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不自量力

蛟真人的这句话好似擎天一个霹雳，将净真人给打醒过来。是啊，只要能把墨点杀掉，再带着她的尸体前去见掌门，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莫说是将恶魔的罪名安在她身上，就算说她是魔帝惊禅的转世好了，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是扯得再玄乎掌门也没办法追查。再说了……净真人看向几十米开外的墨点，满脸杀气，连笑容都显得十分瘆人。凭借一己之力能杀死修仙者，不是恶魔是什么？反正天下的话语权都是掌握在仙人手里的，到时候说她是恶魔就是恶魔，难道还会有人来给她洗地不成？等将她恶魔的身份坐实了，说不定自己的门派还能落个“除魔捍道”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打定主意，净真人不禁面露喜色，将这些弟子的死全然忘却了。“蛟真人说的有理。”她说道，“我的那些徒儿……被这恶人所害，实在是欺人太甚，呜呼哀哉！”看她的表情，分明是为了找到活路而欣喜得不能自已，何来半点“哀哉”的意思？“贵派的弟子命中当有此劫，避不开啊。”蛟真人痛心疾首地说道，仿佛死的不是别的门派的弟子，而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贫道实在看不过眼，来助你一臂之力！”

给自己的出场找个借口，蛟真人长袖一甩，运气于紫府，舌顶上颚，怒目圆睁，周身隐隐有天光环绕。合体期的仙人，元神已经和肉体合二为一，圆润自如，可以在天地之间游刃有余地呼吸吐纳，举手投足之间都在模仿天道。虽不像大乘期修者那样可以在一呼一吸之间暗含天威，但也是同万物万类旁通，与天地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在这种前提下，施展法术无疑更有优势。他们体内的真元还未同大乘期修者那样凝如脂膏，而是像流水那样在全身翻涌，发动技能也更为敏捷。

所以……刚才并不是净真人不想救她的弟子，实在是她体内的真元都结成块儿了，催动起来比较慢。

“有意思……原来你应该是最后一个死的。”墨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把剑从地上提起来，剑尖直对着蛟真人，“来呀，让我看看你们仙人的本事！”（仙人的五感和凡人都有极大的差别，即便相隔很远，蛟真人依旧能听到墨点讲话）

“哼！徒逞口舌之利！”蛟真人打心底里还是十分看不起墨点的，纵然她刚使出来的剑法莫名其妙，蛟真人看得也是一头雾水，但他已经用观气之术再三确认过了。墨点一没灵根，二没真气，想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走了狗屎运，不知从哪路高人那儿学了几手而已。对付对付那种尚且不入流的弟子还行，若是同合体期的自己正面交锋，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蛟龙变！”他怒喝一声，寸寸肌肤里都迸射出光芒，灼热的气浪开始从血管肌肉中往外喷。这让他本来皮肤被一点点撑开，到达一个顶点时，便想吹过头的气球那样轰然爆裂，血浆撒了一地。然而，这如同车祸现场一般凄惨的景象并非是死亡的预兆，而是新生的象征。

一声悠扬的龙啸从那团滚烫的蒸汽中传出，那啸声不同于一般野兽的凶戾，像是在声调抑扬地吟唱，又像是在悲愤慷慨地长叹。还未等墨点看个仔细，一个身影已从蒸汽中猛地跳出来，已惊人的速度朝墨点冲过来。她瞳孔略微缩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用掉了鹊踏枝的最后一段位移，考虑到桥的另一边还有净真人在虎视眈眈地搓着类似“螺旋丸”之类的招数，墨点只得往四面的岩壁上闪。再次出现的一瞬间，她把剑深深插进岩壁中，双手抓住剑柄，两脚在岩壁上尽可能得找落脚点，整个人以一个十分狼狈的姿势悬挂在半空。

凑近了看，墨点发现万骨枯内壁上居然还镶嵌着一具具白骨，都是做着在呼救的姿势，已经只剩骨头的胳膊向前伸直，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当然了，现在这个状态下的墨点可不会害怕这种东西了，她有些吃力地扭过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不看倒还好，一看，墨点也吃了一惊。

