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荒郊野岭

时值午后，褒罴城的镇守大人亲自送来一套上好车马，另又送了将近百宝的银钞，用以赎回被南过扣下的七爷。

七爷是这方圆百里内的修术第一人，平日里威名赫赫德高望重，每当运转术力张口喝号，便可轻松克敌制胜，几近一生也未曾吃过这等大亏，更窝火的是，他连对方施展了什么手段都没看懂，就直接被揍趴下了，输得真叫一个冤枉。

镇守大人模样富态，看年纪也只是四旬出头，他毕恭毕敬的对着南过拘礼，半句废话也不敢多讲。

南过一面点着钱，一面对着蹲在大堂角落处的七爷说：“行了，你回家吧，回去以后好好养伤！挺大岁数的人了还出来找练，也不怕闪了腰。”

七爷现在很狼狈，南过之所以毫不设防的让他蹲在墙角，就是因为他的下巴脱了臼，想合上嘴都十分困难，再加上门牙掉落，说话漏风，实在没什么反抗能力。

镇守搀了自家夫人这位七娘舅便退出了客栈，外面的那些人也都跟着离开，但在暗处似乎还留了两人继续盯着客栈中的动静。

“你们也看到了，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连一个根正苗红的匪二代都曾说，我有当土匪的潜质。”南过一面把所有钱塞进自己怀中，一面对身边的美玉和倾城说道，“再跟着我，说不定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搞不好把你们卖了换钱说不定。你们要是后悔的话，我带你们赶到下一个镇子后，咱们好聚好散。”

“啰嗦什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咱们快上路吧！”美玉不耐烦的说。

南过又给客栈赔了点钱，然后便驾车离开了这个镇子，镇守大人送的马与车都还不错，赶起路来十分轻快，依照这种速度，天近傍晚之前应该足够穿过两三个镇子。

“大叔！”美玉从车里探出头来，趴在了南过肩膀上。

“干嘛？”南过没好气的问。

“你不觉得你坑来的钱应该分我一些吗？”美玉说。

“什么？”南过一愣，“你半点忙没帮上不说，自己还被人家给抓了，凭什么和我分赃？”

“你想啊！”美玉一脸认真的解释起来，“要不是我突然病了，你就不会闲的出去散步，不出去乱走，就碰不上那些是非，不生是非，那个老爷子就不会来强出头，他不栽在你手里，人家就不会用钱来赎。”

看来美玉是真的恢复精神了，又开始寻找话题说个不停。

“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南过抬起鞭子在空中抽出一记鞭花，拉车的两匹马齐刷刷扬起头来，更加奋力的向前行进。“想分钱也不是不行，但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人家打上门来嚷着赔胳膊赔腿的，我就拿你去顶账，好不好？”

“你舍得呀？”美玉翘着肉嘟嘟的嘴唇问道。

“一个干闺女而已，又不是亲的，没什么舍不得！”

美玉攥起拳头就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但他紧绷绷的肌肉坚硬非常，让美玉的指节一阵发疼，她觉得讨不到便宜，就返身钻进车厢不出来了。

南过突然心下一惊，最近自己和她们越发熟络，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对这两个姑娘的身份可以说还是一无所知，但这两人对他却是了解颇深。

南过一抄手，将自己的钱袋扔进了车厢里，隔着帘幕对两个姑娘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最开始我就答应过给你们买新衣服，但我一直没再提起，你们也不敢直说，生怕我借题发挥赶你们走。钱就先放你们手里吧，等到下次住店时，想买什么，你们找时间自己去买。我答应过的事情，怎么可能抵赖。”

美玉笑嘻嘻的再次钻出马车，“行了吧，你就是想拖我们下水，做你的共犯！好了好了，换班了，让本车夫来驾车吧！”美玉在说话间抢过了南过的鞭子。

南过一语不发的矮身走进车厢中，正看到倾城在一张接一张的数钱，那双略显秀气的眼瞳中烁烁放光，一股浓烈的占有欲在她双目之间吞吐不定，将南过吓的猛吸了一口凉气。

见到南过的反应，倾城显得窘迫起来，瞬间就红了脸，将手中一把银票送到南过面前说道：“大叔，不然这些钱还是由你自己收好吧，否则我怕自己一刻把持不住就花个精光！”

“我还怕你一刻把持不住敲我闷棍呢！”南过在肚子里说，但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不怕，咱们星夜兼程，能停脚去买东西的时候并不太多，即使真花光了也没事，不义之财，心疼什么！”

