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钱浅语气极轻道“母亲若是觉得我不合适出现在安然的婚礼上,那我可以不去的。”淡淡地苦涩蔓延开来“我是个怎样的人,母亲难道不了解么?”
钱夫人防备的神情闪过一丝狼狈,她温暖的手想要再次握住钱浅微凉的手掌,却被钱浅不着痕迹地避开。
“母亲,我有些累,您现在出去可以吗?”
钱浅坐在椅子上侧头看向窗外,她向来是个过于安静的人,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痛。每个人表达痛感的方式是不同的,绝大多数人在表达心痛用的方式是,大哭或者呐喊。而钱浅则是那部分极为少数的人,她只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一层层的,像一颗包裹了无数层的卷心菜。
有人看不到这样的悲伤,或许是太过沉默的保护色,让人看到也依旧肆无忌惮地伤害着。钱浅将杯中冰冷的茶水导入旁边一株绿植盆中,再为自己沏一杯热茶。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一番动作间行云流水。
“钱浅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偏袒安然?” 钱夫人打破这片刻的静谧。
钱浅沏茶的动作一顿后,继续沏茶,这样的问题她不知如何作答,她想过说句“不是。”但其实事实就在眼前,所以她选择沉默。从小到大,她的母亲一直偏爱安然一点,或者是因为安然更像她,从长相到性格,所以血缘的反应在她与安然身上更加的明显,人的感情是不可能被公平均分的,这些大抵母亲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你说出那些话只想图个苍白的安慰。
“母亲您快出去吧,我是真的累了。”钱浅平静地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传来门被轻轻地关上了。钱浅手一颤,喉咙传来一阵涩意,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清晰地打到桌面上,钱浅慌乱地站起身,用手指抹掉水痕,乌黑色的桌面上水汽越来越浓,将她白皙的手指都打湿了。
“大小姐这是要走了吗?”余兰正在擦拭着桌子,见到钱浅从楼梯上走下来,惊诧地问道。
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报纸,听到小兰问了一句,放下手中的报纸,向钱浅看去。
钱浅伸手理了一下头发“父亲,我先回去了。”
“不留在家里住吗?”他缓缓问道。
钱浅淡笑点点头。
父亲沉吟半响,终究只说了一句“那就走吧,明天记得来家里吃饭。”
她淡笑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便直径走向客厅的大门,她穿好挂在玄关处的大衣,伸手正欲推门而出,便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那种类似一铃铛花被风得相互之间发出的碰撞声,温润,却也极度不安。
她知道是安然在笑。
下一秒,客厅的大门被打开,四目相对,钱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飘逸的长发,桃红的嘴唇,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青春活泼的小脸上总是活力洋溢,眼睛因为笑容而弯弯的,乌黑的眼珠带着朦胧的水汽。她才二十几岁,或者她永远活在二十岁里。
“姐姐?”慢慢地笑容在她脸上敛去,站在她身边的一个英俊的男人眉头微微动了动,冷淡地看着她。
钱浅始终浅笑淡然看着面前两人,似不曾牵动半分“嗯。”
气氛凝结了半分“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安然愣了一下,大抵是还没从一个安静温柔的钱浅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淡然优雅的钱浅中适应过来,但不一会儿她伸手揽住钱浅的手臂,甜甜地娇嗔。
“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和宿哥哥去机场接你嘛。”
江宿忽然偏过头漠然的看了她一眼。
钱浅淡然地回视着那漠然地一眼,然后道“我也是昨晚刚到的。”
“姐姐你好久都没跟我聊过天了。”不分由说地拉着钱浅往二楼上去。
安然的房间一如既往地艳俗,为什么 会艳俗呢, 精致的太妃椅,偌大的床层层叠叠的蕾丝,粉红色的床幔从天花板上堕下来,珠帘式的屏风。中式与西式结合碰撞着。父亲曾经批判过安然的房间低俗,品味低俗。但不否定她从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人。
一走进安然的卧室,安然立刻跳到她那床边翻找着,抱着满怀的东西,又跳回钱浅的身边,将满怀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钱浅的面前。她把相册翻开,一张张掀给钱浅看,其中还有一个简约的戒枕,上面放着一颗粉色的钻戒。
“我刚拿到的婚纱照,挑的我眼都花了。”她撅着嘴,眼神略带委屈看向钱浅“姐姐你帮我挑挑看,哪张好看,我穿哪件婚纱好看?是这件还是那件?”
她指着照片看着钱浅,笑容天真,或许她从来不记别人的仇,所以别人就不该有怨恨一般。所以她即便是做错事了 ,也觉得不以为然。就好比她现在的这一番举动,换做在被人眼里就是刻意炫耀,但钱浅知道她只是不够自知。
“安然,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钱浅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
“姐姐这里不是你的家么?”安然表情困惑。
钱浅弯腰找鞋的动作一顿,或许是吧。
车子缓缓地开动,安然站在窗外用手夸张地做成喇叭的形状向钱浅喊道“记得明天早点过来哦。”
钱浅朝她微笑,车子很快就越过安然的身边向远方飞快地驶出。
车内一片静谧。
钱浅打开车窗向外望去,夜风调皮地吹起她的头发,与发丝互相嬉戏舞动着。坐在前方开车的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神情永远令人看不出情绪,这个男人还是个不爱笑的人。即便那些照片里,他的神情也一直是清清冷冷的。当年他为她带上婚戒也是这样的神情吧。
车子开的飞快,路边一辆辆车被甩到身后,道路树也快速地向后倒退着,那些昏黄斑驳的树影与闪过的灯光,渐渐模糊在眼底。 她安静地坐在后座的暗影之中,一动不动地脸上看不出什么确切的表情。几分之后她伸出手,打开包取出一盒香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点燃隐于黑暗中无声抽着,吐着烟圈时夜风灌入她的喉咙之中,猛烈地咳嗽起来。江宿若有似无地从后座镜中扫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