方才大概是自己在传送的过程中所以没有看到过程，这座石桥愣是被砸断了一截，而这个断裂的点嘛，似乎就是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也就是说，蛟真人刚才的一拳打空，砸在桥面上，就将这座五十来米长的石桥生生砸断了。震天响的“隆隆”声从桥身处传来，连挂在岩壁上的墨点都能感受到剑身在轻轻颤动，足以见这一拳之威。

烟尘弥漫，石桥已经不堪重负，开始一点一点断裂，桥身倾斜得也越来越厉害。铁树宗弟子的尸体在这种倾斜之下纷纷滑落，洒下一连串粘稠的血滴，从桥上坠下去了。而净真人呢，还在兀自地搓她的螺旋丸，甚至都没能注意到这点。或许她注意到了，但为了能彻底地销毁罪证，就干脆让这些尸体成为万骨枯新增的几具白骨吧。

弱水真人早在他们开打时便让自己门派的人统统撤到了石桥的边缘，此时眼见桥要踏，她便用那仍有血痕的手指（占卜的时候自己咬的）随手结个印，空气中的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来，这六团水在她的心念控制之下被拉长成长度适宜的六根水柱，连接着即将崩碎的石桥和岩壁，拉成六条笔直的线。“凝！”她喝了一声，六根水柱便瞬间结成冰，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又将石桥稳稳地托住了。

净真人略带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是个元婴修者，但弱水真人的法力似乎也没有那么匮乏。

墨点定睛看去，烟尘中的蛟真人已经变了一番模样。他全身都长出了青紫色的龙鳞片，身形变得颇为高大威武，颈部有鬃毛，连着头部的毛发都是猩红色的，眼睛为青蓝色，似有雷霆暴雨在其中酝酿着。四肢粗大健壮，躯干变长，手掌和脚掌皆化为利爪，口生利齿，额上双角，两颊有龙须，腰部还有一根粗壮的尾巴。

“此为蛟龙变的第七重境界，用来对付你这种小杂鱼，足够了！”在变身之后，蛟真人的声音也变得如同摇滚巨星一般嘶哑性感。他也不多废话，蓄力，弯腰，冲着墙上的墨点又是一记大跳。“咚——”的一声巨响，蛟真人已如炮弹出膛一般弹射过来，挟带着巨大的弹性势能和灰尘。墨点被挂在半空中，没法使用剑法的起手式，只得以一个引体向上的姿势，腰身发力，做了个空翻，双脚踏住岩壁，再以此借力，才将卡在岩壁中的剑身抽出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墨点在岩壁上猛蹬一脚，看准方向，向下方的石桥坠去。（刚才墨点的鹊踏枝选择的方向是右上方）

几乎就是在她离开岩壁的瞬间，蛟真人便撞进了刚刚墨点挂着的地方，一时间碎石块和白骨一齐乱飞出来，好不热闹！墨点从约莫七八米高的地方落到桥面，经验老道地就地打几个滚以卸去冲击力，但毕竟目前是凡人的体质，这么狠的一下跳跃让她有些控制不好，身体被小石头重重地磕了几下，剑也滑出手了。墨点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算抓住了桥面，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的脑袋都已经探出桥了，还能看到下面有三根硕大的冰柱，将桥身和岩壁黏在一齐。

“哈哈，地虫妄图挑战仙人，真是不自量力！”蛟真人用一条手臂，轻松地卡进岩壁中，好像这岩壁是豆腐做的一样，“方才你杀死了铁树宗的弟子不过取巧而已，若是仙人认真起来，你便毫无机会！”

墨点略微平复一下呼吸，又捡起自己的剑，摆出了之前从未见过的起手式。左手持剑，右手背在背后，右脚尖点出，刺！收剑，将剑换到右手，左手背在背后，左脚尖点出，挥！收剑，将剑再换到左手……墨点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状况，眼中只剩下自己和那一柄舞得飞快的青锋剑。左右手的交替越来越快，甚至超过了一个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剑刃破开空气的风声也是越来越猛烈。

“这家伙……”蛟真人暗自咬牙，喝骂道，“还不快放弃抵抗，你的剑耍的再快又怎么样？不过是凡铁一块！你再厉害又怎么样？不过是凡人一个！我可是仙人啊，和你有力量上的绝对差距，这一拳下去，保准把你打成肉酱！”

