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宏云法师

眼看着正月已过，街面上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开了张，而那佩城第一的春风得意楼依旧没有动静，大门紧闭，若不是挂在上头的灯笼始终干净，那些常客估计都要认为林岁安关门大吉了。

“你听说了吗，那东塘的程老板住到林楼主那里去了！”

“真的？”

“那还能假，城里去给林家送伙食的都知道，程老板就在院子里！”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程家那边也是闭门谢客，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哎哟，这可不得了！那程老板莫不是入赘了？”

········

茶馆里依旧人声鼎沸，吵吵嚷嚷间，林岁安与程无实的关系倒变得微妙起来，尽管二人并不知情。其中一个还很在专心致志地翻阅着尹阙留下的信件。

“这样啊。”林岁安托着脑袋，才明白为什么尹阙不肯同意自己将宋含章卖了，“唉，到底是自己不懂事啊！”

她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摸着毛茸茸的地毯，陷入了沉思。

“我应该让尹阙替我捎几句话的，爹爹一定很难过吧。”林岁安想想又很后悔，把脸埋了进去，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整什么幺蛾子。

程无实的日子却很清闲，每天守着那个瓷瓶，精心呵护燕茴的灵魂。一般人的肉身一旦腐烂，魂魄便与尘世彻底隔绝了，也不知道尹阙用了什么法子，使得燕茴安然无恙。也对，人家毕竟是神明，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

程无实想想燕茴，惊艳的美人，他承认他是有点心动的，可惜，还未了解，便已陌路。。

“燕姑娘总是冰冷的，却也可爱。”他的脑海里冒出这么个想法。许是自己的遭遇和燕茴略有相似，性格也有几分相同，程无实对她总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之情。

思及至此，百般无赖的他取出笔墨来，准备悄悄算一卦，然而刚写下两人的名字，又忽然意识到，自己除了燕茴这两个字，对那个姑娘便是一无所知了。

“顺其自然吧。”他顿了顿，才将手头的纸张叠好，塞进抽屉里。

另一边的花不寿倒真的是在忙活，林岁安现在不怎么管事了，大小决策便需要他帮衬些。荞麦是个左右逢源的婶婶，与他们一道度过这么些年，自然明白这时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因此，花不寿没有太多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楼里。他算好接下来的日子所需的开销，估计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注意事项，好生嘱咐了一番，才带着花椒出了门。

小狐狸不知道主人的用意，只能紧紧地跟在后面，花不寿笑笑，便将它拉近些，道：“我带你去城南的孤山寺转转，说不定还能遇到宏云法师呢！”

“宏云法师？”小狐狸歪了歪头，“那是谁？”

“是一位得道高僧。”花不寿笑笑，“你这小傻瓜估计没印象了。三十年前，我们住在秦川的时候，那里有座观清庙，那宏云法师就是在那里修行的，现在估计也已经八十高龄了。”

小狐狸使劲回忆着，始终没有记起来。花不寿见他困惑的样子，又道：“就是那个大胡子法师，你那会儿常常跟在小桃后面去蹭斋饭吃。”

“啊啊，就是那个笑起来满脸褶子的师父吗？”小狐狸终于有点印象了，他天真地问道，“那他为什么来佩城了？”

“我与荞麦闲谈的时候听到的，他受邀来孤山寺讲经，我带你去找找。”花不寿轻抚着他的小脑袋，“小桃生日那天送你的那枚铜钱，便是当年离别的时候，宏云法师相赠的。”

小狐狸眨眨眼睛：“小桃姐姐说那枚铜钱有福运。”

“是的。”

花椒忽然垂下头来，嗫嚅着：“主人，我的病是不是好不起来了？”

“嗯？”花不寿显然没有想到小狐狸会这么问，有些惊讶。

小狐狸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息：“小桃姐姐从前常常带我去寺庙听经，可是到现在，我还是聪明不起来。要说是别的狐狸，这么久了，大概早就成仙了吧。”

花不寿噗嗤笑出声来，捏了捏小狐狸的脸，道：“我啊，不希望你聪明过人，只希望你这一生健康平安，这比一切都重要。”

“真的吗？”

“真的。”

花不寿的眼神很是认真：“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得先把你安顿好，我才能放心啊。”

“不带着我吗？”小狐狸咬咬嘴唇，“从前你都会带上我的。”

花不寿沉默片刻，柔声哄着：“因为这次不是出去玩，我需要椒椒替我去祈福。”

“啊？”

“就算是福神，也有害怕的时候呀，需要你保护我。”花不寿猜到小狐狸在笑什么，只半开玩笑地岔开话题，没有肯他继续问下去，“走吧，再晚可能遇不到人了。”

花椒愣怔着，被人牵着手往前走，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主人是需要我吗？”

“是的。”

“好，我听话。”

花不寿笑着：“乖孩子。”

孤山寺算是佩城最大的一座寺庙了，但也比不得那些名扬四海的古刹，来往的香客大多是途经的商客，本地人倒不常来。宏云法师选择来此地讲经，也只是因缘巧合，不过能来总是好事。

花不寿从小沙弥那里领取了香烛，按照旧例，拜了拜菩萨，就径直领着人往后头去了。若是得到的消息不错，宏云法师这会儿应该还未开坛，在禅房休息。他询问了几个过路的小师父，兜兜转转才摸到宏云法师的处所。

“是花先生？”耄耋老人宽和地笑着，长长的眉毛几乎遮住了整双眼睛，但这并不影响他抖擞的精神。

“宏云法师居然还记得我，实在是受宠若惊。”花不寿也笑了，老人家摸摸他雪白的大胡子，道：“三十年前多受几位照顾，这份恩情自然不敢忘记。”

“不过举手之劳，大师不用挂怀。”花不寿拱手施礼道，“此次前来，还是有事相求。”

“想让老朽多留几日？”

花不寿一愣，笑着：“大师果然是位高人。”

“花先生过誉了。”宏云法师摸到自己的拐杖，缓缓从蒲团上起身，花不寿上前搀住他，老人笑着：“无妨，能走，能走。”

小狐狸一副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搁的模样，宏云法师对着他笑笑：“小哥儿以后就多来庙里听经吧，老朽没什么大本事，比不得花先生，但多来听听，清静心气，总是好的。”

“多·····多谢大师了。”小狐狸软糯地回答着，和蔼的老人问道：“那枚铜钱，还在身上吗？”

“在的。”

“那便好。”宏云法师似乎有千言万语，顿了许久，却也只说了一句，“也难得林楼主还留着它了。”

他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真龙显现，雷电交加，林岁安一身是血的站在大雄殿口，一笑，就是满眼的怨恨。

铜钱里，藏了一片龙鳞。

他亲自封进去的。

“那就有劳宏云大师了。”

花不寿又与人寒暄了好一会儿，才将事情定下来，小狐狸似懂非懂地听着，始终没有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