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拨云见日（十五）

“昨天，我们的会议被王书记的突然造访打乱了计划。今天，我们的会议继续。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围绕着云浮县法院和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对古月职务侵占公司资金案的审理和判决情况进行分析。现在开始吧！”坐在客厅里宽大的沙发上，张卫华看着在座的所有人，认真的说道。

“古月的刑事犯罪案是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执行厅张发伟副厅长、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技术侦查局陶源副局长两位同志负责的，所以，主汇报的应该是他们二位，我们负责听就是了！”听完张卫华的话，李东笑眯眯的看着张发伟和陶源说道。

“您这人太没有意思了！”张发伟看看李东，继续说道：“分工还要合作嘛，哪能像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不害怕事情大是不是？”

孙浩楠笑了笑插话说道：“张厅长，您别把李局的话当真。他虽然说只听不说话，好像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一样。其实不然，等会儿一讨论起来，他是憋不住的。不想让他说都难。所以，您就放心吧，他不但不会不说，反而会说很多。他是什么人您还不了解啊？”

“哈哈哈哈哈！” 孙浩楠的话刚一落地，参加会议的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陶局长，您把我们这些天来发现的情况和各位汇报一下吧！”笑声过后，张发伟看看陶源，认真的说道。

陶源冲着张发伟点点头，然后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受张厅长委托，我把近日来对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就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进行汇报，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或者意见和建议，请及时提出。现在，我的汇报正式开始！”

说到这里，陶源一边用手摆弄着面前的电脑，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拿烟、点烟。

“好家伙，汇报的不知怎么样，反正够忙活的。陶局，您能不能尽快进入正题啊？干个活儿比张厅长还磨叽！”这时，李东看着陶源手脚并用、忙忙碌碌的样子，笑着说道。

“我说什么了？不用逼着他说话，他自己会抢着说的！”见李东笑嘻嘻的看着陶伟说话，孙浩楠站起来看着众人说道。

“哈哈哈哈！”大家再一次被孙浩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在此之前大家都看过两个案子的判决书以及古月的举报信，因此，关于古月涉嫌利用职务侵占公司资金10万元的起因我就不在这里重复讲了。”等笑声平静下来，陶源扫视了一下会场，然后认真的说道：“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问题就是两个：第一，在审理古月刑事犯罪案的过程中，云浮县法院和金山地区中级法院是否存在问题？存在哪些问题？第二，由魏新光的妻子和其他人举报古月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资金十万元的事实是否成立？”

说到这里，陶源把烟头暗灭在烟灰缸里，继续说道：“近日以来，我们把涉及该案的举报材料、公安部门的侦查案卷、云浮县检察院的起诉书以及上述两级法院针对本案的判决，我们发现问题如下：第一，一审法院云浮县法院对于古月涉嫌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资金十万元的认定证据不足，判决存在失误；第二，云浮县公安局有涉嫌人为制造证据、故意诬陷被告人古月的嫌疑。对于这两方面的问题，云浮县检察院检察官李淼同志、绿城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局长马成龙二位同志比较清楚，是不是请他们二位给大家说一下这方面的情况？”说到这里，陶源抬头看看张发伟和张卫华。

张卫华冲着陶源点点头，表示同意：“在北京看材料的时候我就觉得，在古月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方面有问题，但具体情况还是不清楚。李淼同志是当时古月刑事犯罪案的主诉检察官，马成龙同志是县检察院的党组书记，对于其中的内幕很清楚。二位，请吧！”

听完张卫华的话，李淼和马成龙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李淼开口说道：“我先来吧，领导最后总结怎么样？”

