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打麻将

当天晚上七点半，当食堂的饭菜再次见底，宋英明主动向还在苦苦等待的工友们道歉，并保证明天一定多做准备，希望大家多多体谅。说罢，待人群退回一楼，便向还戴着厨师帽的老高甩去一个眼神，然后也不让郭宁留守监督打扫卫生，一个劲儿地催促。接着宋英明又给老田打电话，不过今天晚上，董事长有客人，老田说找个人先顶顶。宋英明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喂！老武，吃了没？。。。晚上打牌！没问题吧？。。。好嘞，老地方！马上！”

按照老高的习惯，掌勺之后都是要先洗澡的，不然一身臭汗实在难受，可今天有麻将作饵，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帽子一摘、衣服一脱就钻进了宋英明的小车。

宋英明则是个十足的赌徒，他喜欢赌，小到一元，大到成百上千，没有他不敢上、不愿意上的场，而之所以他不玩上万元的场子，一来是身边没有人陪他玩，二来是澳门有这样的地方他又没时间去。

郭宁其实是不愿意打牌的。因为水平不行，别人可以猜出他的牌，他却很少猜对别人的牌；心态不行，别人输钱输个千八百就是洒洒水，他要是输钱超过二百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精力不行，别人打牌是越打越精神战斗到天亮，他最多两圈就是天旋地转恨不得哭爹喊娘。

宋英明的小车很快就出了矿，也不去县城，就在旁边西王村里一个小胡同，拐了两三下就停到了一户村舍。郭宁下车后扫了一圈，就是一家简单的民宅，没有任何招牌，听不到任何声响。

门是虚掩着的，听到有人进门，从屋里探出个老太太的头，似乎认得宋英明，就问了一句“要茶水不？”

宋英明也不看她，径直走向旁屋。见没人答话，方才想起，身后这两人都是“新来的”。对着那颗探出来的头说道：“冲一壶菊花。”那颗头瞬间就消失了。

郭宁跟着进了旁屋就发现，这是一间新盖的房子，墙壁上刮的腻子还有些湿气，而且手艺并不咋地。屋子里斜着摆着两张自动麻将机，已经是这间屋子的极限。宋英明熟练的开灯、插电、挪桌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是身旁两个人的“领导”，如此亲历亲为，郭宁反正是头一次见。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麻将牌从桌面下缓缓升起，像四列等待检阅的士兵。武臣男推门走了进来。宋英明很开心的骂了一句：“真尼玛会赶！啥活不干，吃现成的。”

武臣男笑嘻嘻的盯着桌面说道：“总得把孩子交给他妈吧，我带出来打个屁！”话不多说，边打边说。而这个武臣男，仅仅看了郭宁和老高一眼，似乎这两个人即使是机器也无所谓。

有人说牌品就是人品，这话不知道真假，但是场面上，四个人的表现截然不同。

宋英明，明明是左撇子，却用右手摸牌，左手仅仅负责抽烟。不管拿到的牌好或坏，你都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愠怒，永远是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他输了，你紧张，他赢了，你会更紧张。

郭宁，拿到好牌，眉飞色舞，拿到烂牌，阴云密布。如此直观的展示自然会让别人随时调整对他的进攻或者防守。所以郭宁打牌，输是正常的，赢是反常的。

老高，不愧是个川菜厨子，打牌都透着一股子川味儿。平时讲话斯斯文文，这会儿，一口一个“龟儿子”。有时候自己嘀咕几句，旁边三个人就像听外语一样迷茫。

而为了凑场子被宋英明叫来的老武，是供应科库房的保管员。他打牌不像打牌，像斗气，就不服气别人比自己红。你糊了一把，我就憋着劲要卷回来；你赢了一圈，我就憋着劲要卷一圈。而且是越打越卖力气，摸牌都能感受到手背上的血管一根根站了起来，打牌更是要把桌子拍的震天响。他才是真正的在“打”麻将。

