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所设何局

这厢梁指挥使赶到“国子书院”门前，一见大门敞开，染着阴霾的眸子闪了闪，俯身下马，领人便冲了进去。

“咦？九城兵马司吗？”一个洒扫的少年此时正好走过前院，当先便发现了气势汹汹跑进来的一群兵马司府兵，拿着扫把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怔愣过后，他随即跑了过去，冲着梁指挥使等人挥了挥扫把：“诶——你们这样子就冲进来……要干什么？”

“九城兵马司办案——闲人勿扰！”梁指挥使神色漠然地瞟了一眼，身前这个看起来似乎白白净净，衣着不甚华丽却似乎也不太像院卫的少年，梁指挥使想着眼前的少年，估计也就是一个扫地的下人。

洒扫的少年顿时被气笑了，撇下了手里的扫把，理直气壮道：“嗬！办案都办到我们书院这头来了，骗谁呢？啊——哼哼，给你个机会吧，什么案情你倒是说来听听……看看本……”

洒扫少年说未说完，却被梁指挥使面色阴沉地大手一挥，将少年推到一边险些跌了个狗吃屎，梁指挥使显然不欲与这洒扫少年多话，领着府兵一路冲向书院里头，洒扫少年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地扶住了墙根，待他回过神来，一张清秀的脸气得通红。

“快来人啊——有人硬闯书院！快拦住他们——”

不料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院落里，骤然却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你们竟然敢伤我！活腻了——我要灭了你们——”

“院监院监——快叫院监！”

“来人啊——有人打架斗殴！”

随后，在一片乱得不可开交的争吵中，隐约有人厉声呵斥：“在书院伤人闹事！上报院监！严厉处置！”

听着那头的纷乱，梁指挥使脚步一顿，眸色一亮，倏地嘴角扯开一抹阴诡的弧度，喝道：“分两路，你们走这头，你们去那边。”

说着，他微微俯低了身，对着身旁离他最近的几名兵马司府兵，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两个记住了吗，掩人耳目的事儿，不用本指挥使教你们了吧……还有你们俩，记得刚才本指挥使交代过的事情吗？可别给搞砸了。”

几名府兵犹豫地对视了一眼，可一接触到身侧梁指挥使幽幽看过来的阴沉眼神，两人心中不由一惊，匆匆便给应了下来：“是，指挥使大人。”

数百兵马司府兵当即兵分两路，其中人数较少的一队，悄悄地往书院的内部深入，而另一队，则动作相当迅速的冲进了吵闹的院落里头，此时，在院前扭打成一团的少年一见破门而进的一大群府兵，一个个震惊得忘记了动作，待府兵们将他们包围成圈，这群怔愣了老半晌的闹事少年们，这才惊讶地喊出了声：“你、你们想干什么——”

一锦衣少年用胳膊肘压着另一少年的纤细脖颈，抬起头，对着周围的府兵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你们想干哈？想干哈！小爷我们招谁惹谁了啊？我们乖乖的待在书院切磋交流，又不是跑大街上打架斗殴，小爷我们知道，你们九城兵马司维护帝京治安，但是——这年头都要跑国子书院来抓人了吗？”

被胳膊肘压着脖颈的那个少年，忽地一个发力，蛮横地怼开了身上的锦衣少年，冲着府兵们恶狠狠的嚷嚷：“听见没！听见没——你们九城兵马司吃饱了撑了是吧？还不快滚！”

接着有一尖叫道：“在书院打架斗殴，自有我们书院的章程惩治，你们算个屁！给小爷们滚！”

“听见没？滚!”

