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歉意
黑衣人观察了爱卿片刻,嗓音低沉又玩味,“漠王的女人,爱卿?我怎么记得,当今皇上身边也有个叫爱卿的女人。”
爱卿和叶子皆是心中一凛。
杉郡王急忙上前解释:“您不知道,此爱卿非彼爱卿。是兄长从贫民窑里捡回来的。”
黑衣人沉吟不语,继续打量着爱卿。
杉郡王指着爱卿的脸说:“您看,她脸上还有伤疤呢。”
黑衣人见爱卿的一侧脸颊上果然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思量了一会儿,似乎对她失了兴趣,重新坐回椅子上。
叶子见杉郡王和郡王妃对这人毕恭毕敬,又是不请自来,心中起疑,“郡王,不知这是哪位贵客,来我府上也好告诉王爷好好招待才是。”
杉郡王迟疑不答。
黑衣人眼光转向她,说:“我记得你是李正伸的侍妾,什么时候跑到漠王府来的?”
叶子心一颤,伤疤被撕开,不仅痛而且触目惊心。杉郡王和郡王妃到像是刚知道,十分惊讶的看着她。
郡王妃说:“没想到五嫂嫂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听说那个李正伸前几年已经被革职查办了,你是被兄长救回来的?”
叶子紧攥着手帕,沉浸在过去种种的痛苦之中,说不出话来。
爱卿知道她很难受,却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黑衣人轻笑一声,“没想到平时看着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人,竟然也有这样温柔风流的一面,这点我得向他讨教一番。”
杉郡王谄笑着说:“兄长哪里能跟您比,您要是站在高处,手一挥,天下的女子都得为您倾倒。”
爱卿听着这一番谄媚的话,只觉得恶心,没想到黑衣人倒是哈哈一笑欣然受了。
“郡王。”叶子打断了黑衣人的笑声,说:“不知您今日有贵客,妾身来的不是时候还请见谅,但是爱卿的事儿,不知能不能给个答复?祭礼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妾身去办。”
杉郡王对郡王妃使下眼色,郡王妃不情愿的叹口气,说:“所幸孩子没出什么事,这次就算了吧,你回去之后可得好好管管她,否则真得罪了大人物可就坏了。”
叶子低身行礼,爱卿磕头谢恩,两人快速从堂屋里退出来。
叶子刚走出园子大门,就无力的靠在小径旁的大树上,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爱卿上去抚她的胸口,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叶子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又无奈的闭上。
爱卿头一次见她如此冷淡的样子,心不由得慌起来,不停的搓她的手,想给她一丝温暖,“叶子,求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话了,好不好?一定不会再让你生气了,好不好?”
叶子沉默了一会,嘴唇懒懒的动着,“你是不会改的,或者说,改了就不是你了。”
爱卿轻轻摇她的手,“叶子,你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咱们是最亲的姐妹,我的弱点你都知道,我也就能在你面前这样任性了,换做其他人,他们都不会理我,更不会容忍我。”
叶子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她,“卿儿,我真的很怕有一天,自己会再也没办法容忍你,到时,你该怎么办?”
爱卿用力的说:“不会的!叶子,也许你不相信,我现在正在努力变成你想的那种人,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聪明,事故,不会再给别人添麻烦。或许有一天,你不用再费心容忍我,而是我有能力好好的保护你,照顾你。”
叶子没有再多说什么,轻拍下她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意,回吧,时间不早了。”
爱卿知道她不相信也没明白,凡事不急于解释,时间会证明一切。
... ...
祭礼当天,全府上下都要禁食。
爱卿担心浩儿饿肚子,特意从厨房要了些点心回来,叮嘱他说:“快吃,吃到子时就不许再吃了。”
浩儿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不情愿的抬头说:“娘,我晚饭都吃饱了,现在肚子还胀呢。”
爱卿说:“那就出去溜达溜达,打几套拳,回来再吃。”
叶子斜靠在贵妃榻上,放下绣绷说:“哪里有你这么做母亲的。”
爱卿见她沉默了一下午,终于说话了,讨好的坐到她身边去,说:“不生气啦?”
叶子瞥了她一眼,又看着绣绷不说话了。
爱卿说:“我不是怕明天饿着么,规矩是绝对要守得,但是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旦饿坏了怎么办?”
叶子说:“你就不怕他撑坏?饿一天还能排排毒,你这种溺爱的情绪对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爱卿看向浩儿,见他十分赞同的神情,只得作罢。
浩儿去书房看书,叶子继续绣花,爱卿没什么事情可做,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挑灯芯。
“唔嗯...明天你们都去祠堂,就我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
叶子抬头看她一眼,说:“跟王爷说一声,明天我带你去。”
“不了,最近他那么忙,我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去烦他。明天你帮我听下祭礼乐曲怎么样,回来给我点意见。”
叶子说:“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容易排演的曲子,你一定很想亲自听下怎么样?就算你私自去了,也只是在旁边跪着,王爷也不会怪你。”
爱卿换个姿势趴着,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往常你不是最希望我老老实实的,不要做这种于礼不合的事么。”
叶子运针的手顿了一下,苦笑着说:“往常管着你,到最后该破规矩还是会破,该惹的麻烦一件也没落下。以后不管你了,说不定还能好些。”
“别啊!”爱卿急忙跑到她身边坐着,“我本来就跳脱容易惹事,你再不管着我点,一定会有大麻烦呢。”
叶子盯着她说:“你今天不是还跟我保证,不会再惹事了?”
