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云开雾现（一）

“这个富强谱还真大，我们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他还没有来。到底想干嘛？马局，你这位老同学这么不守时啊？这可不是一个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做事的作风哦！”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孙浩楠一边在会议室里来回躲着步子，一边和马凯开着玩笑。

“唉，没有办法，领导嘛，都是大忙人，我们还能怎么办？只有等呗！”马凯看看急的在房子里直转圈的孙浩楠，笑了笑，然后打开会议室的门，往外望了望。

这时，一张小纸片突然从门缝里掉在了马凯的脚下。他好奇的捡起来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赶紧关上门，冲着孙浩楠和马成龙招了招手，然后小声的说道：“老孙，老马，快来一下！”

孙浩楠和马成龙赶紧走到马凯面前，着急的问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您们看！”马凯指了指手里的纸条，然后悄声念道：“尊敬的专案组领导：如果办案需要落实什么情况的话，请拨打该号码：13324567744。一个良知尚存的法律工作者。”

马凯抬头看看孙浩楠和马成龙，然后三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到了富强的办公室。截止现在为止，我们接触的人只有一个：富强的秘书。也就是说，除了富强的秘书之外，不应该有别的人知道我们三个在云浮地区中级法院。那么这个专门写给我们的纸条会是谁写的？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消息，而且准确的把这张纸条放在这里的？难道是富强的秘书吗？”把纸条装到口袋里，马凯一边给孙浩楠和马成龙发烟，一边不解的看着他们两个问道。

“应该不会吧？”孙浩楠看看马凯，继续说道：“从这张纸条的内容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刑事犯罪案审理和判决情况的知情人，而且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东西，也就是这两个案件背后一些黑幕。给我们写这张纸条的动机是要向我们揭发些什么。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富强的秘书能做这样的事情吗？应该不会。因为在领导身边的那些秘书、司机等一般都是领导面前的红人。如果对领导心有芥蒂或者是叛逆之心，早就被领导‘收拾’了，哪能等到他要揭发的时候。所以，马局，我个人认为，这个投纸条的绝对不会是富强的秘书！”

说到这里，孙浩楠态度坚决的看看马凯，并一个劲的冲着他摆手。

“如果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就按照这个电话号码打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向我们说什么！一个电话就能落实清楚的事情，我们何必再这里费脑筋、瞎琢磨呢？”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马成龙插话道。

“我看可以试一试！”听完马成龙的话，马凯冲着他点点头：“按照我个人的估计，这个人能够主动站出来向我们反映情况，应该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他确实是我们调查的这两宗案子的知情人，而且就像他自己在字条上所说的那样，是一个良知尚存的法律工作者。向我们反映问题的目的，就是再这种案子背后确实有很多鲜为人知并且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第二，这个人有可能是富强的仇人亦或是两个人之间存在芥蒂，甚至是富强的政敌，向我们反映问题的目的就是借机报复富强。那么，他所提供的信息就有待我们甄别真假。我在想，无论这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的目的向我们说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讲都是有利的，说不定能让我们以此打破目前的僵局、掌握实实在在的证据，从而取得突破口。二位，您们的意见呢？”

听完马凯的话，孙浩楠和马成龙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马凯点点头。

“但是，马局，这就存在着一个问题。”马成龙看看马凯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已经约见了富强，如果现在打电话联系这个神秘的人物，肯定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分头行动？如果要这样安排，我们就借着富强还没有来的机会赶紧行动，以免引起他的怀疑。我在云浮工作了五、六年，虽然和富强打交道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据我了解，生性多疑是他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如果这件事情让富强有所察觉的话，就不好办了。”

“这好办！马成龙局长您对金山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认识的执法机关的人也多，联系起来方便。这边由我和马局对付富强，您抽出身来去见那个神秘人物，探探虚实，两不耽误啊！”孙浩楠走到马凯和马成龙面前，小声说道。

马凯思忖片刻，对着孙浩楠摇了摇头：“孙处，我觉得让马局去联系这位神秘人物不合适！”

