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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准备(上)
程无实领着人进了家门,嘱咐了嬷嬷几句,便示意花不寿与他一同去祠堂。
“子非是藏了好东西在祠堂?”花不寿打趣着这人,悄悄在背后打了个结印,他还是有些畏惧黑暗。
“不算是好东西,但绝对有用。”程无实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眼神略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不寿注意到他下垂的双手不知何时背了过去,整个人绷得像根琴弦,小福神便笑了:“你且与我说说,我不怕。”
“花先生说笑了。”
“嗯?”
程无实恍然:“哦,多多。”
花不寿装作无奈地摇摇头:“凡人的心思可真难猜。”
程无实倒也没有反驳,只淡淡地叹息:“毕竟人活着,哪样东西不需要操心呢?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性命攸关。”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或是觉得言尽于此,花不寿也能明白,或是话到嘴边,却形容不出心头的那种感受。
也罢,也罢。
花不寿微微抬了下眼帘,转开了话题:“我们是不是到了?”
“嗯。”说话间,程无实就开了门,仍然是黑黢黢的屋子,但显然经过一番精心的收拾,不染一丝尘埃。
程无实照旧点燃了那层层红烛,对着祖宗牌位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供上香火,才缓缓摸索到桌子下的机关。“咔哒”,极其轻微的声响,被这周围的静谧一衬,倒有些突兀,花不寿不由地吐了吐舌头。供桌下面的石板被打开了一块,程无实从里头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巴掌大小,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揣进怀里。
“走吧。”他缓缓起身,捂着那盒子,十分小心的模样。
花不寿笑了:“海棠花的种子?”
程无实但笑不语,花不寿也没追问,只静静地跟在后面,一路无话。先前的那个嬷嬷迎上来,递上手里的包裹:“老爷,都准备好了,您几时回来?”
“不会太久的,你安心等在家,不要给不认识的人开门。”程无实说着,在老人手上画了道符咒,握拳道,“家里的事情就劳烦嬷嬷上心了。”
“是,老爷。”那老妇人缓缓垂下头来,一副谦卑的模样,只是那脖颈处稍显僵硬,皱巴巴的皮肤下隆起一大块骨头,仿佛下一刻就会因为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而折断。
到底是一具尸体,没有生人那般鲜活。花不寿看了眼程无实,突然觉得他也十分不易,心下一软,便随手给他添了一道福祉。福神的庇佑虽不能免去生死劫数,但让人过的快活些,倒也不是难事,全当感激这人多次出手相助吧。
花不寿念着,随程无实一起返回了春风得意楼,却不想,怎么都没找到林岁安,尹阙的脸色也不好看,静静地坐着,紧锁眉头,见两人回来,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回来了?”
“嗯。”花不寿左顾右盼,“小桃呢?”
“去阁楼了。”尹阙叹气,“她说要将这香尸卖给鬼吏,去十八层地狱接受酷刑,我没有同意,就和我闹脾气了。”
花不寿没有说话,尹阙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么做不仅不符合规矩,也很容易出事。那香尸已经没有灵魂了,如今存在的,只是一抹残存的精神,那地狱又是鬼气极重之地,若是被她趁机凝聚出一副魂魄,怕是又要闹上一段时间了。”
“小桃没听你解释?”
“没。”尹阙苦笑着摇摇头,“算了,本来就是我回来晚了,她发发脾气,过阵子就好了,毕竟——”
他欲言又止,花不寿猜他应该想说,毕竟林岁安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过会儿我再去瞧瞧她。”尹阙起身,走向程无实,“程老板取来种子了吗?”