当南过正准备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时，只听得车底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整辆马车一阵猛烈晃动，南过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倾城，以免她在惊变之下跌倒受伤。

但倾城却是矫健的躬下身体，犹如一只灵猫般蹿出了车厢，女孩家身形娇小，遇到这种情况腾挪起来反而更显灵便。

车子没晃多久便散了架，两匹马受了惊吓，脱缰而逃，一转眼就跑的没了踪影。南过推开散架的车厢木壁站起身来，他看着搂着鞭子坐在地上的美玉说：“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呀？”

然后紧接着他又脱口问道：“受伤了没有？”

美玉自觉做错了事，低低的说：“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好好的赶路，车子突然就坏了。”

南过一脚踢开马车底板，拎起断折的辕木来看了看，微笑着说道：“收拾下东西吧，老家伙挺阴，把车辕锯出了几道暗伤，道路平坦，就能勉强走上几里，遇到了现在这中坑洼不平的旷野地段，车也就完了。这一手玩的，绝了。”

美玉一听，原来不是自己的错，便气鼓鼓的也跟着骂了两句，“我就说嘛，凭我的技术，还不至于能把车弄坏。可这么一来，咱们怎么办啊，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光靠两条腿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南过从车上拣出行李包裹背在肩上，对美玉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刚刚哪怕你留住一匹马，咱们赶路时也能轮换着骑上去歇脚啊。另外别忘记我的约法三章，我要是再听到你叫苦叫累，咱们就直接分道扬镳。”

“我哪句话叫苦了？我哪句话喊累了？跟我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姑娘这么矫情，你也真好意思！”美玉叉着腰说，在嘴皮子功夫上，她是绝对不愿输给旁人的。

三个人向着前方继续赶起路来，一开始，美玉还算能跟得上南过的脚步，但走了一段之后，她就有了脱力的迹象。

南过仰头看了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在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下一个村镇投宿了。美玉坐在一块石头上，脱去鞋袜，揉着自己磨红了的脚趾，神色黯淡，她也知道，今晚他们将露宿荒野，而且他们现在没有任何食物，南过倒是不怕，把他饿急了，大不了来咬一口她的龙鳞叶子，但她和倾城该怎么办。

“咱们还不如留在马车那里，那样的话，在晚上就可以燃了那些木料来取暖。”倾城说。

“留在那里不行！”美玉半似自语的说道。但说完了这句话，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拍着巴掌对南过说道，“大叔啊，咱们不用发愁了，或许再过不久，便会有人给咱们送上马匹了！”

南过抬头看了看她，一时间有些不解。

“你想想，他们干嘛要在马车上动手脚啊！难道就不怕你一气之下，回去平了他的镇子吗？”美玉笑呵呵的解释道，“无非就是想拖慢咱们的速度，在这旷野中进不得也退不得。他们不怕你明天会杀回去报复，是因为今晚他们就会找来帮手，降住你！”

其实南过也有类似的猜想，但他觉得，毁了马车也可能是镇守唯一的报复手段，而自己却还要傻呵呵的盼着有人来追杀，只会空等一场。但听了美玉的分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子确实没有这个小姑娘灵光。

可不是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难道他们真的不怕自己杀回去来个满城强拆吗？所以他们必定还会有后续计划。

天空中晚霞暗淡，似乎眨眼间天色就会完全变得漆黑。南过一锤砸断了一棵矮树，折下枝枝蔓蔓燃起篝火，又在彻底天黑之前，用石头打到了两只兔子。

秋野无限，风清夜朗，迎着晓月东升，苍松坠影，在暖火夜语中品食山间野味，本来是件何其快意的事。但三个大活人没有一个懂得烹饪，好好两只新鲜兔子，一只烤的半生不熟，一只彻底烧成了焦炭，而且他们身上没有带盐，所以，这顿晚饭也就吃得相当悲壮。

“喂！”美玉对南过招呼道，对他提示性的摸了下自己右侧脸颊。

南过抬起手在脸上摸了下，这才发现，是皮革面具开始松脱了，他觉得反正自己带着面具这件事，眼前两个人也都知晓，索性当着她们的面，缓缓将面具蜕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你多大年纪？你怎么好意思要我叫你大叔？”倾城又是惊讶又是气愤的对着南过质问道。

美玉曾说倾城并不知道南过的真实面貌，可南过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因为比之自己，她们两人之间才应该更加亲近，不应该相互隐瞒。但没想到，美玉还真的没将这事透漏给倾城，也真猜不透她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