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知岁迁求长生药

嬴政见过王翦之后亲自吩咐了王翦的后事，就地把王翦安葬在了瓯越之地，并刻铭文称王翦为桂林王。虽然不曾有封地，但至少也践行了封其为王的诺言，只是这王位不能继承，只是个名号。相对于孙叔敖、商鞅、吕不韦、白起这些对秦国有大功却不得善终的人而言，王翦算是唯一一个死得其所的人了。

安葬了王翦之后，嬴政没有直接回咸阳。在鲁地偶遇诸侯，嬴政便把在那大树之下偶遇的几个儒生一直带在身边。在嬴政忙着操劳王翦后事的时候赵高已经摸清了这几个儒生的底细。这些个书生之中侯生是鲁人，而侯生的好友卢生是燕人，两者都是儒生。徐福则是齐人。

在泰山之下听到这些人跟嬴政的对话之后赵高心中很是不安，原本他指望的就是在严政治国的同时不断撺掇嬴政铺张浪费消耗民力，长此以往秦国哪里还有不灭的道理？但是卢生侯生等人的话却使得赵高心中暗暗警惕，要是嬴政真听了这些人的话，恐怕他的坏主意就要落空了。所以他一直在暗暗计划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些个儒生。然而这些儒生中也不全都是忧国忧民而不通世故的家伙，其中那个叫做徐福的，便是个老于人情的家伙，知道赵高是嬴政的近侍之后便想法设法地讨好赵高，这让赵高对之也暗暗警惕起来。然而听闻那徐福说了他家乡的一些事情之后，赵高突然心生一计来。他秘密找到了徐福，跟徐福吩咐了一些事情，徐福听闻之后也是喜得合不拢嘴，还一个劲儿地向赵高答谢。

就在嬴政不想回咸阳却也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那徐福上言说道：“回禀陛下，臣之故乡琅琊郡中多有仙迹，若是陛下有兴趣，或许可以去琅琊郡视察一番。”

“仙迹？”闻言嬴政一皱眉头。关于缥缈的神仙，嬴政一直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却也隐隐相信有那么一群呼风唤雨的人。只是他从不曾听说过仙人在人间显露行迹的。

徐福说道：“不错，正是仙迹。琅琊郡蓬莱县中，便常有仙迹。”

嬴政闻言便好奇问道：“哦？不知道是何仙迹？”

徐福说道：“臣不敢妄言仙人，陛下前往一观便可知晓。”

徐福和卢生等人在泰山之下对嬴政的发自内心的尊崇以及对秦国很是客观的看法赢得了嬴政的信任。这个信任暂时还没有被时间给打淡了，所以嬴政也就让徐福买了一个关子，只是他心中对于仙迹其实也不怎么感冒，只是既然出来了，没有玩够，便四处去看一看罢了。

于是乎嬴政开始北上，经过楚地往齐地而去。楚国自楚怀王时期便开始与秦国结怨，积怨素深。每个人对秦国都怀着强烈的敌意，但是得知嬴政前来视察的消息，所有的楚国人也都非常好奇嬴政究竟长什么模样，大家夹道而观，一个个都表现得十分热情。站在马车之上看着窗外摩肩接踵的人群，嬴政以为楚国人在见到自己的天子气势之后便已经臣服了。却不知道在经过彭城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叫做项羽的，看到嬴政盛大的车驾却眼冒金光地说道：“我可以取而代之！”

经过一路的颠簸，已经来到了仲夏。路上嬴政为了抱持天子威严，一直穿着礼服不敢脱下。所以他经常浑身濡湿不堪，十分的难受。等着到了琅琊郡的时候，气温便突然降了下来，等着到了蓬莱县，面朝着一片大海，风息便更加凉爽了。嬴政心情大为畅快，对那徐福说道：“你着家乡到还真是一个风水宝地！”

徐福笑而不答，只是恭敬一礼。

嬴政继续问道：“不知仙迹在何处？带朕前往一观！”

徐福和卢生侯生本也是在路上偶遇的，相约一起爬泰山，三人之间也互不了解。卢生和侯生也不曾知道这徐福家乡有什么仙迹，只是看到徐福对嬴政谄媚，对赵高阿谀的模样，暗暗有些不喜，觉得这人修养太差，不是一个合格的儒生。