“……”墨点不予理睬，将手中的的剑舞得乎乎生风，几乎要成一片刀光剑影，分不清人在哪儿、剑又在哪儿。

弱水真人看得有些呆了，试问自己，若是有一把剑，能做到以这种速度出剑吗……恐怕不行，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墨点一个凡人，怎么能把剑舞得那么快，快得有些不正常了。若是在门派之中，或许坎金真人和摘星子可以做到吧，但他们都是修仙者中的领军人物啊，墨点不过一介凡人，竟能将“剑道”展示地如此圆滑大成，实在难得。

“哼，不过是做困兽斗罢了。”王权嗤笑道，“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抵挡蛟真人的肉体，舞剑舞得再花哨又有什么用？此时刚才的怪异招数也已经用尽了，退无可退，蛟真人从岩壁上冲下来，她必死无疑。”

“果然，凡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在地上爬，和仙人对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吧……地虫，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劝降，”蛟真人弓起身体，双腿蹬在岩壁上，开始蓄力，“那就没办法了，去死吧。”言罢，腿部的肌肉轻轻一发力，他又一次朝着墨点冲撞过来。而墨点对于这记有百万吨力量的冲击似乎不甚在意，她还是不停地舞着剑，变招已经多达上百种，但舞来舞去又似只有一剑。双目无神，也没有畏惧的表情，墨点向后跳了一步，看准时机，用剑身迎上了蛟真人硕大的拳头。

这一下碰撞可谓是叫天震地骇、响彻云端，就连桥另一端的众人也不得不紧紧捂住耳朵。好不容易接上的桥又濒临崩塌了，不过好在，是蛟真人跃过来的那侧。那厚厚的石桥竟被这一击的余力震成碎石，混着两段破碎弯折的冰柱，一齐掉入深渊。而墨点这边的石桥呢，却是连一点颤动都没有，只能解释为墨点将这一下的冲击滴水不漏地挡住了，一丁点都没有传过来。

蛟真人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右臂，被一剑硬生生轰断，紫红色的龙血自断臂出流出，洒在桥面卑微的尘土上。

“不，不可能……”他满脸都是世界观破碎的表情，伸手去触碰断臂，竟真的感觉到了痛。很奇怪啊，他已经四百年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断臂之痛，反而成了颇为新鲜的东西，让他哀嚎不止，惨叫连连。

“普通的剑法，第五式，子夜歌。”墨点缓缓开口，一脚踹在蛟真人的膝盖上，他此时正是道心动摇，被这一脚踹得半跪下来。墨点将剑锋点在他的咽喉，冷声道，“如何，真人？我这个地虫还不赖吧？”

“哈，哈哈，我明白了，是这套剑法，一定是这套剑法！”蛟真人突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你不过是仗着这套剑法在横行霸道而已，我修行已有五百年，从未见过这等怪事，苍天无眼，苍天无眼！竟被你这地虫学去了！”

他颠三倒四地大骂，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宛如一条疯狗，“区区凡人也妄图和仙人争辉吗？我是合体仙人，肉身与元神合一，至高无上，我追寻仙道，采天地灵气而补不足！你，你算什么，没有这套剑法，没有这套剑法的话你就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任人拿捏的地虫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墨点用有些可怜的眼光看着这个半疯的仙人，摇摇头，把青锋剑松开，任其摔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蛟真人费力地站起来，一面挥舞着那条还在滴血的右臂一边大喊，“没有了剑，你就只是一个凡人，一条地虫！”

说罢，他那完好的左臂便用力地向墨点挥去，声势浩大，直奔面门，却被墨点伸出的右手牢牢抓住，不能存进半分。蛟真人不断使力，但都如泥牛入海，一点效果都没有。墨点神情不变，那只白嫩干净的小手也不见怎么用力，就一点一点将蛟真人的手臂拗弯过来。待她觉得玩够了，便松开手，一脚踢在蛟真人的腹部。这一下力道犹如开山裂石，蛟真人又像炮弹一样直直飞出去，再一次砸进岩壁里，竟将岩壁都砸出一个坑。

他在坑中被活活卡住，嘴角喷了几点紫红的血沫，手脚扑腾两下，眼珠上翻，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