“这件事情不用您声明，领导都是做总结的！张局长，我没有说错吧？”李淼的话刚一落地，坐在张卫华身旁的李东看了看张卫华，笑着说道。

“别打岔，你不是只听不说吗？一个大局长说话不算数，像什么话！”看看李东，张卫华笑着说。

“哈哈哈哈！”大家再一次笑了起来。

“我先说一下云浮法院对古月涉嫌植物侵占公司财产罪的认定存在的证据不足的问题。”李淼打开面前的笔记本，认真的看了看大家，然后继续说道：

“2001年3月，古月以公司董事长的身份通知时任公司出纳夏湘给正在绿城出差的他送去了现金11万元，其中的一万元作为工资发给了夏湘本人，另外10万元现金作为差费，支付了包括魏新光及其家人参加的赴内地考察、旅游的开支。参加考察和旅游的，有古月以及妻女三人、古月的舅舅一家三口、魏新光一家四口以及魏新光女儿的同学，还有云浮县农业银行的两位领导。旅游的过程中，古月把在公司支取的十万元钱交给了魏新光的妻子顾莉，让她负责整个旅游期间的财务，管好钱，记好账，回去找财务报销”。

“旅游回到金山市后，财务人员因为要做账，便向古月催要十万元的发票。于是，古月便向魏新光的妻子顾莉索要相关的发票，但顾莉一直推脱不给。万般无奈之下，古月便授意公司财务人员以虚列劳务费的形式，冲抵了本次考察、旅游的各项开支10万元。但是......”

“李淼同志，我能插一句话吗？”这时，坐在张卫华身旁的李东突然打断了李淼的话，并不解的问道。

“张局，您客气了，请讲！”李淼停下话题，微笑着看着张卫华。

“您有什么证据证明，古月把夏湘交给他的十万元钱确实交给了魏新光的妻子顾莉？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发票全部在顾莉的手里？而古月找顾莉要旅游费用的发票，顾莉故意拖着不给的证据又是什么呢？不客气的讲，如果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直接证据，您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也不能说明云浮县法院的判决事实不清和证据不足！”李东看着李淼，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李东的一席话得到了与会人员的认可，大家纷纷冲着李东点点头，然后，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李淼。

听完李东的话，张卫华笑着点点头：“李局问的好。要想把案件查实、查牢，办成铁案，我们对待每一项证据都要严肃认真的对待，在确保无疑后才能作为其中的问询条款与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对证。绝不能有因为我们的一厢情愿或刻板印象甚至个人的喜好，把‘个人认为’的东西融入证据之中，更不能把存在漏洞或有疑问、不能确定的问题作为证据使用。我再警告大家，我们专案组的任务是查清案件真相，还原事件原貌，依法惩处犯罪者，而不是平反了一件冤案之后，再制造一起冤案。如果真的那样，我们就大错特错了！李淼同志，请就刚才李局提出的问题予以解答！”

说到这里，张卫华一脸严肃的看看李淼，认真的说道。

“好的，李局，我逐条回答您的疑问。”李淼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张卫华和李东，继续说道：“第一，关于古月把夏湘交给他的十万元钱确实交给了魏新光的妻子顾莉的证据问题。两个月前，张卫华组长和孙浩楠处长曾就魏新光利用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非法贷款一案，提审过云浮县农业银行的两名副行长。而这两个人也就是随古月和魏新光出去旅游的人。提审过程中，他们无意中交代，在临上飞机之前的一次吃饭时，他们亲眼看着古月把十万元现金交给了魏新光的妻子顾莉，并告诉她这是这次旅游的费用，让她好好保管，并保存好发票。这是我们拿到的这两个人的提审笔录。”说到这里，李淼打开自己的公文包，拿出两张提审笔录冲着大家晃了晃之后，交到了张卫华手上。

坐在张卫华身旁的李东赶紧凑过头去，两个人对着那份提审笔录认真的看了起来。

“在接收了云浮县公安局对古月的起诉之后，作为该案的主办检察官，我对参加本次旅游的人都进行过调查。其中一位就是魏新光女儿的同学。她是绿城师范大学的一名学生。在对她进行调查的时候，她也向我反映了古月把十万元钱交给顾莉的事实，所说的话与云浮县农业银行的两名副行长的交代一致。这是当时的调查笔录，有这位同学的证言和签字。李局，您请看！”说完话，李淼拿出一张纸，递到李东面前。

