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晨曦
岳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置身在一片黄沙海洋之中，到处都是沙粒。
灰黄色的大地，一片一片拢成一个山丘，微风平滑的扫过。
四周还长满了稀稀疏疏的仙人掌，硕大的巨柱仙人掌，令人望而生畏的结节，还有雄赳赳的强势仙人球，每一株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错落有致各展英姿。
她站在沙漠上，望着前面一望无际没有水源的黄沙。
没有海市蜃楼，没有错觉，她能清清楚楚的感应到他自己行走在沙漠之中，寻找着生活的希望。
可是她怎么都找不到？
她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她孤立无援，肚子里还有她尚未出生的孩子。
她在睡梦中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脱离自己的身体。
就像大风刮过她身体的水分，太阳蒸发体内的储存的水量，她像一朵枯萎的花一般奄奄一息。
后来她看到从天空周围飘落了五颜六色的花，遍布了沙漠，黄土渐渐的被颜色取代。
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像生命一样扎根在土地上，在布满石砾的地面上一起绽放，随风舞动。
像是一片从山顶延伸到旱谷的旗海，多姿多彩，有如惊喜的化身。
岳岳看到了久违的身影，看到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那个人。
她薄唇轻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怎么也叫不到他的名字，那个男人像白马王子一样，从天而降，徐徐向她走来，伸出了生命希望之树。
岳岳欣喜若狂，落满了感动的泪水，只有在梦里他才可以这样放开胸怀相念，她是一个苦命的人啊！
白马王子向她伸出了手，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向他跑去，终于触及人的温暖的怀抱。
那埋藏在心底的声音终于可以被她一吐为快，她喊：“小霸王。”
“岳岳，岳岳，你醒了。”
梦境逐渐被现实取代，岳岳艰难地睁了睁双眼，入目的是杨林那憔悴的脸庞。
眼角周围是浓浓的黑眼圈，嘴角旁长满了青色的小胡茬，像刚冒出来的竹笋一般突地往外冒。
原本就孱弱的身体，现在显得更加清瘦修长。
岳岳记得醒来的前一刻喊出的名字不是他。
可是这个男人只为她醒来而高兴，岳岳在心里想，她是不是又伤害他了？不动声色的将伤害强加于他的身上。
杨林只能默默的往回咽。
“对不起。”
岳岳埋着头低声道歉，心里万般苦涩。
“你跟我道什么谦？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我没有照顾好你，才会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杨林从床头柜端过来一碗乌鸡汤，轻轻打开盖子，从里面舀了几勺放在小碗里，吹了吹。
瓷白色的小勺回到了岳岳的嘴边，“来，张嘴喝一下，在手术室里那么辛苦，现在是该要好好的补一补。”
思绪回笼，岳岳这才发现，“孩子呢？杨林，孩子在哪里？有没有事情？”
岳岳恐惧脱离她身上的那块肉会永远消失，心里都不安袭击鞭打着全身。
“孩子没事，孩子一切都很平安。”
“她不过是出生的时候有些缺氧，现在正在吸氧，安静的躺着，你不用担心。”
“现在反倒是你的身子很虚弱，你要好好的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了，你才有机会照顾孩子。”
“你生的是个女孩，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儿，你高兴不高心？”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岳岳抽泣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
“你怎么那么傻，我何时骗过你，难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岳岳将头摇成拨浪鼓，眼神之中充满感激，“没有，我没有不信任你，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很高兴。谢谢你。”
岳岳这句话说的是实话，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她黄粱一梦的一个倒影罢了。
梦醒时分，她能看见的是这个男人守在她床前，为她担心，为她担忧。
会将滋补的汤吹凉了喂到她嘴边，哄着她开心，将她捧上天。
同样也是这个男人陪伴了她，多少个时日。
陪着她一起不落下每个产检，不落下每一堂育儿课堂，陪着她做胎教。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应该庆幸，她遇到这么一个好男人，会照顾她，会暖人心。
她们是同一类人，相互凑在一起取暖。
“你不要说太多话了，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都怪我硬拉着你要说话。”
杨林有些自责。
岳岳真的就听他的话，张开口含住了他喂的那个乌鸡汤，伸出手来摸了摸那苍白的脸颊。
“好不好吃？”
“嗯嗯。”岳岳点了点头，泪水顺着喉咙一起咽进肚子里。
喝完汤，岳岳问：“我睡了几个小时？”
“你不过是有些累了，睡了一天。”
杨林轻描淡写将这件事情带过。
这样清淡的语气，杨林以为掩饰的很好，还是被岳岳发现了。
“我是不是抢救了很长时间？”
