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风歌起

幸好玉龙雪山这一片都是光秃秃的没什么树木，就是没有路我们这么走着却也不觉得太困难，也不敢走得太快，走一段，又停下听听声音传出的方向然后再调整下再走，如此走走停停嗑嗑绊绊地走了近半小时，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个地方，声音越来越大，这时再听这声音，却不是惨叫，而是一声高一声低的唱吟。

我松了口气，这唱吟我听过，是东巴祭祀时跳着东巴舞唱吟的东巴经，小木紧拉着我手的手也放松了下来，看来她也听出来这声音是东巴经。未知才是令人最可怕的，知道是什么了人就不会再恐惧。

又走了一段，前方黑暗里突兀地出现一棵大树，在这光秃秃的山地显得是那么高大，再走一段，树下可以看到火光摇晃，火边围坐着一群人，看去有近二十人，中间正有一个人手拿着法器跳着东巴舞，走近借着火光看去，那人不是木老头是谁？

我俩静悄悄地摸到火边的空处坐下，没敢打扰木老东巴，老东巴似是灵魂已出窍，眼里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东巴舞跳得刚劲飘逸，吟经的声音也是抑扬顿挫远远传去，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更别说是看到我们俩了。

我俩神色肃穆地坐在火堆边，我们知道这是在做一场祭祀，观礼的我们须尊重所有人，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也下不由得我们不肃穆。

木老东巴这一唱就是半小时，也不知道他那么大年纪怎么坚持下来边跳边唱的，他唱完，另外一个东巴接着唱吟，这个稍短些，然后又换了一个，各拿着不同的经书边唱边跳，如此换了四五个东巴才没再跳吟。

东巴舞结束，又是另外一段祭祀，这次还是木老东巴来进行，他的歌时高时低，似夜鬼啼血，又像凄风惨雨掠过，歌时似是有阵阵寒风刮过树稍，发出呜呜之声，我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心底涌起，不自觉地拉紧了自己的外套。

边上小木也似我般拉紧外衣，看来她也跟我一样感觉到了寒意袭身，见我望向她，她靠近我悄悄在我耳边说道：“这是在唱大风歌。”说完，眼睛向树上瞅了瞅马上放下望着火堆。

我顺着她的眼光向树上望去，只见树上吊着两个人影正随着风在摇摆，我吓了一大跳，再定睛望去，赫然就是两个人吊在了树上，看绚丽的衣物穿着似是一男一女。

我心脏猛地一缩，似是停止了跳动，这样的夜晚，这样突兀的大树上还吊着两个人随风而动，这种诡异不由得我冷汗直冒，汗毛倒竖。

想着刚才小木说的话，我才想起这是为纳西族殉情的男女灵魂接引所进行的祭祀，老东巴唱的是引领这对痴情男女进入玉龙第三国所唱的《大风歌》！据说当世间相爱的男女如果因世俗原因不能相守，那他们就相约殉情，或是在树上上吊，或是一起跳下殉情崖，这样，他们就能达到没有烦忧、永远相亲相爱的的神仙之地玉龙第三国了，他们的亲人为了让他们达成愿望，须请东巴为他们唱大风歌作为灵魂的指引，这样他们才能找到去玉龙第三国的路。

没想到我们在黑暗里跌跌撞撞走了半天，却到了云杉坪了，他们殉情的地方就是云杉坪上的殉情树，传说中的玉龙第三国入口就在云杉坪。老东巴这晚急走出门不是有什么意外，而是为了帮这对殉情男女完成的接引。

这是我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我不大理解纳西族的爱情观和生死观，在我的性格，随意而自由，如果因故不能相爱那放弃即是，没有什么值得我们抛弃自己的生命，哪怕是为了爱情。殉情是最不能让我接受的感情结果。

我虽胡思乱想着，心灵却随着木老东巴在歌声在空荡的四野中飘游，直到老东巴的大风歌祭祀进入了尾声我才收回我到处游荡的灵魂，这时人们站起身来互相说话，似是在说祝福语，又似在相互安慰，我听不懂纳西语，也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我和小木也随着人们站了起来，边上的两人也跟着我俩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穿着纳西男人服饰，戴了顶礼帽的还用手碰了碰我，我扭头看向他，差点没吓得我叫了出来，这个穿着纳西族服饰打扮得很像个纳西男人的却是那个美国佬汉斯，另外一个同样打扮的却是县志办的老和！

我完全想像不到在这样一场神秘的民族祭祀场合居然会见到一个外国人，而且还是我认识的，这是吓得我差点叫出来的原因。小木这时也看到了汉斯，跟我一样也差点叫出了声，指着汉斯半天没说出话。

