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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权力相争
“怎么回事呢?书院出了啥事了——”
澹台六少当先到达,气势难挡,随意揪起文政院一个同窗的衣领,开口近乎质问。
那位文政院的同窗原本满脸愁容,时不时惦起脚尖,往人群围堵得严严实实的“藏书阁”里头瞭望,而此时被人恶狠狠地揪着衣领,他神色一怔,待回过神来,倒是没有冲着澹台六少气怒发作。
他理了理思路,压低了声音回答:“刚刚我们几个在藏书阁附近散步,”他指了指身旁的几个朋友,“隐约听见书院似有贼人作乱,正好我武政院的两个朋友路过,即刻便去追那小贼,只是,小贼十分狡猾,我的两个朋友追了许久都没能抓住……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九城兵马司的人也出现!我的两个朋友感到困惑,便停了下来……之后,不知怎么的,那贼人突然在咱们藏书阁附近失去了踪影,九城兵马司的人追着追着……就跑进了咱们“藏书阁”了……”
“那之后呢?”澹台六少急切道。
“里面翻箱倒柜的一阵砸东西,后来里头好像死了人……”
“死了人?那咱们容老夫子呢……夫子在里头吗?”匆匆赶到的一众武政院学生面面相觑,有好些人作势要冲进去,却硬是被周围的同窗拦住。
“容老夫子他没事,就刚才有很多位夫子都跑进去了……可是,如今的重点早已不是这个了……”文政院的同窗抿唇,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好,“里头好像翻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让咱们容老夫子当即怒极攻心……而九城兵马司刚才已经有人跑去上报了。”
“到底……都翻出了什么东西?”武政院的学生们眉头一竖,心里皆隐隐不安。
“刚才其实我也就偷偷瞄到了几眼,似乎是一些书,”那人皱着眉头,说得犹犹豫豫,“还有一些书信什么的……”
“你说话就不能利索点?”武政院的学子们顿时急了。
文政院的那位学子抿了抿唇,神色担忧,又朝着“藏书阁”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苦恼回道:“我只稍微看清了一点,好像有几封书信什么的……讨秦檄文……讽乱臣贼子书……还有一本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还有一本叫做《大秦帝国之帝军纵横录》的书。”
闻言,武政院的学生们面上先是一喜,俄而却不知他们想到了些什么,面色倏地转为泛白。
他们武政院的,除了在课堂上夫子们布置他们必须念的书籍,在场大多数人平常都不爱看书,其他文籍书函什么的,他们都不知道,但唯有——传闻中出自前朝大秦历代“战神”之手的《大秦帝国之帝军纵横录》一书,他们还真的听说过!
前秦战神留下用以练兵伐战的神鬼莫测的秘录,试问这天下间,有谁不盼着能够看一眼的?但是,偏偏这本书,却是被东陵的当朝天子下达了严令,列为了必须销毁的禁书之一!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书院的“藏书阁”为何此时会出现这本书?若说是私藏禁书,又该列何罪名?
然而,此时却容不得他们这些学生犹疑震惊了,因为仅在转眼之间,一队身着沉色铠甲的左翼羽林营禁军,手持锋利长戟,一路气势锐不可当地冲了过来,看着寒光涌动的刀锋,书院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子们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四处避让,于是,这一队拱卫皇城的禁军在顷刻间,便将“藏书阁”给团团包围了!
皇城禁军……竟来得这般快吗?
此刻,书院的学子们大部分面带忧色,有些看似面色冷静,实则后背早已冷汗淋淋,好些却是面色涨红,眸带愤怒之色。
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林舒航,面色也有些不好,见状,正欲往前,却被墨子卿给强硬地拽了回去。
墨子卿眸色暗沉,微带凛冽,面无表情地盯着冲进来的杀气腾腾的羽林营禁军,声线冰冷道:“你想上去做什么?就算咱们现在冲过去也毫无作用了,呵呵!《大秦帝国之帝军纵横录》?讨秦檄文……讽乱臣贼子书……嗬!竟连这些东西都被翻出来了,设局之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很显然那个人在等着这一天,准备着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林舒航唇角紧抿,听了这话,通身似乎都要透出冰凉的汗来。不远处包围着“藏书阁”手持长戟杀气腾腾的数百羽林营禁军,精光雪亮的刀戟,在头顶明阳闪耀之下,闪着森森寒芒,分外的晃人眼球。
刀光之下,映射出书院学子们一张张年轻的却带着担忧的面孔,林舒航站着一动不动,默默望着那座叠垒了三层号称储藏有数以万计的天下名书的原景德书院的“藏书阁” 。
眼神,锋锐如刀。
“混账!”
