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绝地反击

寒风凛冽，晨曦中的端氏城，露出她千疮百孔的身躯，许多的墙段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但即使是这摇摇欲坠的城防，却打退了辽汉联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若是今日敌人再次前来强攻，不知这次端氏城还能否逃过此厄运？

一阵急促刺耳的号角声响起，今日却是辽人的皮室军率先发起了攻击，昨日韩通突破了他们的大营，入了城，让这些号称契丹精锐的辽人，脸上无光，此番他们已是憋足了怨气，今日定要将这场子找回来。

辽人们举着刀枪，哇哇乱叫着，悍不畏死的朝前冲锋，城内的砲车再一次发射石弹，一阵乱石飞过，又有不少辽兵直接被巨石碾成肉泥，没被砸中的辽兵，只是微微停顿，随即又喊叫着朝前冲去，随即城上又是箭弩齐发，密集的箭雨甚至将空气中稀薄的寒霜搅得一干二尽，不过虽然周军防守严密，但还是有辽兵杀到了城下，他们竖起云梯，呐喊着往上攀爬，顿时城头又是一阵乱石而下，接着檑木，铁蒺藜如雨下，辽兵死伤甚重，犹自不退，其他三面城墙，汉军也开始攻击，这让整个端氏县城霎时吃紧。

“倒金汁！”城头的将官一声令下，大缸内被烧得滚烫的金汁，顺着云梯等各种攻城器具浇了下去，被金汁沾染的敌军惨叫着掉了下去，一股难言的恶臭随之而来，这金汁之中尽是污秽之物，人一旦沾染上，即使不被当场烫死，之后也会以为感染而死。

城下已近成了阿鼻地狱，靠近城墙的地段，土地已被血水浸透，变得泥泞不堪，然而敌军依然像洪水一般不断向上涌来。

“将猛火油扔下去！”罗彦环站在墙垛之后，一边躲着飞矢，一边朝着身后的民壮们叫到。

“哐啷，哐啷…”

城下的辽兵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变色，赶忙转身逃跑，云梯等各式攻城器具上的敌军有的直接跳了下去，因为昨日，他们已经见识过这武器的厉害之处，这玩意能招来地狱的火焰，将人焚烧殆尽。

只见城头射下七八支火箭，城下顿时火光大起，火神肆虐，淹没了一切，许多辽兵倒在地上，翻滚着身体，也不能扑灭自己身上沾上的火焰，后面冲锋过来的辽兵见状，当即吓得纷纷掉头就跑，根本没了战前的勇气。

阵后督战的李存环脸色紫青，脸皮不停抽搐：“传我将令，如有逃退者，不分辽汉，一律就地斩首！”

督战队杀了近五十余名退兵之后，这才止住了溃势，那些逃回来的敌军们，见冲也是死，退也是死，遂心一横，纷纷又捡起兵器，又朝端氏城杀去。

端氏南城是周军的防守弱点，趁着周军的攻击颓势，几个北汉士卒借着云梯跳上了城头，如虎入羊群一般，纵身杀向守城的周军，一时间城头的守军大乱，城下的汉军见状纷纷大呼，急不可耐的借着云梯向城上攀去。

防守西城的罗彦环闻讯，丢下士卒，领着十几个牙军，匆匆赶往南城，见此时南城的城头上，已经攀上不少汉军，遂奋不顾身，领着众人杀入战团。

“死！”罗彦环将长枪顺势一抛，直接贯穿了两名汉军的胸膛，他大步赶上，用力一拽，将长枪从二人的胸中拔出，那两名汉军捂着胸膛倒了下去，周军见状，气势大振，纷纷反攻，韩通又接连斩杀四名汉军，合众人之力，将城上汉军赶了下去。罗彦环随即将这十几位牙军留下，自己又只身返回西城，还未喘息歇，又有几个汉军从西城上又攀了上来。

这时西城下，一队汉军推着几台怪模怪样的大弩赶了上来，这些弩都是传说中的“八牛弩”，由数十人绞弦上箭，箭槽中间是一支比投枪还粗的巨箭，左右各有三枝细一些的小箭，称为“一枪三剑箭”，此箭一发，瞬间有几支枪箭射在被烈火炙烤的城门上，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城门受不了重创轰然倒下。观战的李存环大喜，刚欲挥旗号令三军趁机入城，不料那城楼摇晃几下，竟因下边失去支撑，一下子垮塌下来，埋了几个周军将士，竟将城门又堵上了。