“滚不滚……”

府兵们面面相觑，看着躺在地下这一群华服少年这“霸气侧漏”气势，明显就是一群帝京二世祖的架势了……他们自然清楚的记得，在许多年前，这群京师二世祖们可是时常在帝京街头闹事的，当初，天京京兆府和他们九城兵马司对这些少爷公子们，往往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而到了后来，皇帝陛下颁布严令，这些二世祖们才终于没在街头斗殴打架。

现如今，他们九城兵马司，也压根就得罪不起，这些可能很快就要步入官场或者继承家业的世家少爷们。于是，站在前头的府兵气势顿时一弱：“呃，有人上兵马司报案说，这儿有人雇凶杀人……”

少年们闻言顿时大骂：“胡说八道！谁报的案——哈？你说！谁？”

就在兵马司府兵左右为难之际，梁指挥使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在府兵们身后传来，兵马司府兵听了这声，赶紧便让开了一道。

“吵什么呐？各位少爷？”

“原来是梁指挥使，呵！你们九城兵马司是闲着没事干吗，跑来我们书院干嘛呢？”躺在地上的锦衣少年，懒洋洋地在地上坐着，眯着眼盯着梁指挥使的一举一动。

“裘少爷，别来无恙啊，”梁指挥使咧嘴笑了笑，“九城兵马司到书院，自然是有正事要办，只不过，少爷们都躺地上……这是在干嘛呢？”

被唤“裘少爷”的少年，双腿交叉而坐，与地上的一群世家少爷们对视了一眼，冲着梁指挥使嘲讽一笑：“怎么——我们武政院学子比武切磋，难不成还要跟你们兵马司报备不成？”

被一群世家少爷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梁指挥使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哈哈，裘少爷说的哪里话？”

梁指挥使话刚说完，便见刚才在前院洒扫的少年挤开了府兵，蹦到梁指挥使跟前，怒气冲冲道：“姓梁的，你跑啥？没长耳朵吗——”

洒扫少年的态度，顿时让梁指挥使也气恼了起来：“有人举报，你们书院的学子雇人私斗，本校尉这才进来查探，你一个扫地的下人，就给本指挥使滚一边去，你们书院的夫子呢？叫出来说话！”

“呵，下人？” 洒扫少年神色不善地盯着梁指挥使，看着梁指挥使心里一阵古怪，他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周围似乎聚了越来越多的人……

其实，这院子是武政院的地盘，这处刚才的吵闹，早已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而给九城兵马司这一掺和，武政院的学子们眼下近乎是倾巢而出。无论是背靠背懒洋洋坐着的，地上旁若无人躺着的，抑或是周围站着冷眼旁观的，一众世家门阀的少爷们，皆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在细细瞅着梁指挥使。

梁指挥使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

“呵！姓梁的，本少爷算是记住你了！不过，本少倒是好奇了，你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呢……居然会觉得本少是个下人？”少年负手，来回踱步，冷冷一笑，“觉得本少……是个下人？呵!”

少年语毕，当即其他公子少爷们附和：“就是！说话忒没分寸也就算了，居然连眼睛都是白长的！”

此时，看着周围这群少爷们的态度，又听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自称“本少”，梁指挥使眸色微一闪，旋即沉声试探道：“既然……你不是下人，又到底是何人呢？”

洒扫的“少爷”似乎突然来着兴致，一双狭长的眼，冲着梁指挥使上下的扫了好几眼，眼珠子滑溜溜的转了转，慢悠悠地开口，言语感慨：“唉——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啊……书院有院规在上，没有下人，每个学生一视同仁，无一例外都得轮值，清扫书院的各个角落，而很不凑巧嘛……今日就是轮上本少打扫前院。”

“原来如此，那么……”梁指挥使眯了眯眼。原景德书院的学生，很大一部分确实不是官宦贵胄之家，便是豪强门阀子弟……那么，眼前这个又是谁家的少爷呢？梁指挥使这么想着，心里即刻有了计较，到底是敛去了刚才的一副看不起人的神色，也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语气：“请问公子您是……”

洒扫的“少爷”突然唇角一勾，言辞缓慢：“燕云，澹台氏，家父——澹台奉先……”说着，那狭长眼眸微微一斜，果不其然便见梁指挥使面色骤变，澹台少爷心中一阵冷哼，但面上笑意仍旧不减半分，“祖父——国子监祭酒，而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澹台世家——堂堂六少是也！”

