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拨云见日（十二）

“昨天上午，在结束了您这边的剪裁活动之后，我按照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富强院长告诉给我的地方，去了一趟专案组的驻地。”王权欠欠身子，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其实，按照我的看法，这一次专案组有点小题大做了。”借着王权停下话题弹烟灰的机会，李发龙微笑着插话道：“北京来的专案组到绿城省办案，不通知绿城高院等相关部门也就算了，但总不至于连省委、省政府都瞒着吧？这样瞒着是什么意思？担心省领导干预办案吗？这就是对绿城省委、省政府领导、对您个人的不尊重甚至是不信任！不过，王书记，我是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角度去认识这个问题和说这番话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您理解！”

说完，李发龙笑了笑看看王权。

“唉，不说这些了，您觉得我不生气呀？只是没有办法而已。老弟，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中央某位领导亲自安排的，他们敢不落实啊？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不好、更不能说什么呀！”王权翻着眼睛看看李发龙，一脸不满的说道。

“哦，对了，王书记。在此之前您不是去了一趟北京吗？没有就这件事情和相关首长沟通一下呀？他们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怎么样？方不方便跟老弟我透露一下？”听完王权的话，李发龙舔着笑脸，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然后冲着王权比划了一下。

王权摇摇头，然后端起酒杯：“老弟，酒再好也要少喝哦，有一个电视广告不是这么说的嘛：酒再好也不要贪杯哦！”

“哈哈哈哈，王书记，您真的太幽默了！您还有时间看电视啊？”听完王权的话，看着他甚至有些顽皮的笑容，李发龙一边笑一边问道。

“中央电视台每天的新闻联播我是必须要看的。而这段广告就在新闻联播之前的几秒钟，不得不看啊！”将杯子里的酒喝干，王权一边吃菜，一边笑了笑。

李发龙没有说话，而是一边看着王权不停的吃菜，一边笑。心里默默的想：一块价值上百万的宝石竟然让一个省委书记高兴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开心的像个孩子！钱真是个好东西呀！

想到这里，李发龙不由自主的用眼睛瞄了一眼放在王权身边的那个精美的礼品盒，心里还是隐隐作痛。这块宝石是他的一位朋友几年前送给他的，一向喜欢宝石的他甚是喜欢，以至于跟了他好几年的李清雅找他要了几次他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一是因为自己太喜欢，送给别人有点舍不得；二是因为这块宝石的价格：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拿着这块红宝石找北京的专家看了看，按照专家的估计，这块宝石的价值应该在300万元以上。而随着宝石资源的日渐匮乏，它的价值还会继续上扬！

但是，在面对王权的时候，他李发龙不得不忍痛割爱了。‘6.11’专案组来绿城之前，他曾经与北京的“朋友”进行过沟通。也正是因为不断的沟通，他才感受到了这次专案组重返绿城对于他李发龙的威胁，也正是因为这些堪称“大领导”的朋友们委婉的拒绝，他也知道了要想平息目前这件事是多么的困难。思前想后，深谙官场之道、智慧超群并且连狡猾的狐狸都自愧不如的李发龙把目光定格在绿城“老大”王权的身上。他清楚。连一般的中央领导都摆不平的事情，他王权不能怎么样。但是，如果有了他的支持，对于他李发龙已经谋划好的第二盘棋绝对有用，而且是无可替代！

虽然与王权的交往已经多年，相互之间很是熟悉。但是，正是因为太过熟悉，在“如何拿下王权，让他成为自己最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费了一些脑筋的。他知道，王权最不缺的就是钱。对于一个连续当了近十年省委书记的他来讲，钱已经不是他所关注的东西了。再说，现在全国反腐倡廉风气正紧，连张勋这些见钱眼开的领导都避而远之，他王权更不会要。所以，送钱是万万不行地。

情急之下，李发龙想起了自己这块珍藏了多年的宝石。随后，便随意编造了个理由，忍着肚子疼，送给了王权。他想，同样喜欢宝石并对宝石有所研究的王权肯定知道这块宝石的价值。也只有这样，他王权才会送给他同样丰厚的“礼物”！

