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郑夫人自然也随佩玉他们回到了城主府，郑璃许久不见母亲，沈凌恒特许她放假一天与母亲团聚。郑璃虽说是个女子，体力比起男人来差了许多，但在风掣军的这些日子，她的表现是越来越好，沈凌恒也找不出她的错处来。郑璃自从养好了伤，身体愈发强壮，脸上也褪去了稚嫩，显出一副刚硬之色。郑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变化如此之大，心下了然，这孩子定是受了不少苦，不觉又落下泪来。郑璃虽说整日待在风掣军里意志刚强，但到底是个女儿身，有着骨子里的柔软，许久不见母亲，现在又看见母亲流泪，郑璃鼻子也忍不住泛酸。“娘......女儿不孝，未能侍奉母亲左右......”郑璃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哽咽道。“我的傻孩子，你做什么娘都不会反对，只要你开心就好。”旁边的郑将军看到母女二人哭哭啼啼的场景，也不禁有些惆怅，但还是粗着嗓子训斥：“娘儿俩相见，应该高兴才是，这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你个老没良心的，我多久没见璃儿了，这叫喜极而泣！倒是你，也这么久没见到我了，倒是一点都不问问我。”郑夫人好歹也是将门之女，自然也不甘示弱，说的郑将军哑口无言。“好了好了，夫人，璃儿，今晚除夕凌王准备了宴会，你们可别把眼睛哭肿了，给老夫丢人，快去洗漱洗漱。”郑将军满脸嫌弃，走到了一边，气的郑夫人张牙舞爪却又拿他没办法。

除夕已至，年货早已准备好，还不等日上三竿，府里的厨子们便开始着手准备晚上的宴会。整个城主府都忙的热火朝天。唯独清梦院，还是冷冷清清。木瑶听着院外的一片嘈杂，垂下眼眸，听说早上沈夫人的妹妹和妹夫回来了。在这年关将至之日，他们一家团圆，而自己，除了母亲，便再无别人关心自己。木瑶又想起了母亲早上的叮嘱，愈发烦恼起来。道德和情感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姚灵雨。要是没有她该多好，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和沈公子在一起，也可以拥有一个完整而稳定的家，不用再寄人篱下，不用再漂泊无依.....要是没有她，该多好。木瑶抬头看了看天空，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太阳躲在了厚重的云层后面，云层的周围镀了一圈金色阳光。偶尔有几只黑色的飞鸟掠过，不留下半点踪迹。木瑶的心思百转千回，算了，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就这么安静的过下去，也是不错的。这么想着，又渐渐低头发起了呆来。

“木小姐，绎王妃送来两套新衣，是为您和季夫人过新年准备的。绎王妃还请二位晚上去大厅参加宴会。”丫鬟珍儿捧来衣服，低头道。“知道了，放那儿吧。”木瑶头也未曾抬起，为什么是她呢，我不该再想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了。“瑶儿，怎么又在发呆，”季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看看，却看到一直发呆的木瑶和桌子上的新衣，“这是那位王妃送过来的吧，她确实是个好人呐，还记着我们。”“是啊娘，她是个好人。”木瑶抬起头，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季夫人看着女儿细微的变化，也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沉思片刻，却说了一句：“瑶儿，你的幸福，要自己把握，娘不能替你做主。”说罢便不再多言。木瑶暗自下定决心，无论沈公子有多优秀，自己有多喜欢他，都不能伤害姚灵雨。道德战胜感情，这是她的底线。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冬日的太阳离去得尤其快。转眼间，夜幕降临，除夕夜，悄然而至。所有人都齐聚城主府大厅内，开始了这场除夕晚宴。桌上摆满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其中不乏一些宛城的特色菜。譬如那伦教糕和马蹄糕，伦教糕是发酵蒸制而成。它雪白晶莹，外面一层光鲜美丽；里面的小洞横竖相连，井然有序；它的质地滑滑的，且十分爽口，味道清冽而又香甜。这个糕点因为首创于宛城的伦教村而得名，历史悠久。其实，在那时候远近闻名的又哪里只有这一家，在宛城的石桥旁，河低处有一个奇石，从中沁出了清泉，那人的家里刚好设置在石上，取之，用来洗糖，澄清去浊，不是一般人所能用的。

而那马蹄糕，却是用精制的白糖拌着荸荠粉蒸出来的。荸荠，在宛城里俗称马蹄，所以便取了这个名字。它的颜色是茶黄色，半透明状，可以弯曲却不至于断裂，兼滑、软、韧、爽于一体，味道十分香甜。马蹄粉，它的粉十分细腻，若是结成晶体，体积增大，味道香甜，在宛城里被做成了各种糕点和点心。以这个做成的马蹄糕，是宛城的传统名食，适合在冬季，尤其是这新春时期品尝。

“新春将至，我们大家相聚至此即是有缘。在这除夕佳夜，我沈凌恒祝各位有缘人新春快乐。”沈凌恒坐在主位，举起酒杯，向大家敬酒。“真老土的敬酒词。”沈绎心坐在旁边嘀咕，身心不大不小，刚好桌上的人都听得见。沈凌恒瞥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到，若无其事的坐下，在即将坐下的瞬间，压低声音对沈绎心咬牙切齿：“你行你来说。”沈绎心却不理他，对着沈凌恒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随即拿起了筷子，招呼道“大家别客气啊，随便吃。”说着，夹起一块肥美的五花肉，小心翼翼的放在姚灵雨的碗里，“雨儿，你要多吃肉。”对面的木瑶低着头，沉默的吃着眼前的菜，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凌王，老臣敬您一杯，多谢您提拔小女，让她进去风掣军。”郑将军起身，端着酒杯俯身敬酒。沈凌恒顺着郑将军看到了旁边的郑璃，她今日不再是一身武装，而是换了一袭广袖流仙长裙，黑发如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挺翘的鼻下是点粉色的樱唇，刚毅中带点小憨厚，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城倾国，可是看上去却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沈凌恒还未曾见过这样的郑璃，一向冷静的他竟也看得有些痴了。直至沈绎心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回了郑将军的酒。脑海中郑璃的一颦一笑却始终挥之不去。