“为什么？”孙浩楠不解的问道。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位神秘人物一定是绿城当地执法部门的人，范围再小一点就是金山地区执法机关甚至就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人。他之所以在现在这个情况下站出来举报这些事情，所看重的就是我们是来自北京的专案组，与当地政府没有什么瓜葛，否则，他是没有这个胆子的。他也害怕报复啊！因此，如果我们现在让马局去就有点不合适了。首先，马局是在金山地区工作过的人，说不定还是这个神秘人物认识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敢说话吗？即便是说，也有顾虑，从而不会跟我们说实情。孙处，马局，您们的意思呢？”说完话，马凯用征询的目光看看孙浩 楠和马成龙。

“哎呀，怪不得你比我小好几岁却能当局长，我只能当处长呢，有些问题还是你考虑的周全。你说的有道理！”孙浩楠一边挠头，一边看着马凯笑着说道：“这样吧，对于整个案子的情况您比较熟悉，这边就由您们两个马局长负责，我去见那个神秘人物。怎么样？”

“可以，就这么定了。趁着富强还没有来，孙处你就赶紧走！”说到这里，马凯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然后交到孙浩楠手上继续说道：“你现在回咱们住的地方把李淼同志叫上，让他开车，但不要和这个神秘人见面，以免引起他的警觉，从而不和我们说实话。李淼同志是金山本地人，对当地的情况熟悉，可以从一定程度上保证你的安全。同时，选择地点要偏远一点，要注意周围的环境，以防止富强的人盯上您们。”说完话，马凯拍拍孙浩楠的肩膀。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把马凯给他的那张纸条装到口袋里，孙浩楠和马凯、马成龙分别握了一下手，然后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走了出去。

就在孙浩楠刚刚开门往外走的那一刻，与正想推门进来的富强撞了个满怀。富强扭头看看孙浩楠，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走进了会议室，几步走到马凯面前：“你小子神出鬼没的干啥呢？到了我的办公室才给我打电话，想搞突然袭击呀？”

马凯笑了笑：“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今天刚好没什么事情，特意到你办公室看看，顺便找你落实几件事情。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工作了吧？”

“哈哈哈，说的什么话？你大老远的从北京来，如果不是出于你们工作制度的要求，我天天陪着你都是应该的，哪来的打扰不打扰的！哦，对了，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匆匆忙忙的从办公室出去了，我一时没有认出来，那是谁啊？”富强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烟，一边看着马凯问道。

“哦，是我们的司机，有事先回去了！”马凯笑着回答道。随后，他转过身来看看坐在一旁拿着一本杂志翻看的马成龙，然后对富强说道：“刚才那个人不认识，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沿着马凯手指的方向，富强一扭头看到了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自己微笑的马成龙，先是吃惊的“啊”了一声，然后，几步走到马成龙面前，紧紧的握住马成龙的手：“哎呀，这不是马书记，哦，对不起，错了，这不是马局长吗？您也来了呀？都是老朋友了，怎么和马凯一样神神秘秘的？来之前也不给老弟打个电话！刚才对不起了，光顾着和马凯聊天了，没有顾得上往这边看，没有看到您，不生气吧？”

“哈哈哈哈，富院长，您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客气了？我在云浮工作了五、六年，从来没有见您这样客气过。再说了，都是老相识了，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没必要！怎么了，看到我觉得奇怪是不是？”两只手被富强紧紧的握着，马成龙笑着跟富强开起了玩笑。

“哦，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马局长的职务我就不给你介绍了，您们两位应该认识。不过，马局现在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就是我们‘6.11’案组的成员之一，中央三部委批准的，协助我们在绿城的工作！”接着马成龙的话，马凯看着富强介绍道。

“非常正确，无比英明！”富强拉着马成龙的胳膊一边往椅子上让，一边对着马凯竖起了大拇指：“我原来就跟你说过，从中央到地方来办案，没有当地执法机关的配合，您们的工作如何开展？马局长是我们省高检反贪腐贿赂局的局长，既有基层执法工作经验，又有高屋建瓴的聪明智慧，而且有丰富的办案经验，大义凌然，一身正气，有了他的配合，保证您们办案顺利！”