“想什么呢？只看着我吃啊？您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见李发龙只是一味的看着自己吃菜，并若有所思，王权抬起头，一边擦嘴，一边笑着问道。

“我啊？我在想，您老人家的北京之行得到了什么消息？会不会跟老弟我透露一下！”见王权放下了筷子，李发龙赶紧拿起桌子上的香烟，一边给王权敬烟，一边笑着说道。

“透露给您一下没有问题，不过，我带给您的信息可能会让您失望！”接过李发龙递过来的香烟，迎着李发龙递上来的打火机，王权一边吸烟一边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那也不一定！”听完王权的话，李发龙微笑了一下。他一边把玩着手中那个价值上万元的打火机，一边平静的看着王权说道：“有些时候，明明是个好消息，却因为心态失衡，操作不当，让好消息变成了坏结果；而往往有些时候，一些看似让人沮丧甚至失去争取的欲望的消息，却因为应对得当而转危为安，甚至会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所以，对于目前的我来讲，对于处于生死关头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来说，没有什么坏消息和好消息之分。王书记，您说吧！”

听完李发龙的话，王权笑了一下：“我曾经多次和我的同事、朋友们讲过，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必定有他的奥秘所在。才华？智慧？机遇？这是必须的，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作为领导者，必须要有处变不惊、时时刻刻保持冷静的心态。老弟，您让我领教了！”

“哈哈哈哈，王书记，能够得到您的表扬确属不易，也实在难得。我会谨记您的表扬并以此为动力，做好我该做的工作！”听完王权的话，李发龙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谦虚的说道。

“其实，到了北京以后，因为忙着参加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串门’，是几位领导和最高检、最高法和公安部的几位朋友专门找到了我，向我了解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的情况。最后，我对这些领导谈话的内容进行了总结，不外乎以下几条”说到这里，王权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

“第一，在坚决确保绿城社会稳定、不影响绿城经济发展的情况下，积极配合‘6.11’专案组办案，查清事实真相，严惩犯罪分子，保证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特别要注意的是，在配合专案组依法办案，创造一个宽松的执法环境的同时，确保绿城社会稳定是第一要务——这是中央领导的指示，您应该能听的出来。”说完，王权看看正在全神贯注的听他讲话的李发龙。

放下手中的钢笔，李发龙对着王权认真的点点头。

“第二，最高院、最高检、公安部三部委对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职务侵占公司财产案的判决书进行了综合‘会诊’，共发现了二十多个明显存在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有百分之五十查证属实，就充分证明上述两宗案件属于错判、误判，必须更改。同时，该案已经列为三部委挂牌督办案件，由中央政法委直接领导，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扰、阻挠案件的侦办，否则，当事人立即停职，等待专案组的调查——这是三部委的朋友特别关照我的事情。”说到这里，王权停下了话题，看着戴着老花镜，认真的做着记录的李发龙。

听完王权的话，李发龙停下笔，合上笔记本，把老花镜放在桌子上，然后微笑着看了看王权。

“老弟，您现在还有心思笑啊？看来您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了？说说看！”看着李发龙从容淡定的神情，王权喝了口茶，然后问道。

李发龙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拿起面前的酒瓶，给两个人的杯子里斟满酒，然后笑着端起了酒杯：“王书记，来，我们喝一杯，以表达我对您的敬意！”

“在不违背大的原则的情况下，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您，这是您我的关系所确定的，作为老哥，我必须这样做。有什么敬意不敬意的？喝杯酒还要找这么大的由头，老弟，您真的有点客气了！”说完话，王权端起酒杯和李发龙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之后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一脸微笑的看着李发龙。

“不瞒老哥您说，在此之前，我也就相关问题咨询过有关领导，并且给三部委的领导也打了电话。他们的答案和态度与您刚才跟我说的几乎一字不差。通过以上信息反映的情况，我意识到了‘6.11’专案组这一次的行动对我们的压力有多大。这也是我放下集团所有的工作，驻扎金山的根本原因。可以预见，如果我们在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当甚至稍有大意，后果不堪设想。”说到这里，李发龙停下话题，拿起公用筷子，一边给王权的盘子里夹菜，一边看着了看王权的表情。

