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绝望

是日深夜，沙州城外张家庄园密室内，管家张福在迎接完最后一个到来的人物之物，习惯性的将密室的大门重重的关上。此时的密室准备，沙州重要人物聚集一堂，除了张义潮、高瞻、尉迟孝、索勋之外，还有年轻一辈张准深、国柱、国栋、国威，雷音寺的洪辩大师共计九人。

关于长安方面的政治变动，张义潮决定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关乎了沙州的走向。众人到齐之后，张义潮从怀里逃出了两封密信，一封是崔珙奏写给张义潮的，另一封是枢密院枢密使王守澄大人写的关于朝廷现状分析的绝命书，临死前托人交到了张义潮手中，张义潮望着两封密信，语气悲凉的说道，

“这两封书信不远千里来到了我们的沙州，书信上的内容对我们沙州刺史府充满了信心，希望我们能在朝局为难之时挺身而出、永不退缩，可是本官却没有信心，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听着这话，众人满腹狐疑，高瞻率先问道，

“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大人，是不是长安方面放生了大事，影响到大军出兵河西？”

“...”

众人议论纷纷，张义潮望着高瞻等人，苦笑道，

“各位有所不知，枢密使王守澄大人自知命不久矣，随即写下了这封绝命书，书中的内容大致是分析了当下朝局的形势。如今，穆宗、敬宗先后驾崩，郭太后也在不久前与世长辞，文宗皇帝在郑注、牛僧孺等人的怂恿下决定铲除宪宗、穆宗、敬宗三朝时期的重臣，其中最主要的铲除对象便是枢密院以王守澄为首的一众宦官和凤翔、朔方、河东、河东四镇节度使。”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他们万万没想到长安方面已经在短短的七八个月的时间就经历了三个皇帝，而且一向权势熏天的王守澄也将被作为政治对手被新皇帝铲除。不仅如此，以郭太后、王守澄为首的四镇节度使也被新皇帝李昂作为斗争的对象，这样一来，面对河西的凤翔、朔方二镇自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尤其是虎视眈眈的吐蕃人势必会趁虚而入突破陇西放线进入关中。

这番变动令众人心灰意冷，然而张准深年少轻狂、为人直率，他总是认为沙州的未来是掌握在沙州军民的手中，不应该过多的依靠所谓的朝廷，虽然这种观点一度没有被张义潮所接受，但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要想收复沙州乃至河西，必须要摆脱朝廷对沙州的影响。想到了这里，张准深站起身来，对着张义潮行了一礼，沉声说道，

“叔父，请恕侄儿直言，我认为朝局的变动不应该影响到我们沙州的局势，至少在军事上、经济上应该保证沙州的独立性！”

“却是为何？”

“侄儿一直认为，沙州远离长安，无论是任何一方面都无法做到与朝廷一致，而且当下的朝廷内有朋党之争、外有藩镇割据，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都无法有效的组织一场大规模的反击战。就拿这次的长安剧变来说，穆宗皇帝已经去世了半年之久，我们沙州才收到消息，如果按照这个效率来收复河西，只怕是今生无望！”

张准深的一番话令在场的众人耳目一新，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包括张义潮在内都对朝廷充满了信心，，然而，他们期待了近两年之久，朝廷依然没能有大的军事行动。雄才大略的穆宗皇帝李恒与自己的父亲宪宗皇帝李纯一样壮志未酬身先死。

望着众人所有所思，张准深准备趁热打铁一举将自己的观点倾注给在场的诸位，于是，张准深继续补充道，

“各位，我以为，河西能否收复主要就要看我们沙州，而非长安。自打上次跟随商队到达漠北再转道高昌之后，我对整个河西走廊的形势也有了自己的看法，从目前的形势分析，我们河西地区共有以下几股势力影响，第一当然是占据河西的十数万吐蕃驻军，这些军队直接影响了河西的局势，是河西最大的势力；其次是距离河西较近的回鹘、吐谷浑两国，这两个国家虽然没有直接派军进入河西，但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两个国家的军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军队派往河西；接着才应该是与河西接壤的凤翔、朔方二镇，然而这两个地方距离沙州较远，无法做到随时支援沙州，但是可以在凉州、肃州等地形成策应，猛扑河西东部的吐蕃驻军；最后是我们比较容易忽视的势力，那就是散落在各地的豪强，这些豪强大都仗义，只可惜实力都不是太大，如果我们能够加以引导，相信会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听了张准深的一番分析，张义潮内心一阵欣慰，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侄子在艰难的环境下成长起来，而且对于当下的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望了望满脸自信的张准深，张义潮放佛看到了沙州的未来，众人点头预示着张准深的观点在目前已经被接受。

