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爱你

离开沈思齐办公室的时候，正值午时，洛阳眯着眼仰望头顶的青天白日，对于腹中的饥饿感无动于衷。一位同事看到了正站在市局大院里的洛阳，便主动走上前来问候。怎想平时总是热情礼貌的洛阳今天竟是一反常态地没有搭理自己，这同事讨了个无趣就走开了，心里对洛阳的评价一落千丈，恨不得立刻回到办公室向同事们吐槽洛阳的傲慢。

洛阳就这么如石像般的站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向市局大门。平时总是和他打招呼的门卫擅长察言观色，他能感觉到洛阳那平静表情下沉重的积郁，便帮忙打开了小门，让洛阳的通行方便了一些。

出门后，洛阳驾驶秦月暂借给自己的奔驰轿车驶回了公寓楼，在熄火下车后他眉头紧锁地盯着手中的车钥匙，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沈思齐今天说出的那些话。姑且不谈梦想和信仰，单单就是失去工作后的自立问题，难道真的是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就可以轻易解决的吗？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飞速地划过，曾经和谐相处的那些刻印着美好时光的记忆碎片开始发生碰撞，破碎成漫天残渣。

洛阳痛苦地捂住额头，今天的这道选择题究竟该怎样作答？

打开房门，洛阳发现屋内窗明几净，显然经过细心的打扫。洛阳缓步走在客厅，依次推开一扇扇房门，终于确定叶嫣然和吕老已不在家中。这时，他才折回客厅的餐桌旁拿起那张摆放显眼的便签，上面是叶嫣然娟秀的字迹，写道“父重伤，我去探望”。

在这个微信等即时通讯软件极为发达的年代，叶嫣然还是偶尔会用手写便签这样的方式向洛阳传递信息。叶嫣然曾经解释道，她知道自己的事情洛阳都会当做头等大事去在乎，如果在洛阳确实不应该抽身前来的时间告诉他一些消息，就只会徒添洛阳的忧虑。洛阳颓然坐在餐桌旁，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对叶王开展调查，无异于是利用叶嫣然之前的信赖而趁虚而入、落井下石。洛阳当然也设想过叶王其实是被冤枉的，自己可以通过调查还叶王以清白，这样既能破案又能不辜负叶嫣然的感情。然而，在那份调查材料里，清晰地放入了一份复印件，那几乎可以说是叶王雇凶杀人的铁证。

最后，洛阳把文件和便签放在餐桌两侧，自己一个人走回卧室，关上了房门。

晚上十点，洛阳的身影出现在淮海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上。他穿着一件全黑的风衣，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步一步地走向走廊的尽头。在那里，不仅有数名精壮保镖守卫，更有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在警戒。洛阳出示警官证后说明了来意，在获得了警方和叶家的允许后通行来到了监护室的门外。他看到了正坐在透明玻璃前长椅上的叶嫣然，受伤未愈的吕老如一杆长枪般守护在她身旁。

“你来了？”叶嫣然的脸上看不清泪痕，但洛阳知道她一定已经哭过一场。洛阳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静静地凝视着这美丽而又熟悉的容颜，轻声道：“我都听说了，他一定可以挺过来的。”

叶嫣然伸出手抓住了洛阳的袖角，她本想挤出一个微笑，不料心里一酸，连忙低下了头。

洛阳酝酿好感情，开口道：“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吕老闻言后便招呼周围的保镖一起走到远处，给两个人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洛阳把公文包里的文件递给叶嫣然，道：“今天早上，沈思齐把这个交给我，让我来主办这起案件。”

在看到“董祺”两个字的时候，叶嫣然就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察看，而是直接递回了文件，道：“我是被调查人的女儿，给我看这份材料，是违纪的行为。”

洛阳“嗯”了一声，道：“到底该怎么选择，我思考到现在才得出结论，我知道这件事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

“我知道。”叶嫣然微笑着看向洛阳，道：“我理解。”

“你父亲因为这件事在南京遭到了十几个团伙的围攻，对方的手段之狠辣、科技之先进、计划之周密令高层们十分震惊，公安部决定一方面要对这些团伙进行全力地搜捕，另一方面就是要求我们务必尽快破案，绝对不能输给这些私人侦探机构。”洛阳把文件放回公文包内，耐心解释道：“这件事如果不是我来做，一样会有其他人来做。所以我想，不如还是我来吧，让我尽快破案，你们也可以少受些折磨。”