“嗯。”对方小心地奉上那个锦盒,“先祖留下的,只有这一颗了。”
“多谢。”尹阙接过锦盒,掂了掂重量,便笑了,“看样子保存的很不错。”
“一直用法术封存着,未曾见光。”程无实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它还能生长么?我以为它早就死了,只是可能还有别的用途,所以先祖们才小心地收着。”
尹阙将锦盒收进怀里,道:“自然有用的。你们只知道这血浮屠是魔鬼的诅咒,殊不知,它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象征着生命的神木。”
尹阙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眼神中多少有些怀念:“血浮屠,原本广植于寺庙,日夜听闻世人祷告,接受香火熏洗,便存了灵性。只是后来,天下大乱,禅宗分流,庙宇败坏之余,成了无数流民的栖身之所,死亡逐渐掩盖了血浮屠本身的样子,终有一天,无数的冤魂饿鬼附着于上,使它成了邪祟之物。”
程无实张张嘴,却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受教了。”
无能为力,便只能顺其自然。
“程老板言重了。”
花不寿在一旁打趣道:“我今儿个打听到程老板的字了,以后便叫他子非,亲近些!”
“好名字。”尹阙宽和地拍拍程无实的肩膀,想着,若不是祖上欠的那笔债,这孩子现在估计也会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的安稳快活。可是凡事,没有如果,只有盘根交错的因缘构成的如今。
尹阙几不可察地叹息,便去阁楼找林岁安。花不寿将程无实送回他房间,也回去哄他的爱宠了。听府君大人的意思,估计要出去一段时间,如若不安顿好花椒,恐怕回来就不好过了——所以说,谁家没个难念的经呢?
“林楼主来我这儿好一会儿了,也不说话,是想做什么?”宋含章抚弄着她的桐木琴,头也未抬的询问林岁安,对方却是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您这是第十五个白眼了,养成习惯可不好。”宋含章不由地勾起嘴角,林岁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你管!”
“我是管不着,只是好心提醒楼主,别到时候被嫌弃了,连带我也被挫骨扬灰。”宋含章咯咯地笑着,听在林岁安耳朵里,就像针扎一样。
“你讽刺我?真当我拿你没办法吗!”林岁安高声嚷着,却是急红了眼,她现在又急又气,尹阙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怎么了,那些陈规旧章真那么重要?然而想到这个,一些不好的回忆也跟着冒出来,是了,哪能这么任性呢?吃的亏还不够多么?林岁安攥紧双拳,硬是咽下了这口气。
“林楼主这是妥协了?”宋含章见她表情有变,又是一阵戏谑的笑声,“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
“哼!”林岁安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这丧家犬,有什么资格嘲讽我?我就算失去所有,也比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好太多!那赵姑娘死的真可怜,为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白白葬送了性命!”末了,林岁安还啐了她一口,似乎颇为解气。
宋含章一下被踩中软肋,一时没回的上话,林岁安又道:“我为你寻簪子,你倒好,害了我妹妹性命,改明儿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
林岁安说着,一下没忍住,突然就哭了出来,气得她直接摔门而去,留着宋含章一人呆坐着。
“让我尝尝这滋味?”宋含章冷笑,“你若是有这本事,还会来和我废话?”
林岁安一边抹眼泪,一边噔噔噔地往楼下跑,一时没留神,踩了个空。“啊!”她惨叫一声,心想完了,肯定要疼死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熟悉的体香传来,林岁安不用睁眼都知道他是谁。
“你来干嘛,放我下来!”林岁安气急败坏地捶着他的胸口,尹阙笑着:“不放,万一你又摔着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去死!”林岁安心里窝火,正好逮着个发泄口,一口咬住人的肩膀。
“嘶——我的小祖宗你轻点呀!”尹阙嘴上这么说,却没感到多疼,抱着人稳稳地往回走。
“我生气!”林岁安像条活鱼似的在尹阙怀里扭来扭去,却每每都被人锢得死死的,气得她大叫:“尹阙,你无耻!”
“无耻也只对你一个人。”尹阙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地哄着,“别气坏了,我回去和你慢慢说。”
“快滚!”林岁安捂着脸,露在外面的耳朵红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