第48章 存心诚意
跺地板的动静太大，以致于整个草棚都为之颤动。风逍意连忙制止：“打住，有事好好说，君先生哪里招惹你了？”
他哪里晓得某人的脑路九曲十八弯，片刻想到另一处了。虽然情绪不对，但直觉是灵敏的，此事与君子拂有莫大的关系。
“哼，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抵是想看戏吧！”
她笃定君子拂放出话后，知情人之一便有风逍意，酸溜溜的问道：“逍哥哥，你如何得知血蟾蜍的消息？”
“难不成你怀疑某与君先生串通一气？”风逍意听出弦外之音，微微坐直了身子。
“没有没有，好奇嘛！”她向来拎得清楚关系厉害，立马转变了态度，头要得跟拨浪鼓似的。对百晓先生的敌意也顾不上了，要是承认，估计风逍意会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风逍意像只抚顺毛的猫，缓缓收回了利爪，懒洋洋地道：“血蟾蜍是某在临琅附近一座古墓里找到的。”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尚未完全放下对百晓先生的偏见，听到“古墓”，却迅捷的俯身凑近，水汪汪的大眼睛真诚地望着他：“哪个山头？”
如此直接的眼神，风逍意眼角忍不住一抽：“当时某看中两件宝贝，一是避水珠，二是血蟾蜍。不过你也知道某的规矩，进入一座古墓只取一件东西，某选的避水珠。”
“这么说血蟾蜍还在古墓？”
风逍意语气冷重：“巨鲸帮拿走了。”
本以为风逍意在开玩笑，心里想着再试探一下，可观察风逍意愈渐凝重的表情，宛若一道雷划过头顶将她劈得里焦外黑，居然真没有了！
你是盗圣啊，巨鲸帮是什么货色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抢走东西，百晓堂是不是该重新刷刷门派榜，把巨鲸帮的名字添上！
眉梢轻轻一挑，姜老板坐回原位，再次舀了一勺酒，借着低头啜酒的动作掩去鄙夷。然而两人面对面，风逍意洞察力过人，微小的表情即便瞬息变化，他也捕捉到鄙视的神情明白某人在想什么。
说到底，确实是他生涯的一大污点，风逍意半阖了眼，有些不悦的道：“当时情况有些混乱，还有一股势力掺和进来，最后巨鲸帮使了不干净的手段争赢了。某到了卞唐，发现那人也潜入了白芷城。”为表示他的愤慨，末了加一句：“贼心不死！”
话说您最没资格骂这句话吧……
姜老板缄默，将讯息迅速整合一遍，大致能猜到当日的情形。风逍意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关头才出手，结果其中一只老虎挣脱了笼子向他扑来。好比长年打雁的终于有一日被雁啄了眼，说出去也真够丢人的。
风逍意是个极度在意自己名声的人，不难猜想他来卞唐的目的是找巨鲸帮、神秘人“复仇”，然而凡事喜欢独来独往的他，却破例告诉她真相，除非……那神秘人的身份有些特殊，要让他考虑找盟友承担风险？
姜小鱼看火势渐小，淡定的拨弄了炭火，腾跃的光影映着侧脸乍明乍暗，幽深的眸色让人看不透她在盘算什么，抬起眼睑的瞬间，淡淡的笑容宛如昙花静静绽放，在雪夜中煞是好看。
“逍哥哥准备怎么做？”
“坏了某的规矩，某自然不能让他如意，咱们有共识，自当同仇敌忾。”风逍意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席位中间，意思不言而喻。
姜小鱼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听到风逍意风的提示也仅是感叹：哦，这就是避水珠啊。
传言避水珠是鲛珠所化，含于口中可长时间潜游，功用虽对普通人鸡肋，但对于他们行走江湖的儿郎无疑多了道自保符。此物可遇不可求，说姜小鱼不心动绝对是假的。
小狐狸跟他抬杠呢，风逍意忍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轻缓的语调循循诱惑：“你想要什么？”
姜小鱼为难的挠了挠耳发：“小弟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逍哥哥太看得起我了！”
风逍意利诱不成也不绕弯子：“金陵夜氏，夜浔。”
自从被李钰的背景打击过后，她特地研究了今年的富豪榜排名，榜上虽然没有夜浔这个的名号，然而这姓氏所代表的乃是仅次于榜首的金陵夜氏，今朝炙手可热的超级望族。
难怪风逍意如此顾忌，姜小鱼不由端正姿态，郑重问道：“他是万户侯的……”
“嫡次子。”风逍意注视着她的反应，轻声说道：“传说身体有恙，平常深居简出，喜欢植花作画，是个温玉公子。”
基本没有可用信息，还是传言。姜小鱼深知传言有多么不靠谱，暗想此人城府多深才能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光是人就让人觉得棘手，更别说在堂堂金陵夜氏头上动土，她当真没有几分把握。