李存环恨得咬牙切齿，大吼道：“发踏橛箭，给本帅夺下城头。”

在上官的命令下，那张八牛弩又改了作用，一枝枝短而粗的箭矢被搭上了弓弦，一排排地射到城墙上，牢牢地钉进墙去，只要能靠近城墙，士卒们便可以借这些箭矢组成的“梯子”攀爬入城，而城头剩余的周军箭发如雨，滚木擂石一类的防御武器更不短缺，汉兵们本不及当初在城下步行时快速，此时更难靠近过去。

西城头上，罗彦环一面指挥调度，一面手执大弓，亲自向城下的汉军射箭。他箭术如神，，弓弦一响，必有一名汉军中箭倒下。

战斗无休无止，小小的端氏城，吞噬着敌我两方一条条生命。辽汉联军在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后，端氏四城，皆有人马翻上了城头，而且呈源源不断之势，周军被压制的根本难以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防守也越来越无力。

城下督战的联军主帅李存环，眼看胜利的天平已经向自己倾斜，脸上这才露出久违的笑意，尽管此战的伤亡巨大，但是对李存环来说，攻下端氏城意义更为重大。

“击鼓传令,先入城者，赏钱百贯，阵斩敌将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有了金钱的刺激，辽汉联军的攻势一波胜过一波，城头的周军立马便感到无边的压力。

端氏城头上，罗彦环猛的一个突刺，手中的长枪没入一名汉军的小腹，对面那张年轻的脸庞疼的扭曲起来，罗彦环赶紧转动手中的枪杆，锋利的枪刃立刻绞碎了对手的内脏，鲜血和内脏的碎片立刻从嘴里涌了出来，生机的光芒从那名汉军的瞳孔里消失了，罗彦环麻木的拔出长枪对付下一个冲过的敌军士卒。随着突入城上敌军的增加，罗彦环的部下数目在迅速的减少，连他本人也不得不拿起长枪亲自和敌军厮杀。

“军上，北城快要顶不住了！”罗彦环的亲兵大声疾呼。

罗彦环二话不说，留下十几名亲兵，提枪匆匆的赶往北城。

端氏终归是小城，城高不足三丈，而且接连几日的苦战，城中兵丁死伤不小，如今城头防守的多是普通民壮，虽然他们舍身护国，力抗辽贼的壮志豪情与安北军一般无二。但民壮终归是民壮，缺乏严格的军事训练，凭借坚固的城墙，居高临下，依仗箭石檑木他们还可敌住辽人。但一旦陷入近身搏杀，劣势是显而易见的，四五名精壮的辽军士兵，就能迫得人数众多的民壮们步步后退……

城头的防线终于被撕开一个口子，而这个缺口瞬间便被扩大几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的辽兵们都红了眼，奋力搏杀，士气一边倒地往辽军倾斜。匆匆赶到的罗彦环气得直骂娘，他顺手将长枪捅进一名辽兵的肚子后，冷不防一刀砍在他后背上，这一击之力，打得他一个趔趄，没等他拔回枪，至少三件兵器朝他招呼过来！

罗彦环连忙往后一仰，弃了铁枪，单手反向拔出腰间的一柄横刀，嘴里大喝一声，杀向刚刚偷袭他的那几个辽兵。

“军上，撤吧！”有士兵叫道。

“到了如今，还能往哪撤？罗某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城头上！”尽管身旁的士兵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罗彦环毫无惧色，手里的横刀如同镰刀一般，收割着辽军的人头，尽管辽兵将他团团围定，却几乎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呀！！”一名辽兵发了凶性，看准一个空档，矮下身去横扫他的双腿，猝不及防之下，罗彦环被扫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五六杆刀枪朝他倒地之处刺来！说时迟那时快，这罗彦环就地一滚，飞弹起身，马上连着一个动作，以身体作擂石砸向了紧追不放的辽兵，被砸的辽兵一阵晕乎，眼冒金星。