王权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点点头。

“刚才您让我根据得到的这些信息分析一下，其实，有什么分析的呢？局势就在面前摆着，分析的再具体也逃避不了现实。但是，我个人认为，虽然所有的信息几乎没有一条对我们有利，但并不能说明我们就输的没有希望了。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我甚至觉得，我们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会再一次让专案组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败兴而归！”说完，李发龙停下了话题，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一种可怕的严峻。

“哦？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请老弟明示！”听完李发龙的话，王权有些吃惊的停下手中的筷子，一边擦嘴，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发龙。

“‘确保绿城社会秩序的安全稳定工作’是中央领导为专案组办案定的一个基调。领导既然把这个原则告诉给了您，就一定会告诉专案组。有了这个基调的存在，专案组就会有所顾忌。这样一来，那些曾经帮助过魏新光魏总的领导就会免受牵连，最起码，一些大的领导会这样。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在，有些话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希望您不要生气”说到这里，李发龙停下话题看看王权。

王权皱皱眉头，看看李发龙，然后默默的点点头。

“根据我掌握的消息，在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中，有不少领导曾经有意无意的帮助过魏新光。虽然没有古月给公安部的举报信中说的那么严重，要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古月的举报信中罗列的‘腐败分子’有五、六十人，按照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计算，可能会有二、三十名领导会因此受到牵连。而这些领导职务最低的也是处级干部。王书记您想想看，通过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一个小小的民事纠纷案，竟然会有二、三十名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因此被抓，绿城政坛会是什么样的震动？这在全省甚至全国会是什么影响？一旦出现这种结果，绿城的社会秩序还有什么稳定可谈？如果......”

“但是，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容忍这些绿城政坛上的败类逍遥法外。这是对绿城省委、对我王权的侮辱！”没等李发龙把话说完，王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两只快要冒火的眼睛看着李发龙。

李发龙赶紧站起身来，拉着王权的手把他按回到椅子上，然后，把一支香烟递到他的手上，并亲自给他点上火。

坐在椅子上，王权余怒未消，呼呼喘着粗气：“说实话，魏新光与古月因为借款的事情发生纠纷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因为他曾经因为这件事情找过我！”

“哦？我还真的不知道这回事！”听完王权的话，李发龙有些吃惊的看着王权。

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王权的心情似乎有了些许缓解，他看看李发龙，继续说道：“在我刚刚调到绿城担任省委副书记的时候，古月是老书记的司机。由于那个时候我的家还没有搬过来，所以，经常去老书记家蹭饭，一来二往之间就跟这个古月熟悉了。因此，在他来省委找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是放在心上的。但是，后来由于您参与了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事情，我也就不想管了。第一是碍于您的面子，担心管多了，对您的工作不利。其次，我个人觉得，商业上的事情还是由市场调节，商人之间的矛盾，也应该有矛盾双方用商业的手段去解决。作为政府，特别是作为省委书记的我不应该管的太多。老弟，您说，我的想法有道理没？”

一边往烟灰缸里放烟头，王权一边抬头看看李发龙。

“王书记您说的很有道理，高屋建瓴啊！”李发龙冲着王权笑了笑，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一切商业问题都应该让市场调节，政府不应该过多的干预。只有这样，才能创造一个公平、宽松、良好有序的商业环境。也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企业家来绿城投资。这些年来，也正是有您英明的决策和正确的领导，绿城的经济发展才走上了快车道，才能从一个经济状况全国倒数的落后省份，变成了现在闻名全国的经济强省。王书记，您对绿城的贡献有目共睹啊！”

王权冲着李发龙摆摆手，然后继续说道：“但是，事情远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在收到公安部转来的古月的那封举报信之后，我大吃一惊，在他的这封举报信中，竟然说绿城全省有五、六十名政府领导和执法人员参与并干预了案件的审理，而这些人的职位都不低！但是，冷静过后我还是有些犹豫了，因为按照我的想法，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是一件非常普通的民事纠纷案件，不可能有这么多领导和执法人员参与。再说了，一个小小的魏新光，他有什么本事，让这些领导干部们冒着丢官罢职的危险为他卖命？直到这次北京之行、领导们找我谈完话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并十分的震惊。李总，我是绿城省的省委书记，看着自己的手下执法犯法、利用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公然充当犯罪分子保护伞的行为，我怎么能容忍的了？我能容忍吗？如果这些人长期存在，绿城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改革成果会毁掉的呀！如果真的这样，您让我如何向党交差？如何向中央交差？又如何面对几千万绿城人民呢？”