半圈过后，老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女人，顶着杀马特的发型，画着浓浓的烟熏妆，鲜艳的红夹克下面是扎眼的渔网袜，关键是那鞋跟，郭宁真怕她崴脚。

宋英明似乎习以为常了，很坦然的问：“忙完了？”

老田如释重负：“可不是，本来早就把菜上齐了，末了，有个客人要喝面片汤，这才耽误了。那面都是现和现切啊。”说着看到了武臣男，“呦！老武也来了！”

武臣男回应道：“田总啥时候也给我们做个面片汤，让我们也享受享受董事长的待遇。”

老田：“老武，笑话谁呢？烟和酒都在你们库房，你敢说你没尝过？这天底下的猫还不吃鱼了？”

武臣男有些不悦：“有本事别扯那没用的，来，牌场见高下！”

郭宁似乎对这一刻期待已久，赶紧起身就把老田往凳子上按，“你上，你上，田师傅，我头晕的不行。”说罢赶忙揉了揉太阳穴。

俗话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田都不用半推半就，一屁股就爽快的坐下了。后面那女人自己搬了个凳子挨着老田坐下。郭宁也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宋英明身后。

刚才郭宁只顾着看牌了，现在从中抽离出来，反而更喜欢看他们四个斗嘴斗运气。很明显宋英明是这里的老大，所有人开玩笑都尽量不波及到他。比如，老田前一句还说：“这把肯定是我的，谁截糊谁是孙子。”宋英明糊了，立马竖起大拇指：“领导就是领导，根本不搭理我的激将法，牛逼！”

而演技毕竟是演技，时间长了都会露出真性情。两圈过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宋英明勉强维持不赢不输，武臣男仅仅输了一百多，老田居然输了一千多，只有老高大获全胜。老田不知道是输急了还是别的原因，不管老高打什么，他都要训斥两句：“你会不会打？”“瞎打什么呢！”“真你妈！”“卧槽！你打的是你妈X”

老高从头到尾也不回应，偶尔用四川话嘀咕几句，其他人也听不懂。即便如此，老田还要训斥：“会不会说人话！”骂着老高，手还在那女人的大腿上摸来摸去，那女的，倒是压根不在意，只顾着嚼口香糖玩手机。

宋英明由着老田，武臣男却不爱听，时不时顶回去，但每次，就一句：“人家不会打？赢啦！你会打？输成个屁股了！快回去洗洗睡吧，睡不着打两炮。”时不时还瞄一眼老田旁边的女人。

很快，时间来到十二点，这第三圈也到了尾声。老田想翻本就是痴人说梦，就在他一句一句骂不停的功夫，宋英明和武臣男都从他那里卷了不少，老高即使吐出来点，也无所谓。宋英明率先提议：“赶紧打完，打完去洗个澡好睡觉。”

老田居然很不客气的拒绝了：“有甚好洗的，都他妈一个吊样。”

宋英明瞪了老田一眼，老田却很专注的盯着手里的牌，没有看到。

武臣男说道：“你们去吧，孩子还小，我晚上不在家，老爹老妈骂得不行。”看了宋英明身后的郭宁和坐在自己上手的老高一眼“陪好你们领导。”

郭宁说道：“这会儿估计中班刚升井，澡堂人多又脏，还是算了洗吧。”

武臣男不禁多看了郭宁一眼，笑而不语。

很快，战斗结束。老田垂头丧气，招呼也不打，对着那女人的屁股狠狠捏了一把。那女人“哎呦”一声，才收起手机，跟在老田后面出了门。

武臣男指着老田的背影，“英明，以后别叫他了，瞧他那个样儿。”说完也走了。

老高清点了一下，赢了八百多，然后放下一百台费。宋英明告他：“用不了，五十就够。”

郭宁还问：“田师傅的对象也太个性了吧？”

宋英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小兄弟：“那是个鸡！”然后对老高说：“走走！你请客，洗个澡，你那一身的味儿，呛了我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