辽汉联军渐渐控制了局面，城头所剩不多的周军还在作着最后抵抗。西城五百步外的高埠上，李存环看到这种情况，回头对部下笑道：“大事定矣！”

话说完，转过头来，再往战场上看时，脸上闪过一抹惊色，怎么自己的部下都都掉头往后看？

一阵雄浑的号声从西面传来，罗彦环刚刚挥出的横刀瞬时凝滞在了半空，城墙上厮杀的两军战士也纷纷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号角传来的方向。

随即又是一阵绵长的号角声传来，正在督战的李存环大惊失色，忙掉头转望西面，只见一抹黑线，从天边呼啸而来。

这抹黑线正是从沁水杀过来的史德统的人马，昨夜亥时三刻，史德统就接管了沁水县城，留下百人看守俘虏，史德统遂马不停蹄，率部众连夜急行军，掉头东返，杀了端氏城下的李存环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端氏城墙上下仿佛定格了一般，李存环手指着那抹由远及近的黑影，失色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他手中汉辽联军的主力已经全部投放到攻城上，眼下他已经无军可用，即使他手上还有兵力，此时再想组织起防御来，已经迟了。

忠义军的快骑已突进至汉军主阵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一杆‘史’字大旗迎风招展，最前面的汉军甚至清楚地看到，一个个周军正拼命催动坐骑狂奔而来！

“汉狗们，你爷爷来也！”周军们高举战刀，目眦欲裂，神态可怖，如同一群饿狼咆哮而来。

“挡住！挡住敌骑！溃退者死…”李存环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可是左右军将无人敢领兵前去抵挡，他们纷纷后撤，拥簇着李存环上了马，拨马就要逃跑。

将乃一军之胆，汉军士兵见主将奔逃，皆没了主心骨，顿时阵脚大乱，也各自溃散。敌人的不战自溃使得忠义军骑兵更快速的向前推进，忠义军的骑兵在高怀德的率领下层层突破，从汉军阵列刺出，瞬间又刺入北城的辽军大阵，所过之处，一阵人仰马翻！

西城脚上，汉军众部将都簇拥过来护着李存环，个个言辞激烈地劝他快走，可李存环却拔出佩剑，一剑迫开他们，厉声喝道：“我军胜利在望，言退者死！”

话刚说完，忠义军骑兵已透辽阵而出，转了一个圈，又向李存环等人杀来。当中一员骁将，不过二十余岁年纪，使条丈长的银枪，接连挑翻几名步军之后，望定被众将拥簇的李存环，一箭射来，慌得李存环急忙伏在马背上避开这一击，此人正是高怀德。

“快撤…”汉军众将不由分说，拽着李存环的坐骑仓皇西撤。

“看呐！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城墙上，无数的声音传递着同一个讯息！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端氏守军见状，随即又鼓足力气，又砍杀周边的敌军。

王著迅捷地登上了城头，举目眺望，只见城外敌营人马翻飞，爆烈的喊杀声响彻天空，城下的汉军与辽军如惊弓之鸟，纷纷扔了兵器，撒丫子往西逃窜。

“罗指挥，率你的安北军将士们出城追击啊！”王著见罗彦环仍在发呆，大喝道。

罗彦环闻得喝声这才如梦方醒，领着剩余安北军下了城。端氏北城的城门徐徐打开，早已按捺不住的安北军将士爆喝一声，如离弦之箭，直奔杀阵。

另一头，史德统和向训率步军也及时赶到，迎面截杀向西逃窜的敌军。

“命高将军迅速推进，隔开汉军与辽军，不要管汉军，给我压缩辽骑奔驰范围，不管伤亡多大，也要把辽军给我切成两段！”史德统见辽军大部分都有马，纷纷骑马西撤，遂命人向高怀德传令，自己率着两百牙卫紧紧缀着西逃的辽军。

咚、咚、咚咚！

王著在端氏城头上亲自擂起战鼓，周军正杀得兴起，闻听战鼓之声，士气又高涨两成，一路追杀，自端氏城至沁水河十余里间，无数的败兵疲于奔命，而尾随的周军们则痛打落水狗，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