说到这里，王权再一次站起身来，用手中的茶杯敲打着桌子。

看着王权几乎暴怒的样子，李发龙默默的点点头。他再次站起身来，拉着王权的胳膊把他拉回到椅子上，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王书记，我是一个商人，从来没有涉足过政治上的事情。所以，我接下来的话并不一定有道理，仅供您参考！”

王权看看李发龙，然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李总，不要客气，您请讲。”

李发龙点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古月与魏新光一件普普通通的民事案件，却让五、六十名领导干部受到牵连，确实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更让您这个省委书记失望。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如果处理不当，不但对于事无补，而且还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您一定要慎重啊！”

说到这里，李发龙拿起王权放在桌在上的手，亲切的拍了拍。

“那您说怎么办？充耳不闻？装着不知道？让这些害群之马逍遥法外？不可能，最起码在我王权这里不可能！”把自己的手从李发龙的手掌里抽出来，王权怒目圆瞪，坚定的说。

“王书记，我并没有说让您充耳不闻，而是建议您冷静处理，以免惹出更大的麻烦！”李发龙看看王权，继续说道：

“目前的形势您比我清楚的多，反腐倡廉是目前深入全党、全国的一项政治运动，从中央到地方，没有一个部门。一个单位、一个人不重视。干部队伍是否廉洁已经成为上级考核下级的最重要的标准。您想想看，一旦专案组把这些人的事情搞清楚，把几十名贪污腐败的干部名单报到中央，那会是个什么局面？您这个省委书记会是多么的被动？在中央领导心里，您王书记又会给他们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如何向党交差？如何向中央交差？又如何面对几千万绿城人民呢？而且，您会因此受到连累的呀！”

“对我个人的影响肯定有。但是，我也绝不能为了自己的官位而给那些王八蛋们盖上一块遮羞布！再说了，在古月与魏新光这件事情上，我王权坐得端，行的正，没有和魏新光有任何接触，更没有拿过他一分钱，吃过他一顿饭，我是清白的，我害怕什么？”听完李发龙的话，王权梗着脖子说道。

“王书记，我说句话，您保证不生气？”李发龙笑着看看王权。

“不生气，您说！”王权看看李发龙，同样微笑着说道。

“在古月的举报信中，绿城省常务省副长张勋是‘头号贪污犯’，是‘魏新光抢夺霸占古月巨额财产的始作俑者’。如果真的查证确有此事，您怎么办？张省长是在古月的举报信上交到公安部一年之后，才从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位置上提拔起来的，而且是您向中央力荐的。如果他真的犯了错误，这就属于‘带病提拔’，您这位省委书记用人失误的责任能推给谁？您的政敌会不会就此展开更加丰富的联想呢？”说到这里，李发龙故意停下话题，看了看王权。

王权没有说话，脸上却严肃了很多。

见王权不说话，李发龙继续说道：“王书记，据我所知，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就要上调中央，成为名副其实的国家领导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任命应该在两个月之后下达。老哥，把这些事情拖到两个月之后，交给后任处理怎么样？”

说到这里，李发龙冲着王权挤挤眼睛。

“李总，您的信息好灵通啊！我是上个礼拜到北京开会的时候，领导才找我谈的话，您却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知道的那么详细！佩服，佩服，不得不服啊！”听完李发龙的话，王权笑了笑，然后情不自禁的摇摇头。

“来吧，老哥，提前祝贺一下！”李发龙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和王权碰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饮而尽。

“不提这件事了。说说您吧，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这个魏新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呀！老弟，形势不容乐观啊！”放下酒杯，王权一边吃菜，一边看着李发龙问道。

“这件事情我是这样想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李发龙一边擦嘴，一边对王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