汉斯对着我俩笑了笑，有些得意他惊人的出场吓到了我们，看他样子，其实也很意外会在这儿见到我，只是因为他们先到，我后才摸来他们先看到我们有了心理准备。

我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汉斯其他的四个伙伴，遂问道：“你朋友们回去了？”

汉斯摊了摊手说道：“他们来丽江与我目的不一样，所以他们先走，我留下来是想感受下更多的丽江文化，这不，今天就见到了一场如此神秘而精彩的《大风歌》，就这么场祭祀，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太值得了！木老先生真是纳西族现在最好的东巴了，他的歌在这场祭祀中，能让人的灵魂跟着共鸣，似是跟着他的歌声一起走向那神秘的玉龙第三国，太震憾了！小吴先生，你们要回去了吗？如果你们现在回去可以坐我们的车一起走。”

我也认同他的说法，这样的灵魂共鸣，人一生也许都不能遇上一次，不是这样一个东巴，也不能唱出如此动人的大风歌！

既然木老东巴没什么意外，我们再留在他那儿就没什么意义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虎跳峡，尽早回去睡会儿更好，于是我点点头答应了跟汉斯回到丽江，小木也没反对跟着一起出了云杉坪上了车回到丽江。

下车要分开时汉斯说道：“小吴先生，我看我们俩真是有缘，而且都喜欢研究纳西文化，你看方便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我也有些奇怪的东西想让你帮我解答。”

明天白天去虎跳峡，应该能在下午回来，晚上没什么事，可以与他一晤，想及此我遂答应了他明天在古城里会面聊天。

小木在丽江订了酒店，现在这时候也不方便去，我向她一提，她也没矫情就跟着我回了我屋，她合衣在沙发上躺下，我没脱衣躺上我的狗窝，累了一晚，两人话也没说就进入了梦乡。

一早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迷糊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是扎西的电话，接通后就听他叫道：“毛驴你们在哪儿啊，我去木老那儿没见到你们，我见到木老了，他说也没见到你们。”

我才想起凌晨回来太晚，也就没电话通知扎西我们回到了丽江，害得他白跑了趟。

我急忙告诉他我的地址，算算时间还有一会才到，这时小木也醒了过来，正在那儿脸红红地害羞睡在我沙发上，我也没理她，弄了套一次性洗漱工具的给她让她先去卫生间洗漱，完了我随便洗了下一起出来，正好接到扎西电话到了，到七河接上老扎西一起奔虎跳峡而去。

不到十点即到了杨老师家，他在门口迎接我们，他看着近七十岁，一头白发很是精神，见到老扎西相互拥抱，说了些好久不见的话，然后老扎西向他介绍了我们三人，杨老头把我们迎进家里，我拿出那卷画递给他，他展开后仔细看了半天，把画再合上，又沉默了一会说道：“扎西说得没错，之前我有过这样一幅画，但不是原画，只是黑白的照片，那些东巴字每个都有照片，一共八张照片，我是从宁蒗永宁乡文化站收集到的，当时我在那儿工作，照片的持有人是个当地的老摩梭族，叫宾玛阿姆，说是在他父亲的遗物里找到的。得到照片的时间大致是在二十年前，照片的拍摄方法用的是非常老式的暗箱相机，照片比较模糊。之后我研究了这些东巴字近十年时间，也没研究出什么来，那八个字跟这八个完全不同，应该不是一幅画的，但又有共同之处，比如画的方法都是一脉相承的。”

我们听闻大喜，如果又多了八个完全不同的字体，按照木老头教的方法，那破译出这画秘密的机率就会大大增加。

“那些照片现在还在您这儿吗？”我急忙问道。

老杨摇了摇头叹道：“应该是在差不多八年前吧，我退休在家闲着没事就搞研究，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东巴研究院的老师领着一个老外来我这儿，一来就说明来意点明要买那八张黑白照片，我问他从哪儿知道我有这些照片，他说是丽江一个姓李的东巴告诉他的，我想很久也没想到我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姓李的东巴，虽然不明白，但那几张照片我研究了十多年也没研究出来什么，他又出了一张一千元的高价跟我买，想着这照片我拿着也没啥用，就卖给了他。现在想来，我连他叫什么从哪儿来都不知道，只认识那个研究院的老师就把照片卖给他真是失策，现在看到这幅画，我才明白我卖的可能是我们纳西族的宝贝。唉！现在想找也没法找到他了，更别说把照片拿回来了。”

我听到大家都发出声沉重的叹息声，本以为有些希望的时候，结果又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