李东接过笔录，认真的看了起来。

看完两份笔录，李东冲着李淼点点头：“提供上述证言的三个人均与古月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因此，可以作为证据使用。同时，通过这两份笔录，完全可以证明，古月确实把十万元钱交给了顾莉，并且是实实在在的用在了旅游上。李淼同志，干得好！”

说完，李东笑了笑，然后冲着李淼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个问题：十万元的旅游费用发票全部掌握在顾莉的手里、古月多次找她催要，她却以各种理由故意拖着不给的问题。”李淼冲着李东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古月利用职务侵占公司财产十万元的事情，是魏新光的妻子顾莉向云浮县公安局举报的。在举报的时候，顾莉向公安部门出具了考察、旅游过程中产生的机票、住宿等费用的票据，共计十万元。并声称：这些票据证明，魏新光才是本次旅游、考察费用的出资人，否则，票据怎么会在她顾莉手中？从以上事实证明，这十万元的发票确实都在顾莉手上。”说完，李淼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借着这个机会，李东又插话问道：“李淼同志，证明古月已经多次找顾莉催要发票。但她始终不给的证据是什么呢？”

放下手中的茶杯，李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然后冲着大家展示了一下：“在连续几次催要无果的情况下，古月开始对顾莉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于是，在接下来的沟通中，古月长了个心眼，把他与顾莉通话过程录了音。我听过这个录音，电话里，顾莉以人不在本地为由答应古月，一旦她回到云浮，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些发票送到古月的手上。为了证实这个录音音频的真实性，我曾经委托省高检对这份音频资料进行了鉴定，确认该音频就是古月与顾莉的通话。李局，您的问题我回答完了！”

说到这里，李淼把那支录音笔交到张卫华手上，然后，一边端起茶杯喝茶，一边微笑着看看李东。

“都不是善茬啊，李局，您觉得呢？”拿着李淼交给他的那支录音笔，张卫华看看李东摇了摇头。

“是啊，你觉得古月是个傻瓜吗？那就错了！”说到这里，李东拍拍张卫华的肩膀，然后又看了看陶源问道：“陶局，咱们在北京开联席会议的时候，听说了云浮县公安局在古月的提审笔录上伪造签名的事情。这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公安机关在犯罪嫌疑人的提审笔录上伪造签名，这种事情我们可是很少听说啊！”

“这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下面，请李淼、马成龙二位同志给大家讲一下！”听完李东的话，陶源看看李淼和马成龙说道。

李淼看看马成龙，马成龙则冲着他点点头。

“那好吧，我把这方面的情况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李淼再次打开笔记本，然后继续说道：

“在从云浮县法院调到检察院之后，马书记把云浮县公安局已经侦查完结的古月涉嫌职务侵占案交给了我。”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马成龙。

马成龙笑着看看李淼，然后示意他继续。

“之后，我和检察院的同时一起，到云浮县看守所提审了古月。从开始提审到快结束，古月对我们说的只有一句话：云浮县公安局给他确定的所谓职务侵占罪完全是胡说八道，他没有罪，也绝不认罪。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向他展示了云浮县公安局向我们提供的那份有他亲自签名的提审笔录。在这份笔录上，古月承认了自己利用职务之便，把用于旅游的十万元现金据为己有的犯罪事实。当古月看完这份笔录的时候，气的暴跳如雷，然后把这份笔录撕了个粉碎！并告诉我们：这份笔录上得签字是假的，绝不是他签的！当时......”

“啊？他把笔录都撕了呀？那我们今后拿什么证明这件事呢？”没等李淼把话说完，孙浩楠便着急的打断了李淼的话，着急的问道。

李淼笑了笑：“孙处，您放心，我们拿给古月看的是复印件，原件还在我们手里！”

“哈哈哈哈哈！”李淼的话惹得李东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完古月的话之后，我感到相当的震惊。我参加工作也有五、六年了，无论是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课，还是在实际工作当中，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于是，我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当时的院党组书记马书记。但是......”