然而，这种对朝廷绝望之后产生的观点注定是不完美的，因为张准深所看到的四股势力是显而易见的，并不能作为一种指导方针来推广。此时的张义潮将目光转向高瞻，沉声问道，

“子玉先生，准深刚才所言，不知您意下如何？”

“请恕老夫直言，朝廷局势骤变，的确像准深少爷所言不能将希望寄托与此，我们沙州需要寻求新的机会。除了上述的四种势力之外，老夫以为最关键的还是位于葱岭西侧与吐蕃接壤的阿拉伯帝国，如果能从一定程度上合理利用两国之间的矛盾，那我们便可以轻松地拿下沙州继而是整个河西！”

此话一出，众人精神皆为之一怔，高瞻不愧是名士，对于局势的把握可谓是一针见血，张义潮更是从心底同意高瞻的这个看法。长期以来，阿拉伯帝国就将最东部的势力盘踞在葱岭西部重镇恒罗斯，试图趁乱越过葱岭进入到陇右道，向南攻打高原国度吐蕃，向北进入高昌拿下回鹘，向东直取河西走廊，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现如今，日益扩张的吐蕃王朝已经准备将势力深入到葱岭一带，这就影响了阿拉伯的战略意图，两国势成水火，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阿拉伯作为西域大国，其与吐蕃的大战绝非是为了帮助大唐收复河西，而是趁机入主葱岭以东，甚至以压倒性优势的兵力占据整个河西走廊地区，成为河西新的霸主。尽管如此，张义潮还是决定借助两国之间的矛盾做一番文章，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两国之间的宗教矛盾为导火线，使得两国矛盾达到无法调和的地步。

想到了这里，张义潮望了望在座的众人，此时的高瞻也是似有所悟，毕竟阿拉伯的负面影响他也是有所考虑的。张义潮、高瞻四目相对，高瞻顿时心领神会，随即微笑道，

“吐蕃自立国以来就试图武力扩张，先是与大唐剑拔弩张，若不是太宗皇帝怜悯其偏远小国，恐怕当年就会令侯君集大军将其彻底碾压。然而，吐蕃贼心不死，试图联络南诏、吐谷浑继续与大唐为敌，然而南诏国感念天朝隆恩拒绝了吐蕃，吐蕃随即恼羞成怒派兵攻打南诏国。不仅如此，吐蕃还曾干预过回鹘内外九部的纷争，这令莫顿贺可汗怀恨在心。吐蕃四处树敌，早晚有一天会因此而自食恶果。”

“子玉先生言之有理，现在的吐蕃可谓是外强中干，看似强大其实经受不起风吹草动，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积蓄力量静待机会的来临！”

“不错，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治安军已经发展了一千多人，加上外围负责情报收集的人员，我们沙州刺史府已经发展到了数千人，一旦反攻，将会是摧枯拉朽之势！”

“...”

或许是众人将吐蕃想象成了不堪一击，摧枯拉朽更是有些夸张。但是张义潮心里明白，到目前为止，刺史府暗中发展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明面上的沙州治安军一千人，刺史府亲兵二百余人，处于暗处的卫队三百人，以商队为名实则行刺探之事的国柱、国威、国栋三人率领的人马也已经多达三百人有余，南湖县韩家大公子韩家玉暗中发展的暴动成员也已经达到了上千人。在可控的范围内，刺史府就已经达到了三千。

再向外看，漠北锡山铁矿的实际控制者安景及八百成员、守唐镇一众道士，这两处的人马虽然数量不多，可是战斗力却不容小觑，除此之外，凤翔镇崔珙奏、朔方镇李彦佐、回鹘莫顿贺可汗都是张义潮坚实的盟友。一旦沙州的反攻战争打响，那么这些外围的盟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其助攻，形成一呼百应之势。

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缺憾就是没能在沙州形成稳固的民意基础，沙州城内除了少有的几个名门望族、和尚僧侣支持自己之外，其他的普通民众支持者寥寥无几，大都还对张义潮所代表的刺史府存在误会。而接下来，张义潮要做的就是在沙州得到民众的广泛支持，至少不应该与民众处于敌对状态，而这件事的转机也将在新的一年慢慢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