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母亲的故事

位于中原的西南方，有一个国家，名为蜀国。

相传上古时期的古羌族人向东南迁居，进入了岷山地区和岷江上游的土著民族冉族，合化而成蜀族。在大商王朝的君王祖甲执政后期，蜀氏部落不愿意屈服于商朝的控制，奋起反抗，结果大部分蜀氏子民战死于岷山，族人四处逃散，他们中的一个分支，翻过玉垒山脉进入四川盆地，建立了蜀国。

在大周王朝讨伐大商王朝的战役中，蜀国的军队加入了周王朝一方，而且还是联军中最具战斗力的军队之一，在大周王朝入主中原之后，便册封蜀族为大周名下的诸侯，赐国名为蜀。

蜀国虽然位居中原之外的蛮夷之地，却土地肥美，物产丰富，一直都有着天府之国的美誉，不但如此，蜀国还是一个盛产美女的宝地，母亲更是其中少有的绝世佳人。

母亲在蜀国长大，从小便是村子里公认的美人儿，上门求婚者更是数不胜数，几乎把外公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但母亲硬是一个都没有看上。

直到有一天，从中原的鲁国来了一位公子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儒生，虽然比母亲整整大了二十岁，但相貌儒雅、看起来一表人才，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尤其令母亲倾心的是，他的身上拥有一股与蜀国大多数人完全不同的尊贵气质，谈吐文雅，举止庄重，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很容易让女子倾倒。

那位公子告诉母亲，他是来自于鲁国的一个豪门家族，鲁国，那是天下各族公认的礼仪之地，圣贤周公旦的后裔，尤其是在大周王朝衰败后，鲁国更是成为“周礼”的最佳代表。蜀国国主就曾多次派人到鲁国学习中原的诗书礼乐，那位公子还告诉母亲，他是代表父亲应蜀国国主之邀请，来这里传授周礼的。

二人一见倾心，当时的母亲，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和那位公子走到了一块儿，其实平心而论，以当时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人的倾心都在情理之中。母亲蕙心纨质，淡秀天然，即使在秀色如云的蜀国，也是绝对的上上者，而那位公子则来自于鲁国的豪门世家，他本人又是风流俊秀，总得说来，是一个“男才”、另一个“女貌”。

很快，双方的恋情便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在一个雨夜里，母亲对着那位公子，表达了自己矢志不渝的情愫，对于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来说，这是相当难得的了，也是极为浪漫的。

但是没过多久，母亲还尚在热恋之中，那位鲁国的公子突然……神秘失踪了，没有了任何的音讯，把母亲独自留在了蜀国，而此时的母亲已经是身怀六甲了。

未婚先育，就算是在中原之外的蜀国人看来，这也完全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关于母亲的各种流言蜚语，一下子在村子里到处流传。这时放在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把孩子打掉，再嫁人；另一条是独自一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带大。当时外公曾给母亲建议，把孩子打掉，但是母亲并没有这么做，强忍着各种非议，毅然的选择了后一条路，把孩子给生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顾千玄。

为了不给外公的家庭增加困扰，生下顾千玄不到一个月，母亲便带着尚在襁褓中的顾千玄离开了蜀国，顺着江水，来到了紧邻蜀国的巴国，那个地方叫徐进溪。

在顾千玄依稀的记忆中，无论自己和母亲走到那里，总会被旁人议论，指指点点，而且更加苦难的是，一个普通的弱小女子，还带着一个孩子，求生谈何容易，母亲只得靠帮人缝补为生。

顾千玄记得，那个时候常常吃不饱饭，春天、夏天还好，没有吃的，还可以去地里找野草根吃，但是每到了冬天，顾千玄记得，为了饱肚，甚至要去枯木里抓蛀虫来吃。又或许是因为顾千玄没有父亲的原因，他小时候经常被同龄人欺负，被骂成“野孩子”，那个时候的顾千玄不止一次的哭泣道，要是自己能和他们一样，有个父亲，该有多少。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平添更多的烦恼，坚强的顾千玄往往把这些泪水咽进肚子里，苦恼都自己一个人忍受了下来。

日子可能会这样永远的过下去，生活虽然苦了点，但母子相依为命也算过得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封书信改变了这一切，信件是从遥远的鲁国寄来的，寄信的正是那位突然消失了的鲁国公子。他在信中声称，当初之所以急着离去，是因为父亲病重，现在他已经接过父亲的族长之位，思恋旧人，专门送来书信请顾千玄母子俩到鲁国去。