“据我掌握的信息，当古月看到这份提审笔录之后，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并在第一时间，通过他的律师向云浮县检察院提出了对该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但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时怎么回事儿呢？”没等李淼把话说完，孙浩楠就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着急的问道。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因为我一直在追查这份提审笔录的事情，惹得有些人不太高兴了，就把我调离了这个案子。当我把这个案子交给其他同事之后，就再也没有管也没有权力管这件事了。所以，对于之后的事情我不清楚。马局，要不您给大家讲一下？”听完孙浩楠话，李淼有些沮丧的解释完，然后看了马成龙。

“李淼说的情况属实，这件事情我来解释一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盒，马成龙一边点烟一边继续说道：

“当李淼把古月反映的情况汇报给我之后，我不是一般的震惊，赶紧拿着这份提审笔录找到了检察长。检察长也答应马上立案调查此事。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情却始终没有进展。检察院已经接受了古月关于要求司法鉴定的申请，只要把这份笔录交到省检察院或者是其他的鉴定机关鉴定一下，结果马上就可以揭晓。一个连一个礼拜都用不了的事情，为什么拖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得到解决？对此，我觉得很蹊跷，并多次在检察院党组会议上提及此事。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因为这件事情和检察长大吵一架之后的第三天，我突然接到了省院关于调我到省院任职的命令。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在对古月的提审笔录上的签名进行司法鉴定这件事情上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背后一定有人阻挠和干预！”

说到这里，马成龙一生气，把手中只抽了几口的香烟扔到烟灰缸里，然后看着张卫华等人，呼呼的喘着粗气。

“马局，李淼，您们二位看一下，云浮县公安局向您们提供的提审笔录是不是这一份？”这时，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技术侦查局副局长陶源从一大摞资料中拿出几张纸递到马成龙和李淼面前。

接过陶源递过来的提审笔录，马成龙和陶源认真的看了看。这时，李淼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顿忙乎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看张卫华和陶源，紧张的说道：“张组长，陶局，这份提审笔录不是原来的那一份，是经过改动的！”

说完，李淼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张卫华：“当时，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做手脚，我长了个心眼，把那份提审笔录拍了一张照片保存了起来。张局，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嗯，是有改动，签名改成了手印！”对照着拿在手里的那份提审笔录，在看看李淼相机里保存的那张照片，张卫华摘下老花镜放在 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坚定的说。

“陶局，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他们把原来的签名变成手印，会有什么变化？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李东有些沉不住气了，拉着陶源的胳膊问道。

“签名可以伪造，但经不起检验，一查便可知道。但是，如果他们利用较先进的方法，把古月在其他地方的手印‘挪’过来，要想辨别真伪可就难了。这种技术可以把一个人的手印纹路进行融化，然后，分毫不差的挪到需要放置的地方，一般的情况下是辨别不出来的，哪怕识别技术再先进！”说到这里，陶源冲着张卫华和李东等人点点头。

“你这份提审笔录是从哪里来的？”张卫华看着陶源问道。

“是在我们查封的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案卷中发现的。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专门抽了出来。”陶源认真的回答道。

“也会是说，在我们查封这些案卷之前，云浮县检察院就在这份提审笔录上做了文章！”思忖片刻，张卫华皱着眉头说道。

“只有这一种解释！”陶源看看张卫华，肯定的点点头。

“马局，如果我们现在出发，到达云浮县需要多长时间？”听完陶源的回答，张卫华看看马成龙问道。

“大概需要两个小时！”马成龙想了想说道。

“孙浩楠处长！”张卫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孙浩楠。

“到！”孙浩楠赶紧站起身来，响亮的答道。

“安排车，我和张厅长、李东局长、陶源局长马上去云浮！先把这件事情落实了再说。胆大妄为，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卫华脸色煞白，一脸的愤怒。

“张局，我也去吧！”李淼站起身来看看张卫华说道。

“你和马局谁都不能去。原因你应该明白，把你刚才那张照片发到我的手机上！”张卫华拍拍李淼的肩膀，然后，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起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装到公文包里，转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