燕云之地！澹台世家！帝京权贵！令阳侯府！

没错，澹台奉先，便乃国子监澹台老大人之子，是帝京令阳侯的同胞兄弟，更是澹台世家的掌权家主。而眼前的这位澹台六少，乃家族的嫡系少爷，坊间有传言说，这位六少很有可能会是澹台世家未来的家主人选，身份很是不同凡响。澹台世家，令阳侯府，一个是庞大世家，一个是京师权贵，两方唇齿相依，得罪了任何一方，都是同时得罪了两方。

“原来是澹台少爷，实在是失敬，失敬了，”见这位澹台六少冲着他一脸的笑意古怪，梁指挥使心里微微有些发毛，“今日之事，算是我们九城兵马司多有得罪了，还望各位公子们，多多包涵。”

明明得罪人的，是他梁指挥使一人，如今却硬是被他将整个兵马司给框了进来。在场的一众世家少爷们哪个不是人精，听了这话，一时间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人都围在这儿，莫非——是书院有宝？”

清冷的声线，自院前的不远处悠悠传来，带着淡淡的趣味。一时间，却有如清流溯源，缓缓渗入在场所有人的心田。梁指挥使抬眸望去，在场的府兵们乖觉地让出一道，却是墨子卿同林舒航去而又返，梁指挥使面色倏时间变得复杂难测。

所有人都知道，九城兵马司的两位校尉大人，此刻负手身后，身着一袭他们熟悉的深蓝色官服，缓步朝这头走来。但当所有人举目望去，这时候，林校尉与墨校尉站在一块，所有人当先注意的绝对会是墨校尉。

帝京的世家公子，估计只要和墨家的公子们站在一块，一下子便会彻底的沦为了陪衬。然而，此时沦为陪衬的林校尉并不觉得有丝毫的尴尬、不满，依旧是笑意温和。

沐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墨五的唇角挂着一抹清淡的浅笑，端的是，公子之一颦一笑，风华盖艳惊天下。

在场的一众世家公子，大部分都只听说过墨五此名，却未曾亲眼见过墨五此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一下子便猜到，眼前的这位——身着深蓝校尉官服容颜却不沦平常，眉目如画得不似凡间所有的俊美少年，便是墨氏的五少。

于是乎，在场的一群世家公子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墨五，一时间都有些目光灼灼。惊艳、好奇、艳羡、探究等诸般目光，墨子卿早已习以为常，倒是林舒航有些看不过，稍稍轻咳了几声，轻声问道：“这是……武政院学子在切磋武艺吗？”

终于来了个识货的！很上道啊！好些个武政院学生顿时从墨子卿身上移开了目光，赞赏地看向林舒航。

林舒航被赞赏的目光这样子看着，一时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但转而看到站在中间的敛神不语状似思索的梁指挥使，林舒航眉心一动，心中的担忧，似也愈来愈浓了。便在此时的平静之下，国子书院的另一个院子，骤然响起了一阵惊叫震吼，声音传出去老远，久久不绝。

“混账——”

“尔乃何人——竟敢擅闯书院？”

武政院的学子们当先反应过来，面色齐齐一变，稍一侧身，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事儿了，都急切地朝着声音传出之处奔去。梁指挥使眸子微一眯，抿紧了唇，眸中有些兴奋，却似有些站立难安。墨子卿见状，眸华旋即掠过一抹异色，而林舒航瞥了墨子卿一眼，沉默不语。两人只紧紧地盯着梁指挥使的一举一动，见梁指挥使似是想往声音传来之处走去，两人当即动作出奇一致地跟了上去。

……

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让他们武政院的容老夫子失态至此？武政院的学生们一个个动作如风般迅猛，一齐朝着书院的“藏书阁”跑去，此时，“藏书阁”前早已聚集了不少文政院的学生，皆是一脸担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