说到这里，富强亲热的拍拍马成龙的手，笑的合不拢嘴。

“富院长，您这么说就有点客气了。”听完富强肉麻、让人倍感不舒服的奉承，马成龙笑了笑：“我马成龙能有今天的成绩，还要多亏富院长您的鼎力相助啊！想当年，如果没有您、云浮县县委徐书记以及现在的张省长等各位领导的大力提拔，也许我现在还会在云浮县检察院党组书记的位置上呆着，哪会有今天的进步？因此，从调离云浮县至今，我一直对此感恩不尽，就是没有机会当面向您以及各位领导表达谢意。今天刚好，是专案组的马局长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因此，在此向您和徐书记、张省长等各位领导表示衷心的感谢，并为自己当年的不懂事、没眼色、处理问题太过偏激给各位造成的麻烦表示歉意！”

说完这番话，马成龙站起身来走到富强面前，拿出口袋里的烟盒，先是拿出一支递给富强，然后又掏出打火机，亲自给富强点上香烟。

一边迎着马成龙伸过来的打火机点烟，富强一边尴尬的笑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富院长，我和马局今天来就是了解一下，贵院在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财产案的审理和判决中的一些问题。还请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实的把当时的情况以及贵院在作出判决时所依据的法律条款及想法告诉我们，这应该没有问题吧？”见富强被马成龙的一席话说的“干”在那里，马凯赶紧把话题叉开，既达到了言归正传的目的，又在无意之中给富强搭了一个台阶。

“必须可以！一定可以！”正在看着马成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的富强赶紧接过马凯的话题，一边扭转身子看着马凯，一边继续说道：“马局长，虽然我们两个是曾经的大学同学，而且相互之间的关系很好，但个人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您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请开始吧！”

说到这里，富强一脸认真的看着马凯，眼神中充满了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自信，并用这种自信的目光看了看马凯。

在富强的心目中，通过上一次“做工作”以及李清雅在北京的“活动”，面前坐着的这位想当年的大学同学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俘虏”。“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你马凯既然毫不犹豫的“拿”了我的东西，就已经成为了我的人。面前所表示出来的一副冠冕堂皇、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做给他的同事看的而已。

想到这里，富强看看坐在一旁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的马成龙，心里不禁暗暗的笑了一下：姓马的，咱们走着瞧！

“富院长，有一件事情我们不明白：魏新光与古月的纠纷是因为魏新光借给古月的200万元借款引起的。我们不去深究这些钱是因为什么借的、借款的用途是什么，也不去追究为什么在已经达成共识上的还款日期远远没有到来之前，魏新光就突然翻脸找古月讨要这笔借款。而是把焦点放在这个问题上：既然是欠债，还钱就行了，那云浮县法院为什么最后把属于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所有财产以及该公司所属的价值几十亿元人民币的矿山开采权判决给了魏新光？而且，在古月上诉到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之后，您们又维持了云浮县法院的判决。您们这样做的依据是什么呢？” 马凯翻开笔记本，然后看着富强问道。

听完马凯的话，富强笑了一笑。他先是站起身来，分别给马凯和马成龙的茶杯里添上水，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微笑着回答道：“马局长，您的问题问的对：伤人偿命，欠债还钱。古月借了魏新光200万元钱，只要还了钱就没有问题了。但是，如果古月就是不还钱或者是没有钱还怎么办？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将他的公司股权等判给申请执行人魏新光应该没有错吧？”

“就像你们在这份执行裁定书上说的那样，是古月拒不履行法院裁定内容，在法定期间没能按照裁定的内容归还借款。是吗？”马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裁定书，交到富强手上，然后问道。

接过马凯递过来的裁定书，富强只是用眼睛瞄了一眼便还给了马凯，然后平静的说道：“是的，就是这份执行裁定！”

“但是，富院长，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材料却与贵院的执行裁定内容不尽相符。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材料显示，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作出二审判决，裁定维持云浮县法院的裁定、让古月在一个月内归还全部借款之后的第七天，古月的律师张法舜带着220万元的支票到贵院履行判决，但贵院以‘办案人员出差学习不在’为由，拒绝了古月偿还借款的请求。富院长，对于这件事情您怎么看？”这时，坐在一旁的马成龙微笑着看着富强说道。

