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卖眼镜的姑娘

关于那罐黄金，眼下的情形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他不想失去那笔财富。而韩汇慧呢，也不敢承认那笔财富就是她们家族的。这种僵持的状况，还真是有趣。

这样想着，石磊忽然冒出了一句：“有着一日，我会把那笔财富都捐出去的。”

韩汇慧则面无表情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言罢，韩汇慧觉得，该说的也都说了，既然事情已经都清楚了，那么也不便久留了，她随即站了起来。

石磊问道：“要走吗？”

韩汇慧轻哼了一声：“嗯。”

石磊想起身相送，韩汇慧却摆了摆手，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不必了。

他目送着韩汇慧消失的背影，一瞥之间，看到门厅里站着两个男青年，全都是身材壮硕，一副干练、机警的样子，在那儿恭候着呢。

他不由得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了，竟然还有保镖？这韩汇慧的能量还真是不容小觑啊。她那庞大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虽然元老级的人物倒台了，但余温尚在，其影响力还在，以往受过她家族恩惠的人也大有人在。她若想办点什么事儿，亲朋故旧肯定还是很给面子的。说她手眼通天，一点儿都不为过。

看来，自己在她的面前，简直就如同草芥、蝼蚁一般。不过，这也没办法，先天性的差距啊。

韩汇慧走了。他一个人重新坐下来，不禁长舒了口气，觉得今天收获颇丰，那罐黄金的事已经清楚了，跟踪自己的人也找到了，他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了，今后再也没必要东躲西藏了，简直是如释重负啊。

但不知怎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踏实，有种异样的感觉，总有一缕淡淡的惆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望着没动几口的满桌佳肴，他觉得不吃怪可惜的，于是就自斟自饮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黑啤酒。

他头一次吃西餐，没经验。黑啤酒的后劲儿很大，他感到红头涨脸的，昏昏沉沉，头重脚轻。

他觉得自己太不硬气了，究其根源，就是花着人家的钱哩，哪里还硬气得起来？这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除非有着一日，自己赚了大钱，到那时，才可以理直气壮地摆脱她了。甚至可以把她的那笔不义之财还给她。如果她不想要的话，自己就捐赠给社会。只有到了那时候，自己才能彻底地硬气起来。

他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做到这一点。今后自己一定要干点什么，赚更多的钱，有钱才是硬道理啊。

他想起了一句古话，叫做：“穷在当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越没钱，别人越瞧不起你，更没有人周济你。而当你有钱了，反倒是有更多的人来巴结你了，给你送的礼金也多。这就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人啊，就得自己长志气。

那么接下来呢，浙江那边是回不去了，干脆就留在当地发展吧。

但是，眼下还不能马上留下来，还必须有个过渡，因为他跟家里人说自己是出差回来的，因此他还必须假装返回去。

就这样，他走了。其实，他只是回到了那座洁净的城市，回到了花园路，梦幻小区150号。

他躲在安乐窝里悠闲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下一步的打算。直到他觉得呆的时间差不多了，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工作的那家公司亏损了，目前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了，自己打算辞职，回家乡发展。

有了这层铺垫之后，没过多久，他才重新返回到家里。

他准备干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一下子干大的没经验，可别再投了一笔巨资之后打了水漂。干脆先从小事做起吧，比如说小本经营啥的，一点点地积累经验。

世上的事总是在矛盾中发展变化的，前些年考大学，想成为天之骄子是相当困难的事儿，如今大学实行了扩招，天之骄子又遍地都是了。但随之而来的，就业难的压力又凸显出来，毕业即意味着失业。

段红袖就是这样，大学毕业后就没着没落了，尽管她模样姣好，但正儿八经的企业需要的是能力而不是脸蛋儿，而需要漂亮脸蛋儿的地方又不正经。于是，她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弃儿了，想找份像样的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为啥要提到她呢？因为接下来，她与石磊的生活轨迹有了交集，因此必须交待清楚。

段红袖虽然到处碰壁，但她可不想在家里做啃老族。这时，有个亲属告诉她，你若想白手起家做生意，那就卖眼镜吧，本钱小，利润高。

于是，段红袖就开始摆摊卖眼镜了。

不过做啥都不容易，从内部来说，同一个市场的商贩之间勾心斗角。从外部来讲，顾客的素质良莠不齐，有偷眼镜的，有使用假钞的，还有臭无赖拿着从别的地方买的眼镜跑她这儿来退货的。

另外，露天早市的经营时间短，几个小时就散市了。她只好在早市散了之后再到周边地区去卖。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就连上厕所都是件麻烦事，只能求周围的摊贩帮忙照看，然后匆匆而去，再急三火四地赶回来。