母亲对于那位鲁国公子本来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是考虑到年少的顾千玄不能失去父爱，而且加上物质生活的匮乏，在思考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带着顾千玄前往鲁国。

鲁国，圣人周公的封国，中原的礼仪之地，那里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无限的神圣、庄重。在顾千玄看来，那里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中原，人们浑浑噩噩的、墨守成规、死板，拥有着这个世界所拥有的一切物质和各种数之不尽的规矩，却唯独缺少了健全的人性。

当顾千玄母子从遥远的巴国赶到鲁国的时候，那位曾经的贵公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鲁国的李先生。

按照中原人那种自傲的传统，李先生当然不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蛮族女子发生野合关系，更别说与其成婚。母亲当然也有自知之明，对外都宣称自己只是孔府里的一个普通侍女，他没有让那位李先生的名声有一点儿的受损。

母亲来到鲁国，更多的是为了顾千玄。

当时的李先生的原配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孩，按照中原礼仪的传统，只有男子才有继承家业的资格，这也是那位李先生愿意收留他们母子的原因。所以刚到鲁国不久，李先生的那位原配夫人就以顾千玄长相机灵、可爱为由，收他当了继子。

在刚开始的两年里，顾千玄和母亲在孔府的身份虽然是奴仆，但顾千玄毕竟是那位孔先生唯一的男嗣。按照中原人母凭子贵的观念，他们母子在孔府里的生活都还不错，甚至有些时候，顾千玄还可以享受到那位李先生带给他的父爱。

可是两年之后，或许是天意弄人，李先生的那位原配夫人终于为孔府又增添了一位男丁，这本来该是一件大喜的事情，但对于顾千玄母子而言，这确是噩梦的开始。那位李夫人原来就看顾千玄母子不顺眼，但是因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所以才一直保持忍让。再自己生了儿子之后，就一直想着法的来折磨顾千玄母子，而那位李先生，对此，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顾千玄才知道，那位李夫人的家是鲁国有名的大财主，孔先生要想治家，又要维护自己“雅士”的名声，偌大的一个孔府，很多时候都需要李夫人家的经济支持才能运转，自己和母亲两个无根的浮萍，又哪里是那位李夫人的对手。

当然，等到顾千玄长大了之后，一把火烧了李夫人娘家的宅子，这样不知道算不算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

每每回忆起那段时光，顾千玄的心中都是思绪万千，内心如一杯沸腾的水，根本难以平静，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恨意，过了多少年也无法释怀。小小的年纪，却要干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各种杂活，偌大的一个院子，全靠他一个人打扫，一个小男孩，身穿着破衣服，拿着比自己还要高大很多的扫把，一踱一踱地扫着地，这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随着年龄的增加，李先生的那位原配夫人也开始变本加厉的折磨着顾千玄，除了扫地，还要劈柴，孔府的各种杂活都要他来做，仅仅十几岁的时候，双手都已经布满了老茧！但是顾千玄自己却常常连饭都吃不起，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连劈柴的斧头都拿不动……

母亲当时也曾想过带着顾千玄离开鲁国，但李先生和他的那位原配夫人都害怕事情传出去影响李府的声誉，一直阻挠他们离去，并威胁母亲，如果敢离开，就杀了他们，而他们母子在鲁国又无依无靠，就只有这般忍气吞声的活下去。

后来终于，母亲上吊自尽了！

“啥？那个小娘们上吊死了！”这是孔府大部分家丁对母亲的评价，由此可以看出顾千玄母子在孔府里是怎样的地位。

对于母亲的死，顾千玄一直很是疑惑，因为他明白母亲绝对不会丢下自己轻生的，为了查明母亲的死因，顾千玄一直忍辱负重的留在孔府里，忍打忍骂，装出平日里那一副木讷的模样。

后来，通过李先生的侍女，再打断了她的三根肋骨之后，顾千玄终于明白了，是李先生的那位原配夫人打算把母亲卖到齐国的临淄当妓女，并且以顾千玄的小命作为威胁。母亲在明白反抗无效之后，只得以死来解脱自己，她走的时候之所以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顾千玄，是为了不让顾千玄伤心。

后来，借着一次李先生外出狩猎的机会，他用了很是残忍的方式杀了那位李先生，也算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然后顾千玄离开了鲁国，再也没有回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