听完李发龙的话，富强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马局长，您可是省检察院的领导，说话一定要谨慎啊，否则，我们这些基层的执法人员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的！如果古月能够在判决规定的期间内还钱，我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把他的公司判给魏新光？请问，你说上述话的依据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富强用不满的眼光看看马成龙，目光咄咄逼人。

马成龙笑了笑，然后，一边拿身边的公文包，一边对富强说道：“富院长，没有证据的话我就不会说，否则，被您富院长问的我无话可说多么不好？”

说到这里，马成龙把一份支票的复印件递到富强面前：“这是由古月的律师提供的一张支票的复印件，金额是220万元，日期是贵院对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作出最终判决之后的第七天。当年的当日，古月的律师张法舜就是带着这张支票到贵院履行判决，而遭到拒绝的。原件在专案组放着，如果富院长想看的话，我可以提供给您。”

说完话，马成龙依然微笑着看着富强。

富强接过马成龙递过来的支票复印件反复看了几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马局长，从该案上诉到我们中院以后，我一直在关注着此案，详细的看了案卷中所有的举证，但在我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见过这张纸支票，更没有听人说过此事。您能不能想一想，如果这张支票是古月的人伪造的怎么办？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古月这样的商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的！”

“哈哈哈哈，富院长，您的想象力确实可以。”听完富强的话，马成龙也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个装在自封袋里的录音笔，然后放到富强面前说道：“富院长，这是古月的律师在到贵院缴纳这笔欠款的时候，同贵院时任执行局副局长张林的谈话录音。在这份录音里，张林告诉古月的律师张法舜，负责这个案子的所有法官全部被派到外地参观学习，这张支票他不能收。在谈话的最后，这位张副局长明确告诉张法舜：你们不要费这个劲了，人家魏新光不要钱，要的是你的公司。就这一点，人家魏新光已经与主办这起案件的法官们取得了共识，你们还在那里瞎忙什么呢？”

“啊？张林？他能说这样的话吗？”看看面前的这支录音笔，富强大吃一惊，说话的语气马上软了下来。然后，用求救的目光看看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凯。

马凯冲着他点点头：“录音我已经听过了，具体内容与马局长刚才的叙述一致。如果您对这个音频文件有疑问，我们可以做司法鉴定。哎，对了，富院长，这个当时的执行局副局长张林还在不在？我们想找他聊一聊。”

“马凯，您不要这样说话。我们同是执法机关，而且您们还是我富强的领导，对于您们所说的话以及所搜集到的证据材料，我岂有不相信之理？但是，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了，这件案子是绝对不会这样处理的。这样吧，等您们走了之后，我找相关人员调查一下，然后把具体情况和处理意见告诉您们，可以吗？”听完马凯的话，富强看看马凯，一脸认真的说道，语气柔弱，甚至有了祈求于人的感觉。

“富院长，这位当时的执行局副局长张林还在贵院工作吧？他现在人在吗？我们想见见他，落实一下这个音频文件之外的东西。”马成龙看着强颜欢笑、小声跟马凯说话的富强说道。

“哦，这位张副局长已经不在中院工作了。他现在是昆山县法院的院长，在昆山县工作。不过，二位马局长想要见他的话，我可以通过办公室通知他过来。”富强转过头来看看马成龙，微笑着回答道。

“好的，那就麻烦富院长了。请您通知这位张林院长，请他在24小时内赶到金山找我们！”马成龙冲着富强点点头，然后说道。

“二位马局长，现在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了，我们是不是先出去吃个便饭，边吃边聊，或者是吃完饭之后再继续？”抬手看看手表，富强看看马凯和马成龙，然后笑着说道。

马凯看看马成龙，刚想说话，放在桌在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看富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您和马局长先聊着！”

说完，马凯拿起手机走出了会议室。富强则把身下的椅子往马成龙身边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