这天，她的摊床前来了个老太太，说要买一副水晶花镜，却拿在手里掂了掂说：“姑娘，这不就是普通的玻璃镜片么，怎么能看出来是水晶的呢？”

段红袖说：“大娘，我这儿有水晶验片，我给您验看一下，您就清楚了。如果是水晶镜片，在验片下会发出七彩光晕，而普通的镜片则没有。”

尽管她认认真真地给老太太做了示范，可老太太却说：“谁知道你使的是不是障眼法？这么着吧，我买副眼镜，你再送我一副验片，我留着查看这七彩光晕会不会消失。”

段红袖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大娘，水晶验片也是有本钱的啊，给您拿走了，那我可就亏本了。除非您将验片也买下来。”

老太太一听，咂咂嘴道：“得，那不买了，不买了。”转身就走了。

这时，又来了个漂亮姑娘，问道：“什么是偏光镜啊？”

段红袖说：“偏光镜你用不上，它能让迎面射来的强光发生偏转、散射，主要是给司机或者骑摩托车的人用的。美女，你买副太阳镜吧。”

姑娘却不买账了，“怎么，你那意思我就不能骑摩托车呗？”

段红袖被她弄得有些张口结舌了，没想到这位单薄的姑娘还想骑摩托车。她赶紧说道：“那好，你若是想买，我当然愿意卖了。”

可是，当她转身取出偏光镜时，那女孩却无影无踪了。真是的，这是啥人哪，不是成心捣乱么？

就这样，她在早市上站了两个小时，却一个眼镜也没卖出去。天空却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市场上的人眨眼间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可她还有眼镜摊呢，她往哪逃啊？她只能把仅有的雨披蒙在摊床上，避免那些眼镜被淋湿了。而自己则躲到了大树下。

尽管这棵树枝繁叶茂的，但如果是毛毛雨还可以，可这倾盆大雨的，躲在树下根本不起作用，她的全身很快就被淋湿了，头发也成了一绺一绺的，整个人就跟落汤鸡似的。冰凉的雨水让她感到阵阵发冷，不禁缩成了一团。

望着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到处是一片汪洋，看不到一个人影。她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大学生，曾经有着那么多美好的憧憬，那么多梦想，然而残酷的现实竟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唉，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忽然间，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眼窝里就有些热辣辣的东西涌出，混着冰凉的雨水一起往下流淌。

她蹲下身去，无助地哭泣起来。

“姑娘、姑娘。”雨幕中忽然有人叫她。一回头，泪眼婆娑中，她看到个撑伞的老太太。

“姑娘，别在雨水里傻站着啦，当心淋出病来。快到屋里避避雨吧。”

她心里一热，认出眼前的老太太就是管自己要水晶验片的那个人。一个斤斤计较的老太太，忽然间变得和蔼可亲了。看来，每个人都是有两重性的，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场景，其表现也大相径庭。

老太太就住在市场旁边的居民楼里，而且是一楼，进出非常方便。

段红袖犹豫间，已被老太太扯进了屋，并找了身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

这场雨一直下到中午也没停。而老太太说啥也不让她走了，非要留她吃午饭不可。

这时候房门一响，进来个文质彬彬的男青年，小伙子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也没淋着雨，一看就是打车来的。进门就喊奶奶。

老太太给段红袖介绍道：“姑娘，这是我孙子，石磊。”

回头又跟石磊说： “这姑娘心眼儿才好呢，别看是个卖眼镜的，人家可是个大学生哩。这叫自强自立。”

石磊冲段红袖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石磊是过来看奶奶的，他家离奶奶家不远，父母早就打算把两处房子归拢到一块了，想把老太太接来同住。可老太太说啥也不同意。老太太身板儿硬朗，喜欢自己独处。

没想到奶奶的房间里还有个大姑娘，长得还不错呢，只是……这穿的谁的衣服呀？也不合体啊。不过还别说，也别有韵味儿呢，漂亮女孩穿啥都好看。

若是在以往，石磊没准会怦然心动呢，可是自从接触了韩汇慧之后，他的眼光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心说，自己今后找对象啊，非找个像韩汇慧那样的不可，否则自己宁愿打光棍儿。因此，他对段红袖并没有啥其他的想法。

但老太太的想法却与他正相反，她觉得这姑娘不错。她之所以扯着姑娘来家避雨，原来也是藏着私心呢。眼下唯一让老太太牵挂的，就是宝贝孙子的婚姻大事了。除了不断地督促之外，她还不遗余力地替自己的孙子张罗对象，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机会还真给她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