“呃... ...有些时候不是我想惹事,而是有人意图不轨。”
“谁?整个王府里还有谁敢对你意图不轨?”
爱卿摇晃着两条腿,犹豫着要不要把王妃的事告诉她,可是林雨唯可以不动声色的对紫砂的孩子下毒手,不担保她会不会伤害叶子。
“暂时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爱卿握住她的手,说:“叶子,我以后会很小心,很小心,不单单是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你们不受我的连累,不让藏音阁的事情重演。”
叶子嘴角扬起一抹安慰的笑,“嗯,这样就好。”
爱卿见她笑了,心头一松,又厚脸皮的躺到她腿上,絮絮叨叨的说起闺房话。
叶子时不时应声,抬头看窗外夜色已深,树影轻晃,一派安然祥和的景象。
... ...
翌日,天还没亮。
爱卿起床帮浩儿穿戴整齐,等时辰到了,叶子过来带着浩儿去祠堂。
爱卿目送他们离开,打了个哈欠,反正没自己什么事儿,她打算爬上床睡个回笼觉,到日上三竿再起来。
她抱着软软的被子,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敲门声。
“爱卿姑娘,您醒了吗?王爷让奴婢来给您梳妆,去参加祭礼... ...”
爱卿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听到祭礼两个字,蹭的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什么祭礼?”
门外的侍女轻声敲门,把方才的话说一遍。爱卿急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面生的侍女,前面敲门的那个手里捧着首饰盒,后面站着的端着一套新衣。
爱卿说:“是张珩让你们来的?”
婢女低身行礼,说:“是,奴婢们奉王爷的命令前来。”
爱卿点头让她们进来,心里有些紧张,“那张珩有没有跟你们说为什么突然让我过去?”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摇头说:“奴婢也不知道,王爷如果实现没跟您说的话,可能是临时起意。”
爱卿坐在梳妆台前,被她们伺候洗漱化妆。
“我以前在府里好像没见过你们。”
婢女说:“我们是西北军营那边原漠王府第的丫鬟,平时只伺候王爷的饮食起居,很少有人认识我们。”
爱卿说:“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和张珩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吧。”
两个婢女有些羞涩的点下头,“王爷把我们从府邸招来,就是为了来伺候您的。”
“伺候我?”铜镜里反射出爱卿惊讶的样子,“可我在府里也是丫鬟,怎么能有婢女呢,张珩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爱卿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镜中的自己已经变了模样,张珩的贴身丫鬟果然不一样,做事麻利,说话得体。
“你俩叫什么名字?”爱卿问。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和爱卿说话的丫鬟长着一张红彤彤的圆脸蛋,笑起来有酒窝,十分可爱,“奴婢叫春苹。”
另一个鹅蛋脸,一直低垂着眸子,看起来有些内向,“奴婢叫春桃。”
“春苹和春桃,很可爱的名字,我叫爱卿,你们叫我卿儿就行,咱们不分主仆,就当好姐妹。”
春苹和春桃对视一眼,仍旧恭恭敬敬的低身行礼,“奴婢遵命。”
爱卿:“... ...看样子想让你们了解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
漠王府的祠堂红柱青瓦,威严堂皇,三面环墙,形成一个宽敞的四合院落,中央的主祠堂门前摆着高一丈,边长一丈的四方铜鼎,里面插满了祭祀用的香,此时烟香缭绕,香火旺盛。
爱卿身穿黑色锦缎长裙,上面绣着金色梵文,看起来严肃厚重,头发用黑绳揽在脑后,发上插了一支黑色的玉簪。
快走到祠堂门口,爱卿闻到清淡的烟香,听到礼官唱词,祭礼已经开始了。
爱卿问:“里面已经开始了,我们要不要从侧门进?”
春苹说:“王爷有吩咐,奴婢领您从正门进去。”
爱卿疑惑又紧张,既然张珩都说了,她也不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
爱卿垂着头,脚步很轻的走进大门。
参加祭礼的人,都穿着和爱卿一样的祭服,整齐的一排排站在院子里。
礼官站在香炉前,面对众人,大声宣读祭词。
悲壮慷慨的嗓音在祠堂里回荡,乐师随着宣读的节奏轻轻敲鼓。
爱卿由丫鬟带路,沿着院子的边缘往前走,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张珩和林雨唯。
他们神情严肃,目视前方。前者清隽威严,后者美丽高贵,可以说是极其般配的一对。
爱卿心里难受,转开目光,不明白张珩让她来做什么。
礼官宣读完祭词之后,按着家中地位和血缘的顺序,张珩和林雨唯先进祠堂跪拜列祖列宗,然后是张珩的两个弟弟,继而是他们的孩子,最后是府中妾氏,非直系血缘的亲戚。
行礼期间,从副堂传来礼乐之声,曲子庄严肃穆,悦耳动听,怀念伤感之情萦绕人心。
百年王府,风风雨雨,几度沉浮,不变的是忠君爱国之心,很多人都在乐曲的感染下激动落泪。
爱卿看着祭堂里张珩跪拜时的背影,鼻子一酸。
人活一世,可以与心爱之人海角天涯,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可是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她相信张珩是真心爱自己的,爱的纠结又痛苦,他身边站着的是结发妻子,后面所有的人,都单单的仰望他,希望他能像高山,城墙,永远屹立不倒。
张珩要守护的不仅是大东国的江山,还有张家的亲人和子孙后代。
爱卿伸手拂去眼泪,恰好看到紫砂往这边看,两人微笑着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