叶嫣然忽然间洒然一笑，就像春风过后千万树梨花盛开般清丽无双，她用轻快的语气说道：“你啊，是我最钦佩的人民警察，既然领导把案子交给你，而且你确实应该尽快破案，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她直视着洛阳的双眼，直视着洛阳瞳孔里那个笑容潇洒的自己，道：“只不过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毕竟是他的女儿，现在还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必须保护我的父亲，保护我的家。”

洛阳的喉咙间似乎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叹息，他的目光下移，看到叶嫣然抓住自己袖角的手正在被迅速地抽回。洛阳下意识地就想要抓住她的手，怎料叶嫣然已经站了起来，后退一步远离了自己。这一刹那，洛阳心如刀绞，他几乎想要开口告诉叶嫣然自己不干了，自己愿意陪她一起对抗全世界，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把这一切都收了回去。

“我理解。”叶嫣然微笑着说，“你我都很清楚，仅靠义无反顾的爱情，我们到头来很可能什么都守护不了。”

“我认为应该尽快破案来终止那些人对你家的骚扰，而你宁愿承受那些人的攻击，也要守护好自己的父亲。”洛阳无力地问道，“是这样吗？”

“嗯。”叶嫣然把双手背在身后，又后退了一步。

洛阳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可叶嫣然的眼神却越来越坚硬，就像铁、就像钢、就像她的父亲叶王。她说：“这不是我的本意。”言罢，她喊道：“吕老，送客吧。”

吕老携着寒冬般的杀气走来，沉默地挡在了洛阳和叶嫣然之间。洛阳看着眼前对自己如同师长般的男人，很难想象自己在一天之间居然就要和他反目成仇。洛阳说道：“我只想说一句话。”

吕老犹豫片刻，让开了身子。

洛阳看着对面那个明明触手可及可实际上已经遥不可及的女人，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话，他说：“我爱你。”

叶嫣然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冷冷回了一句：“好。”

于是，洛阳离开了。

叶嫣然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外的阳台上，只见天空漆黑如铁幕，有无数洁白的雪花正在缓缓飘落。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红色的手绳，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条手绳，却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满足洛阳“简单、长期、可携带”要求的礼物。

一阵凛冽的夜风吹过，叶嫣然虚弱地笑了笑，随手便把手绳扔进了风里。夜风呼啸，瞬间就把红绳卷走，只留下回荡不休的呜咽声。

住院楼楼下，秦月和朝歌见洛阳走出了大门，对视一眼后一起迎了上来。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贯油嘴滑舌的朝歌也正经了起来，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洛阳抿着嘴，紧蹙着眉头，过了好一阵才平复过来。他看向秦月，问道：“你说，我做错了吗？”

秦月对于洛阳显然憎恶多于同情，道：“女人谁在乎对错啊，她只在乎你的态度。在今天这件事情上，你如果直接站在叶姐姐身边，哪怕我最终出于家族立场要和你为敌，也绝对会夸你一声好汉！”

朝歌担心洛阳发怒，晃了晃手中的雨伞抖去积雪，建议道：“要不咱们一起吃个火锅再从长计议？”

洛阳深吸了一口冷气后吐出一口浊气，道：“这么好的大雪天，其实最适合加班了对不对！走吧，我给你们叫外卖吃。”

秦月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洛阳，道：“装的累不累？”

洛阳莞尔一笑，道：“不累。”

这句话他没说完，虽然不累，但是真的很疼。

这一晚，一对互相深爱着对方的男女因为立场和理念的问题而正式分道扬镳，他们连夜就开始战备，以应付接下来最残酷的考验。

叶嫣然的对手，将会是全国的警方、世界各地的侦探组织以及包括钟山、孙若寺等人在内的敌对势力。

而洛阳则要突破叶家的防范查明真相，且同时要做到最快破案，以战胜所有的竞争者，减少他们对叶家的损伤、维护公安的尊严。

在这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的前夜，塔罗牌组织的代表里斯特来到了钟山的别墅，他赞叹道：“尊敬的隐者，您设计的题目真是太有趣了。现在，世界各地的高手们都会蜂拥而至，他们将展开精彩的对决。对了，我们唯独应该可怜的就是那位孤独的公主了吧，她要守护一座注定坍塌的城堡，却没有王子和骑士来搭救。”

披着绒毯坐在躺椅里的钟山无精打采地笑了笑，他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看到另外一种结局。”

“什么结局？”里斯特好奇道。

“一位骑士站在公主身边，尽退来犯之敌。后来国王苏醒后大为感动，立刻选择自首，并将女儿托付给这名骑士。”

“那是童话故事吧？”里斯特摇头笑道，“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

“曾经有一个。”钟山缓缓闭上双眼，慵懒道：“他叫叶王。”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