徐福闻言道：“蓬莱县有蓬莱山，蓬莱山上可见天宫，此蓬莱黔首人所共知，皇上差人一探便知微臣所言不假。然那天宫时隐时现，不常现，常人便抵临蓬莱，能见天宫者也不足百者之一。然今日陛下携盖世之功前来，但得焚香沐浴，由微臣祈祷叫那仙人知晓，必然可叫那天宫显现！”

“果真有天宫？”嬴政听了虽然没有立即差人去打听，但却也将信将疑。

徐福则信誓旦旦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卢生和侯生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徐福口中的仙迹竟然就是天宫。若是真能看见天宫，走进天宫之后，大家岂不是都成了神仙？

嬴政看到徐福信誓旦旦的模样，也不着急。不过是焚香沐浴而已，耗不了多少功夫，若是真能够见到天宫放，这些功夫花得也值当！他当下便说道：“如何章程你悉数拟来，朕今日便要看一看那天宫究竟是如何模样！”

徐福朝着嬴政身边的赵高偷偷乜了一眼，点头说道：“是！”

不一会儿，在徐福的主持之下，乞仙的仪式便慢慢开始。在招呼嬴政行礼的时候，徐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给赵高是颜色看。可是赵高却一直不搭理他。终于瞅着一个空挡，他走到赵高身边低声问道：“中车大人，您不是说陛下只是来立碑，对那仙迹不屑一顾吗？怎么看这架势，陛下是非要见那天宫不可啊！”

“你说的那么信誓旦旦，陛下自然想瞧一瞧，别说是陛下，就是我现在都很是想看一看那天宫是什么模样了呢。”赵高理所应当地对徐福说道。

听到这话徐福脸色立马就变了，他说道：“大人，您可不能坑我呀！这些话都是你让我说的，说是我说完之后陛下必然不屑于缥缈之物，反倒是会让我册碑而立，以天子威严震慑百信。怎么却不是这样呢？”

赵高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陛下想着见了天宫之后再册碑吧。”

徐福这下急坏了，道：“可是这天宫不是相见就能见的呀！”

然而那边嬴政已经焚香完毕，对着大海开始三鞠躬。

看着始皇帝对着大海低头弯腰，徐福吓得不轻。这一下子要是嬴政见不到天宫，那还不把自己给生吃了？

然而就在徐福盯着嬴政担心之时，突然想起一片惊呼之声，那嬴政也举头望天，一下子愣住了。

徐福抬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一望无际的天空是碧蓝色的，白云只有几缕荡在天边，平静的海面一望无垠，碧蓝如洗。而海天之间原本一片空无的地方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玉宇琼楼。

那高楼的影响就那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高天之上，虽然距离极为遥远，而画面也极为模糊，但是那楼宇的形状却清清楚楚，历历分明。隐隐约约的，还能够看到那天宫之中有现任在往来走动……

这就是天宫吗？徐福喃喃自语。虽然从小在蓬莱长大，但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天宫！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赵高却猛地捅了他一下，徐福立马晃过神来。赵高说道：“一会儿你就说陛下是真武大帝转世，为天界尊神，地位崇高。转世为人特为一统天下。明白了吗？”

徐福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武大帝，但是听赵高这意思，只要使劲夸陛下也就是了。他赶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天空中那天宫便化作了一阵青烟消失不见了。

众人又是一晃神，没有看到木料掉落，没有看到楼宇崩塌，那天宫就那么烟一般散了。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那天空，想要找出残影来却不能够。

嬴政猛地转身看向了徐福，一脸地难以置信：“这世上真有仙人不成？”

感觉到赵高轻轻踢了自己一脚，徐福赶紧说道：“启禀陛下，仙人自然是有的。就在放在陛下行礼之时，臣便已经感应道，陛下乃真武转世为人。此番一统天下，全为人间造福，陛下本就是仙人转世啊！”

嬴政闻言有些个喜出望外：“此言当真？”

徐福赶紧又点了点头。

嬴政却有些不理解地问道：“可是真武是什么仙人？”