“哈哈哈哈哈，郑将军敬了酒，老夫自然也不能落下。”李大人也斟满一杯酒，“若不是凌王，老臣也活不过今天。这杯酒，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说完，一饮而尽。沈凌恒也不推辞，一仰头，杯空见底。李大人却并不放过他，又端起一杯，“这杯酒，是敬王爷的再造之恩。让老臣壮志得酬啊！”......酒不断地敬着，沈凌恒也不断地喝，这一圈圈下来，他纵使有再大的酒量，也禁不住这一杯杯的灌，晚宴还没结束，沈凌恒已倒下，不省人事了。宴会仍在继续，觥筹交错，大家都开怀畅饮，共度新春。

天色愈发的暗了下去，宴会也渐渐散去。沈绎心和姚灵雨决定出门去看宛城新年里的焰火晚会。外面人声鼎沸，这一年一度的盛景，宛城人又有几个人会缺席？而对于沈绎心和姚灵雨这种从小在京城长大的人来说，过年无非就是在各自的府中吃顿年夜饭罢了，哪里见过这样万人空巷的场景。“绎心，你看，好多人哪。”姚灵雨兴奋的拉着沈绎心的手，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雨儿，我们也去放烟火好不好？”沈绎心紧紧牵着姚灵雨，走向街边卖烟火的小贩那里。“二位可是要买烟火？你们怕是夫妻二人吧，可真是恩爱哪。”小贩爽朗的笑着，毫不吝啬的拿出一大捆小烟火，递给了沈绎心，“都拿去吧。”沈绎心 正要付钱，却被小贩阻拦住，“二位莫不是外地人？夫妻二人来我们这买烟火啊是不用给钱的！图的就是一个幸福美满！”“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也祝你新年快乐。”姚灵雨接过沈绎心手里的一大捆焰火，开心对小贩说到。

沈绎心一路拉着姚灵雨穿过人流，在人少的地方，一把抱起姚灵雨，施展轻功，开始飞檐走壁起来。“啊啊啊———”姚灵雨没有防备，突然失去了重心让她不禁惊呼起来，“我们为要去哪儿？”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姚灵雨抱紧了沈绎心的腰。“带你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沈绎心摸了摸缩在他怀里的她，勾唇一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远处人们的热闹声也渐渐散去。沈绎心最终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

“这个湖叫做雨灵湖。”沈绎心转过头去看姚灵雨，狡黠一笑。“雨灵湖。。”姚灵雨想起自己的名字，喃喃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而且这里到了宛城边缘，一般是没有人来的。”沈绎心抽出姚灵雨手里的一根焰火，点了起来。周围是一片黑暗，只有这小小的焰火散发出一点光芒。像是闪烁的星辰大海，让人沉醉其中。隔着燃烧着的焰火，姚灵雨的脸庞显得更加温柔明媚，艳丽动人，眼里反射着的焰火光彩，明亮得让沈绎心移不开眼。“我也要玩儿！”姚灵雨把那一捆焰火放在地上，两手各拿一根，点燃，挥舞了起来。裙角纷飞，星光闪耀，再加上姚灵雨不时的轻笑，真仿佛是那九重天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绝美的脸庞带着与世无争的灿烂。沈绎心也不再去看手里还在燃着的焰火，只盯着姚灵雨却怎么也看不够。

宴会结束之后，郑璃也回了房。沈凌恒今天的失态是因为她，她都知道。郑璃有些心慌，又似乎有些....开心？她也明白，自己对沈凌恒确实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只是这份感情能否存活，或是能存活多久，她也不清楚。正心乱如麻，郑璃忍不住推开房门，出去随便走走。

除夕之夜，月亮只有弯弯一钩，却十分明亮。正如那句诗，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郑璃漫无目的的走着，穿着一身飘逸的女装着实有些不习惯。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父母都在身边，自己也如愿以偿的进去了风掣军训练，生活虽平淡，却可以让她满足，自己确实不该再奢侈更多了。郑璃脚下步子悠悠，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郑璃......璃儿......”一声声的呼唤把郑璃拉回了现实，她竟然走到了沈凌恒的院子。郑璃甩甩脑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没错，的确有人在念自己的名字，而这声音，也是从沈凌恒的房里传来的。郑璃忽地停下脚步，心中百转千回，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催促：“过去看看吧。”郑璃又一次抬起脚，环顾四周，一步步走进了房门。越靠近，呢喃的声音越加明显。“璃儿......”郑璃屏住呼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开门。沈凌恒正斜卧在床上，醉的不省人事。一个丫鬟端着水盆毛巾正准备进门却看到郑璃在门口不知在干什么。“郑小姐。”丫鬟弯腰低头示意。“啊，”郑璃正偷偷看着沈凌恒，丫鬟的出现让她吓了一跳，看着她捧着的毛巾和水，开口便是“我来吧。”那丫鬟奇怪的看了郑璃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把托盘给了郑璃，低头告退了。郑璃接过，猛的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