……
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国子书院“藏书阁”被羽林营禁军重兵封锁的这一消息,就传进了整个天京城世家大族的耳中,顿然,震动了整个帝京的权贵圈子。
帝京的权贵世家一得到这个消息,即刻启动了无数的家族眼线,到处去打听此事,“国子书院”似乎在顷刻之间,变成一众帝京豪门贵胄派出的探子,互相试探小试锋芒的竞技台……然而,各大世家都没有料到,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他们却得到了景帝下令暂时封锁“国子书院”的重大消息。
一时间,十家权贵,九家愁忧。
……
今日,安煦阳被安大学士拘在安家的书房训话。这一消息刚一传来,正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的安大学士,伸出去的手骤然停在半空,忽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安大学士面色陡然一沉。
在书案旁边,站没站相的安大公子起初还有些发懵,然而,当他下意识循着自家老头子的脸色望去,多年来挨打挨骂了千百万次之后,好不容易得出来的一点经验,让安大公子一下子警醒了!他有模有样地在空气里好一阵闻,之后还似乎真被他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当即起身,气愤异常,大手随意那么一挥,不巧便将安大学士刚刚寻来放置于书案一侧的,由名贵岫岩玉砌成的一个价值千金的小玉蟾,生生给甩出去,摔了个稀巴烂。
安大公子动作一顿,倏然一回头,干巴巴地冲着自家老头子咧嘴一笑,一边脚步不自觉地往门口挪去,一边谄媚道:“爹啊,你别着急哈,儿子我这就出去给您老了解了解情况……就这点阴谋诡异算个屁啊……”
说着,安大公子脚步一停,终于挪到了门口……安大学生复杂的眸色,骤然一敛,转而变得阴沉,终于慢慢地看向自家的这位倒霉儿子。随后,安家书房突然响起了一阵几乎惊天动地的吼叫。
“你这个败家子——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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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景帝十四年,十月初,惹得帝京满城震动哗然的“前秦藏书案”如当空的一声惊雷,骤然爆发。
“国子书院”七位名声卓著的夫子被扣在案,近半朝臣联名上奏,景帝本是怒极,却一直隐忍而按压不发,只将群臣的陈情奏表,视若无物的弃置一旁,于是,在外人看起来,景帝就是无动于衷!然而,再待了两日,“国子书院”的数千年轻学子集结叩跪皇城,声称他们要联名为自己的老师作保。景帝原本好好隐忍着,谁知书院学子们此举,顿时却如火上浇油,只顷刻便准确的浇在了已经给一点点挑得旺盛起来的景帝的怒火之上!
“一群混账东西——”
此刻,上书房附近空无一人,皇家暗卫隐秘在暗处,监视着周围,视线时不时放远,落在远处走动的宫女太监上,再毫无波澜的收回。
房内,一阵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不时响起,尖锐之声,伴随着景帝暴怒至极的呵斥,在一片寂静之下,显得尤为清晰。
郝公公想上前相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一脸愁容地陪侍在侧,很多次想上前去搀着景帝,却连续好几次被景帝狠狠地拨开。
“世家大族!权贵门阀!都是一些妨碍朕集权的绊脚石!他们凭什么以为能够威胁朕?他们凭什么!”景帝犹自心急怒斥,在垒满奏折的书案前,磕磕绊绊地来回踱步,不时跺脚,走着走着,他突然的一个回身,顿时将书案上的奏折、砚台、笔墨等等全部掀翻在地,“朕忍了他们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他们吗?”
“陛下——您当心身子啊。”
郝公公急忙伸手去搀扶,眼角不知何时挤出了一滴眼泪。这回,景帝却没有再甩开郝公公的手,只顺着那手慢慢地坐了下来,整个人靠在了玉阶上。
沉默了半晌,抬起手,细细看着自己近些年来日渐苍老的手掌,良久,景帝冷冷笑了笑:“朕的这双手,这么多年来,染过了多少人命,连朕自己都记不清了……那自然也不怕再添上个几千上万的……只是,朕不甘心啊,朕终究是不甘心啊!十多年了,朕为了平衡朝局,稳定局势,巩固皇权……”
“朕纵容帝京各个姓氏的家族明争暗斗,世家的那些阴私勾当,朕都一清二楚!朕对世家之子皆格外宽宏,那些所谓的帝京二世祖们,私下相互攻击以至于不死不休,朕都乐见其成!朕将世家之女充入宫中,更有意纵容她们为争宠上位,各自利用家族势力在后宫腥风血雨,不择手段!”
“这些年,朕做了这么多了……可这些世家权贵的势力依旧庞大,朕怎么都伤不到他们的根本啊,他们依旧可以影响朝局,甚至左右局势!这一次,还妄图想再次胁迫朕!哈哈哈……什么大秦帝国?再大的帝国,当初不还是败在了朕的铁骑之下,大秦如今是什么——不过是一抔黄土!”
景帝身后贴着石阶,仰头,几乎笑出了泪:“外头多的是人,在私底下讽刺朕得位不正,朕杀不光,也灭不绝,可那又怎么样呢——朕还不是稳稳地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哈哈哈……说什么乱臣贼子?朕自然清楚,朕的这个位置,是怎么得来的!只不过——天底下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朕何错之有?”
郝公公扶着景帝的手,微微一颤。不知为何,在此时近乎处于癫狂状况的景帝,洞察力却异常的敏锐,只一瞬,锋利的眼神,便直直射到郝公公的身上,吓得郝公公当即身形颤颤,跪在景帝身前。景帝沉默了须臾,幽幽地盯着他:“当初朕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是怎么死的……你都知道吧?如今,知道这些事儿的人,活着的事实上还有不少……你跟着朕这么久了,朕一直都很信任你,所有有些事情都只有一人你知道……”
“陛下,还相信老奴吗?”
景帝满身的怒气,似乎在陡然间便消失殆尽了,片刻之后,他抬起眸,缓缓说道:“相信,在这世上,朕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那老奴自当为陛下,万死不辞。”
景帝不再说话了,神情状似有些微微的恍惚。这一刻,他的眼神出奇的温和而悲悯,带三分深藏的怅惘,和七分难掩的痛苦。
那一刻,他似乎又见着许多年前,那永远活力灿然的碧衫女子,面无血色,奄奄一息的躺在他怀里,最终,一身鲜血流尽的场景。那天,他全然哭干了泪,一动不动地贴着女子的耳侧。最终,平静而悲怆的告别:“你放心,终有一天,朕会好好的将这个天下,交给咱们的孩子。”
声音轻而细,如同在即将凛冽的东风中,在斑驳枝丫间,枯萎的最后一片黄叶飘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