徐福道：“真武乃西方之身，主张西方紫薇七十二宿星辰，法力无边，能搬山倒海，是天上地位最高的真仙之一。”

嬴政恍然大悟一般点头说道：“难怪我大秦与西楚格格不入世代为仇。朕既然为西方真武转世，自然与那信奉东皇的楚国格格不入。只是不知道东皇是否也转世，若是转世，又降在何处？”

徐福没想到嬴政竟然把自己的话当真了，只是被不断逼问着他也一片脑麻，只是摇头说道：“这个微臣也不曾知道。那东皇或许未曾转世。”

此时见到那天宫之后，依旧神志清醒不为所动的只有赵高一个人。不论是卢生侯生还是随行的侍卫以及嬴政，所有人都已经被他天宫震慑了心神。当徐福说出嬴政是真武转世的时候，不光嬴政，即便是不言鬼神的儒家弟子卢生和侯生也都深信不疑了。

只有赵高一个人低头眯着眼睛，心里想着，方才天上那所谓的天宫，看着有些像咸阳王宫中的钟霞府呀……

自打见过那天宫得知自己是所谓的真武大仙之后，嬴政有些个发蒙了。对于未知的茫然和好奇让他陷入一种不知觉的臆想之中，他开始觉着自己应该能呼风唤雨，应该能上天入地，但是他却不得其法，他开始把徐福拉在身边长短不断询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徐福自己也傻乎乎什么不懂，只是一应推脱仙凡有别，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问道为什么他能够请神仙显现天宫的时候，徐福应酬不下去了，只能说自己懂得一些与仙人沟通的办法。嬴政便要求徐福去问问仙人，他如何才能够拥有无上法力。徐福于是说道：“与仙人这般具体沟通，必然举行更盛大的祭祀。需要童男童女各一千人，斋戒礼毕与而求之。”嬴政问道心切，根本不在乎这两千生命，当下便点头应允，看到这一幕，赵高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而徐福劳心费力，却不得结果，害了两千性命之后依旧不得结果。只能请求入海求仙，应征无奈，只能应允。

徐福入海之后根本不敢归来，生怕嬴政逮着他问个不停。嬴政最终还是等不及了，赵高便在一旁劝说道：“听闻泗水中曾沉周鼎，起鼎上玄刻文王八卦易经，玄之又玄，或许正是通天之道。”

嬴政于是便要去泗水求周鼎，数千人数千人地沉入水中找那周鼎，却根本找不到。嬴政以为被水流冲走，于是继续往西南处追寻，等着路过湘江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江面上波涛汹涌根本不能够渡人，嬴政勃然大怒，看到湘江旁边有一寺庙，便派人去打听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当打听清楚这里供奉的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湘神时，嬴政勃然大怒：“你不过区区一个小河神，竟然敢在朕真武面前兴风作浪，就是你丈夫父亲在我面前，也不敢放肆！难不成，是欺朕不著仙体不成？”当下他下令将湘山之上的所有树木都砍伐干净，并且在光秃秃的荒山之上涂抹上犯人穿着的红漆。这么一闹过去了十多天，湘水果然平静下来。看到这一幕赵高只觉得这是老天有眼，帮着他让嬴政疯狂起来。

然而这般闹着一直到了年底，嬴政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成仙法门的消息，慢慢心里头那一股执着劲儿也慢慢松懈了，开始想着班师回朝。等着回到咸阳的时候，咸阳这边已经过完了新年。

原本外出巡游十分的开心，但是自从离开琅琊郡之后，嬴政便对求仙一事念念不忘而不得，心情于是乎渐渐郁结了起来。正因为如此，他把卢生侯生请求宽松刑狱的事情给放到了一边，而且对卢生侯生的印象也因为徐福的存在从一个忧国忧民的儒生便成了一个专供他打听鬼神的博士。

等着回到咸阳之后，一个好消息让嬴政稍微开心了起来。南征大军已经返回咸阳四十万，只留下十万士兵分派岭南桂林郡，象郡和闽南郡防止残留的百越之族反叛。嬴政对此十分满意，想要好好奖赏王贲一番。然而王贲却拒不接受任何上次，反倒是非要辞官返回关中频阳，嬴政不论如何挽留也没有办法，最后王贲说他这是先父遗命，嬴政这下没有办法了，只能准允。