可人生在世不就为了“拼搏”二字，姜小鱼深吸了口气后，不假思索的道：“我要血蟾蜍。”
“你要血蟾蜍？”风逍意摇头拒绝：“血蟾蜍不该现世，某不能重回古墓原物归怀，唯有将它毁了方解心头之结。”
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对夜家公子该有多大的敌意啊。
姜小鱼不禁莞尔：“逍哥哥的本意是不能让夜浔或者巨鲸帮得到血蟾蜍，可世间讲究一个缘分，存在自有存在的道理，你毁了岂不暴殄天物？但是给我呢，不违背你的原则，我又能得到想要的，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不是更好吗？”
风逍意无法辩驳，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更担心姜小鱼将血蟾蜍作为筹码转手去勾搭夜氏，这是让他膈应的，感觉被小狐狸耍了。
“你拿血蟾蜍干嘛？”
她俏皮的回答：“天上居啊，我一直想去见见世面呢。”
风逍意如愿，将避水珠放置姜小鱼面前，说起另一桩事：“正好，某也想去天上居。谈不成，交易作废。”避水珠他得来辛苦，出手倒容易，左手来右手去，一派潇洒。
盗圣去宝物云集的天上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想干嘛！惦记人家的宝贝她管不着，可每张入场券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你的身份相貌底细，什么都能挖出来，查得令人呕血，万一出了事，难保不会殃及自身。
“换个？”
“小狐狸，你把某想成什么人了。”风逍意笑骂，惬意的伸个懒腰：“玄医谷一行，某对很多事产生了好奇，莫保证不做其他，不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在那之前，给某换个‘好人’身份？”
姜小鱼蹙眉忖度，风逍意性情古怪，为人却是讲信用的。反观这笔交易她赚大了，应了何妨？
她仔细端详着风逍意这张苍白清秀的脸，脑中灵光一闪，有了有趣的主意：“逍哥哥，身家清白，又不被天上居发觉，我能给的只有十三联商商众的身份了。”要以清白身混世，必然要付出代价，譬如露出真容，譬如地位调换……
风逍意可没忘记面前的就是十三联商的商主，他要是答应，姜小鱼岂不成了他的头领！若不答应，他今晚就是没事找事，一事无成收场，关键是他还亮了底牌，鸡飞蛋打，怎么想怎么隔阂得慌！
姜小鱼拿捏着他不会拒绝，揖手举杯，笑意亦浓：“逍哥哥无需多想，三年里小弟自当敬你为兄长。不愿，也都罢了。”
三年不长不短刚好埋没一个人的足迹，风逍意要以新身份重操旧业，完全方便自由。看她多善解人意。
“没想！”风逍意窘迫的道。苍白的脸因为愠怒起了薄红，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少年。
他郁闷的饮掉手里的酒，姜小鱼默默给他斟满，不劝解，不让步。
几碗下肚后，绝世佳酿仿佛也食之无味了，风逍意将酒碗置到一旁，姜小鱼双眼满心期待的定定盯着他。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良久后，姜小鱼灿然一笑：“你一定会觉得我家很有趣的。”
白芷城码头。
晨曦微明，江雾氤氲。
斥卫部队长袁牧率众防守在江岸，人手一把火把一字排开，打手换了一波又一波，紧绷的状态一息也没松懈过，这阵势在皮草商金氏的伙计看来哪里像议和的，分明是群战的。输人不输阵，可怜他们要像木桩子一样站岗，心里忍不住吐槽：东家，太强了，镇不住啊！
周行被袁牧半夜叫起，马不停蹄的赶到码头，与金满贯谈到凌晨也没能谈和，困倦得眼皮直打架，没有姜小鱼的命令又不能撤回，只得暗暗的瞪着四仰八叉不停打呼的金胖子泄愤。
许是金满贯被阴毒的视线盯久了，一个激灵盹儿醒了，打呵欠仰起头，看到周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耐烦的看了看刻漏。
大家都是老油条，人前人后是啥样都看得出来，懒得看周行装蒜，傲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瓮声瓮气道：“周主管还没考虑好吗？”
“考虑好了，我方坚持不变。”周行倨傲回复。他清楚这份议和书谈不成，却猜不到姜小鱼的用意。可能是被逼急了，也可能是在给他警告，而他能做的就是扮好角色，并且尽量给姜氏船行争取权益。
“你们耍老子吗？”金满贯怒道。肥硕的肚子因激怒一颤一颤的，看起来颇有凶狠样。
“唉，和气伤财，金老板何必动怒？”周行好气劝道，毫不掩饰看笑话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