岳岳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一个剖宫产，不可能睡觉那么久，即便是全麻下来，八个小时左右也会醒了，而她整整睡了24小时还多，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她自己的情况，在手术前她知道这个病会带来什么样的并发症，会出现什么样的手术意外？
她应该庆幸自己活下来了，在这九死一生的抢救中。
临近手术前，她还在祈祷自己能够活下来。
“嗯嗯。”杨林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你刚刚从留观室上出来两个小时多。”
“术中宫缩乏力产时大出血。是医生和护士的竭力配合抢救，才将你将死亡边缘拉回来了。”
“我就知道。”岳岳喃喃自语，“老天垂怜我，所以让我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进手术室的时候，岳岳在心底发了一个誓，如果她们母女平安，她信奉佛教，戒油荤。
“要不要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陪陪你。”
杨林知道在这个时候是岳岳最脆弱的时候，母亲什么时候都是儿女的避风港。
岳岳摇摇头，“不要，我想等我自己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健健康康的站在她面前，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虚弱的样子，为我操心。”
“好，等你身体好了，等咱们女儿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杨林不应该这么贪心，每一个背井离乡的孩子，都是违背自己的本愿。
当初岳岳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来到c市陪着他一起生活，照顾他孱弱多病的身体。
她表面上看起来不思念家人，可好多个夜晚，等他睡着了，她都会默默的哭泣。
岳岳始终都是在为他着想，不愿他有什么心理负担？
“以后你就不要再给我熬乌鸡汤了，我不吃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喝吗？”
“不是，因为我想履行自己的诺言。”
“有什么诺言？”
“手术室里我祈祷能过我们母女平安，我就吃素一辈子。”
杨林一愣，心中划过一股酸涩，“我陪你。”
“你不用陪我，我知道你的好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你照顾我这么多天一定累了，好好睡觉。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杨林将岳岳的手拉起来，放到自己的嘴边，亲吻了一口，“不要总是这样为我着想，也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一个病人看，我已经好了，我以后能照顾你们了。”
“杨林，你要相信我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将你当成病人看，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们需要你。”
“岳岳，谢谢你；遇上你是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也是。”
两个人的浓情甜蜜，被一阵纷乱所打扰。
外面穿着白大褂，带着燕尾帽的护士抱着一个小婴儿踏进了病房。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岳岳。”
“这是你的女儿，你可以自己抱着看一看。”
“哎，好。”岳岳挣扎着要起身。
杨林按住了她，“我来。”
杨林从护士手中接过了软嘟嘟的小女孩，圈抱在自己的肘窝上。
粉雕玉琢的脸庞透着淡淡微粉，细软的毛发已经被汗湿浸透，小孩子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护士交代：“孩子就交到你们手中吗？要及时跟母亲接触，早开奶，早吸吮。”
“另外，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你可以看看，我们墙上挂的哺乳图。”
“喂孩子的时候，一定要将孩子保护好，主卧穿过她的颈间，扶住她的头部，孩子口部一定要含住乳晕，最好是吸空一侧，再吸另一侧。”
“孩子喂喂奶之后竖起来拍拍奶嗝，然后将她右侧卧位，因为小儿的胃是一个水平位，以防她吐奶的时候，引起窒息。”
“小孩子喂奶还是按需喂奶，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时候，随时随地的，只要她饿了，你就可以给她吃。”
……
“差不多就这么多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话，你们可以问我。”
“好的，没有啦！谢谢护士。”
护士走后，岳岳伸长了脖子看看那粉嫩的女儿。
“你说我们要给女儿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岳岳问。
“我都听你的，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要不就叫晨曦吧！杨晨曦，她出生在早晨，迎着朝霞，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好，这个名字好，以后就叫晨曦啦！”
“哟哟，我的小晨曦，我是爸爸，这是妈妈。”
杨林逗弄着孩子，尽管孩子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声音，为这清冷的病房带来一抹温暖。
岳岳看着杨林脸上的笑容，她，什么都不求了。
佳人健在，孩子平安，盗不走的爱人，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