自打从南方回来之后，嬴政便没有再离开过咸阳。他一边处理着手头的政务，看着隗状王绾在自己离开之后处理的一些政务，另一方面则着急地等着徐福的消息。犹豫海市蜃楼对他的巨大震慑力和对自己功绩的过度自信，嬴政对自己是一个真武大仙的事实无比相信。所以对于徐福访仙也抱着很大的希望。

只是徐福那边只是说不断向南推进却始终不曾探求道仙人的足迹。嬴政为了让徐福成功求到仙人，不惜给他调用大笔的银两制造轮船……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徐福依旧没有传回什么消息。这两年，或许是大秦最为安稳的日子。但随着徐福寻仙的消息越发渺茫，嬴政渐渐很少向赵高询问徐福的消息，反倒是又开始不断盯着寝宫案头那一张地图看。见嬴政对地图北边指指点点，赵高猜测嬴政可能对北狄动心思了。

每日帮着嬴政查看各地送来的诏书，赵高发现随着灵渠修建完工，各地单单是派发修建没有完工的驰道的徭役，百信们竟然渐渐都缓过劲儿来了，很少有郡县再抱怨说是徭役承重。这让赵高心里很是担心，害怕秦国就这样坐稳了江山。看到嬴政有了再次兴兵的苗头，赵高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他要是北征胡人的话，这又是一桩耗费民力的事情。

然而嬴政只是随意看了看，并没有派军北上的史记行动。他心里依旧对求仙一事怀有极大的热情。在战败齐国之前，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消灭六国统一中原之上，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使命。然而齐国灭亡天下一统之后，他一度陷入空虚，随着国家制度慢慢确定下来他终于又找到了自己人生最后的使命，那就是求仙。

徐福最后一次传来消息已经是始皇三十年二月，眼看马上就要进入九月，新的一年就要到来，徐福依旧没有传回来消息，这让嬴政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难不成徐福遇到了仙人自己住进了仙宫？还是先让不想让徐福找到天宫而已经让他葬身于海上呢？

“高，去将卢生喊来！”嬴政死来想去还是想找卢生再问一问关于仙人的事情。等着见到卢生，嬴政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朕想方设法想要访问仙人却不能够得见呢？朕携天地之气，鬼神莫测之威严，真仙转世之神通，还不够成仙吗？”

卢生闻言赶忙说道：“陛下本为仙人，只是此番转世为人，已经成为肉体凡胎，与仙人有别。等到功劳圆满之时，陛下真元返回天界，自然可以得见一应仙人。到时候凭借盖世之功，群仙当拜。”

嬴政听了沉默不语，对于转世来生他从不曾有任何记忆，也没有任何的设想。此时此刻，他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处境。一方面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但另一方面，他又对神仙鬼怪之事深信不疑，卢生所说的来生转世真元之说与现实冲突太大，他似乎有些不能接受。

“不行，朕欲见仙，仙不得不见！你得帮朕想个办法，朕一定要见到仙人！”嬴政执拗地说道。

卢生想了想说道：“陛下，臣最近听闻民间流传一首歌谣，那民谣如此唱到‘春风生意沧海行，不老仙人落北冥。沉浮人间有顿停，帝若学之腊嘉平。’”说完他又解释道：

“黔首虽愚，然而仙人永驻青春之秘密恰在人间烟火之不停，故而仙人对黔首最为看中，这才有陛下转世为盖世大帝一统天下稳固人间一事。而凡人不得见仙，仙亦不得见凡人，若仙人有言欲诉之陛下，必然假于黔首之口。今天下禁言，无人敢妄语陛下之是非，有此一谣，或许是陛下若是想恢复仙人之身，仙人必然得之，此或者便是仙人告诉陛下的方法。”

嬴政皱了皱眉头：“帝若学之腊嘉平？这是什么意思？”

“改腊月名为嘉平，即使黔首安居乐意，天下稳定和谐之意。”卢生想法设法旁敲侧击地让嬴政走上儒学治国的道路。

但是嬴政却依旧没有理解卢生的意思，反倒是说道：“这个简单。嘉平嘉平，这平自然是天下太平。如今四海一统，天下再无战事，而这个嘉，自然是嘉奖的意思。朕便如此做就是了！”

当下应政便将八月改为嘉平，同时每一百户人他便上次六石米和两只羊。

该八月为嘉平也就算了，可是赏赐天下这一下闹得有些大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群臣纷纷反对。原本大家伙儿都以为嬴政求仙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大家渐渐发现嬴政似乎真把求仙这一件事儿当真了。当初嬴政花费巨资交给徐福让他造船东行的时候，群臣们心中就已经十分不满了，但是碍于嬴政的帝王威严，大家也都没有敢反对。但是这一次嘉赏天下要花费的银钱实在是太多了。天下大约三百万户人口，六石粮食两只羊两万八千钱，每十户两万八千钱合计就是八百四十千千万钱，相当于是七千一百五十三镒黄金。这差不多是南征瓯越三年来五十万大军军饷的总和了。

（注：《史记》上言一石粮是一千六百钱，秦时一石粮是一百零九千克。因为没有黄金与钱的换算标准，故而以前文提到的一镒黄金相当于现今四十万一套的房子三十套折中换算。 最后结果一镒黄金约等同于一百万钱，即一克黄金一千钱。）

王绾生了重病，因而请辞回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把卢生给大骂一通然后不顾病体前往皇宫之中与嬴政面议，请求他撤回这个命令。

而就在这一年，李斯终于如愿以偿得当上了右丞相，可是他这个嬴政用得最顺手的大臣，素来与嬴政穿一条裤子的人这一次也站在了嬴政的对立面，气势汹汹又写了一片奏疏请求嬴政撤回这个命令。

蒙恬，李信等将军也都不同意这个嘉赏的办法，蒙毅章邯这些个大小文官也都纷纷在朝堂上请求嬴政撤回这个命令。甚至就连告老还乡的王贲都忍不住上书请求嬴政莫要奢靡铺张。

面对朝臣们的非议和极力反驳，嬴政不仅没有幡然悔悟，反倒是突然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以仙人的身份根本无法与这些凡夫俗子商量什么事情。

最终所有的朝臣还是没有改变嬴政一个人的主意，就在始皇帝三十一年的时候，嬴政新年之初嘉赏天下。经此一事，从六国搜集来的那些个财务几乎挥霍一空，使得百官们纷纷扼腕叹息。但是老百姓们却一个个夹道欢呼，对于这位统一天下的始皇帝更多了几分认可。

百姓们都以为嬴政是体恤黎民故而才嘉赏天下，然而文武百官们却都知道这一出戏是那个叫卢生的博士搞的鬼。文武百官对卢生和侯生这两个妖言惑众的人恨得牙痒痒，但是赵高却敏锐地发现这两个书生其实并不是徐福那般为了金银富贵就能够动摇内心儒道坚守的人，他们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了让百信更加认可嬴政。为了不让卢生和侯生打消嬴政求仙的念头，赵高便向嬴政请议说道：“陛下，臣见卢生与侯生多有经纶之论，却少缥缈之仙气，未必是徐福那般有能的方士。不过他们既然人的徐福，必然也认识和徐福一样的奇人异事，陛下和不如让他们两人去寻找一些方士来为陛下效劳呢？”

嬴政现在对赵高几乎有点言听计从了，但是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始终以为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是以他为主导的。不得不说赵高这种以退为进的奉承手段着实厉害。嬴政闻言当即便派遣卢生和侯生去寻访有仙气的方士。

连着在咸阳蜗居了两年，嬴政显得有些个耐不住寂寞了。在等待徐福消息的同时，便又想起了自己出游时那种浩大的场面，便想着再次出游一番。始皇帝三十二年，嬴政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巡游。

这一次巡游他不光带着赵高，同时带上了原本负责在他出巡以后负责处理政务的李斯隗状等诸多大臣，场面比以前更浩大了不少。这些个大臣一方面也想着跟嬴政出去看看热闹，另一方面又担心大家都离开之后国家大事儿没有人负责，使得天下大乱。嬴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提前吩咐扶苏代为监国，负责处理国家大事。

众大臣听到这个消息，也都送了一口气，当下不再假装推脱，都跟在嬴政屁股后一起出去了。而胡亥听说了这事儿，也要跟着去，嬴政也没有拒绝。第一次西行陇西，第二次东巡齐鲁，这第三次是北查燕晋等地。

可是这一次远行不如前两次来的顺畅，一方面原本的韩国、赵国和魏国等国家多山，崎岖不平的地面极大地阻碍了驰道工程，路上一直非常的颠簸难行，而另一方面则是庞大的车队市场为个诸侯国留下来的城防所阻挡。这些个城防都是战国时期各国为了防止敌国进攻，各自依托山势修建的阻塞交通的成果，现在各国虽然已经灭亡，但是这些个城防却依旧存在。

一路走走停停，嬴政心里十分的不舒服。总觉得自己总从求仙不成以来，事事都不顺心。看到嬴政心情不畅，赵高便在一旁感慨道：“陛下，微臣以前总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看重王翦和蒙骜两位大将军，这一次跟随陛下北上，似乎有些明白了。”

嬴政则很是好奇：“哦？你明白了什么？”嬴政对赵高也一直十分看重，总觉得与自己有着极为相似同年的赵高是自己的影子。但是他却不相信赵高能够明白王翦身上那种老秦人坚韧不拔为国家死的精神。

赵高果然没有说其老秦人的精神，而是粗浅地感慨道：“陛下，三晋城防如此繁多，各个城郭又都在险要之处，想要攻克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当初蒙骜将军却一口气吃下韩国十三城，赵国二十六城，魏国五十城，让三晋伤筋动骨不能与我大秦抗衡。而王翦将军更是灭掉三晋的主将，这两个人能够把这些个险要的城池都攻破，实在是了不起啊！”

听赵高这么一说，嬴政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个城池确实险要难攻，王翦和蒙骜还真是不可多得的大将。然而作为一个帝王，他立马联想到，要是六国的余孽突然造反，占据这些个城池割据而守，岂不是一件大麻烦事儿。所以他没有直接表达对赵高的认同，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赵高本想让嬴政高兴一下，没想到嬴政却皱起了眉头。他正要猜测嬴政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嬴政吩咐道：“立马告诉三晋各地郡守县令，各旧国所有的城防全部拆除，不得留存，违令者斩！”

听到这话赵高心里一乐，嬴政这命令实在是太好了。前不久他还担心嬴政不动工程而后坐稳了江山，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立马下了这么一个命令，这不又是一桩浩大的工程们？果然，各地郡守县令听到嬴政的命令之后立马便展开了行动，征集佣工奴隶匆忙拆除城防，生怕动手慢了引起嬴政的不满。然而此时正是春天，百姓们都聚集在城墙之上，便眼中影响了各地的春耕，不少没有种植小麦而等着春天撒玉米种子的百姓都被耽搁了耕作。

嬴政完全不理会这一点，在他看来黔首种地这种事情是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耽搁的。天下百姓在他眼中有点像是不吃饭不喝水的机器人，而且是机器人也不需要充电，在每年义务上缴粮食税收之后，还得二十四小时待命等待他随时兴起的命令。

各地郡守们动作都很快，走到后面城防便少了许多，嬴政心里也畅快了起来，他吩咐赵高说道：“你往咸阳去一封信，告诉扶苏，让全国各地的城防全部拆除，现在天下一统，这城防是防谁的？”

赵高赶忙点头：“是！”

“这事儿就让冯劫去办吧，你不要多管了。”嬴政淡淡说道。

赵高点头：“是，臣这就去写信。”

“等等，卢生和侯生那边有消息了吗？”嬴政突然问道。

赵高摇了摇头，嬴政便有些失望了：“他们两个不会像徐福一般一去不回了吧？”

赵高赶忙说道：“他们两个都是纯属的儒生，应该不会做这种犯上作乱之事。”

嬴政看了看窗外连绵的山势，感慨着说道：“但愿如此吧。”

……

卢生和侯生没有显赫的家族，只是李斯一般平民出身。然而对秦国并没有尺寸之功，反倒是整日里跟始皇帝讲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能够获得嬴政的宠幸，这让百官对他们两个人都十分地反感。

卢生和侯生却也不想当一个拍马屁扯故事的，他们一直仰慕的人是李斯。

在秦朝，《谏逐客令》是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这使得李斯的文才为天下书生熟知，而确立郡县制等空前绝后的思想又让大家对李斯治理天下的能力充满了佩服。所以卢生和侯生就一直想着结交李斯，最好能拜在李斯门下。

但得知卢生侯生二人便是使得嬴政沉溺于神仙鬼怪之说的人，李斯对他们两个极为反感，根本不愿意见到他们两个人，这让卢生和侯生也十分的内疚。

他们两个都是见过海市蜃楼的，对于神仙也是无比的敬畏，深信其有而不敢妄语，生怕得罪仙人而遭到惩罚，故而一直也不敢认罪求得大家的谅解。但在百官排挤之中艰难度日，他们心里也十分的难受，想着他们为黎民百姓求福的主张，又联系到如今嬴政不问苍生问鬼神的现状，他们时常自怨自艾。

侯生时常对卢生说：“卢兄，为什么每次陛下问你神仙之事的时候，你都要欺瞒于他？”

卢生自己也很自责，说道：“侯兄，若是我们对陛下没有一点用处，我们还如何在朝廷中任职啊？”

“就为了这丁点儿的俸禄，你就忘记了自己求儒的初心？”侯生反问道。

卢生也有些动气，反问道：“若是我真的忘了初心，会想办法让陛下嘉赏天下吗？”

侯生则冷笑道：“一时之策岂能长远，再者说空耗国力，好处不一定大得过坏处，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卢生当下就变了脸色，指着侯生说道：“侯季常，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若是你觉得我办事不力，你自己去跟陛下献上你的治国之策啊！”

侯生闻言也没话说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他哪里有时间听我讲。又不是没有试过，每次只要一说起我的儒道，陛下立马就不耐烦了。他根本就不信孔子孟子的话。”

“要是信，也不会把百信成为黔首了。”卢生补充说道。

“算了，想办法先给陛下找到方士吧。其实你这么做也是很多的，能为百姓谋得一时的好处，百姓便多一时的好处。借着陛下对神仙黄老的兴趣，我们也可以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侯生也不骂卢生了，退一步说道。

“早这样不就好了。真是不当官不知道官难做啊，既得迎合陛下，有得对得住百姓，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

几经周转之后，当嬴政到达燕国旧地的时候，卢生和侯生已经找到了两个自称是神仙弟子的方士来。这两个方士自己居住深山，看着颇有仙风道骨，而且精通炼丹之术，居住处有种不属于草木和动物的香气，这让卢生和侯生都觉得这两个人了不起。

嬴政得知卢生和侯生归来之后，十分的开心，当下便接见了两个方士。

“不知道二位先生如何称呼？”看到这两个人穿着不凡，身上绘制的图案也颇为玄妙，嬴政说话也十分的客气。

“贫道羡门。”

“贫道高誓。”

嬴政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想了一想，紧接着便突然问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成仙之事呢？”

连年来求仙却什么都得不到，嬴政自己其实也有些怀疑了。若不是当初徐福焚香恰巧遇上那海市蜃楼，嬴政恐怕早就已经放弃寻仙的心思了。

“这是自然。”羡门淡淡笑着说道。

“哦？何以见得呢？”嬴政急忙问道。

羡门说道：“本道尊师便是得道成仙之人，师傅成仙之时，贫道曾经有幸观摩。当时是，漫天云霞紫气东来，于紫龙之中见得一条金龙破空而来，师傅凭空一跃脚踏金龙往那不可知之地而去。”

嬴政听了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艳羡：“果真有此神奇手段？”

高誓连忙点头：“贫道何苦欺瞒陛下。陛下乃真武转世，前世居于紫薇，掌管西方星宿，乃三大主神之一，难道不曾有冥冥之念指引？”

赵高原本也被羡门和高誓得话糊的一愣一愣的，冷不丁听到这个真武转世的话，气得差点没有跳起来，当下他便看向了那卢生和侯生，卢生和侯生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与赵高对视。嬴政现在对求仙之事是重新燃起了信心，但是赵高是打死也不信了，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想着骗嬴政的貌似不光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