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反复试探

“皇甫你来了。”琴声断，祁连也跟着停了手，然后像是才看见皇甫义一般，笑着招呼道。语气亲切，一个“皇甫”的昵称，不仅拉进了距离，同时也突出了皇甫义的家世。

“扰皇上兴致了。”皇甫义缓缓施礼，祁连上前虚扶一把，便将皇甫义引入亭中。

“你可是有耳福啦，仙子的琴声，果然妙极！”祁连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看了飘零一眼。

“过誉了。”飘零淡淡的回了一句，目光忍不住看着皇甫义。

“仙子？”皇甫义看了祁连一眼，知晓这“仙子”是祁连对飘零的称呼，心下一时不知是和滋味，只是抬眸看向飘零，却见飘零也正看着他，双眸清澈中带着几丝难得的温柔。

“琴声美极。”皇甫义便心下一热，忍不住开口赞道。其实他更想说人美，但是此刻情景之下，不是说情话的好时候。

“多谢皇甫公子赞扬。”飘零眸中透出一丝笑意，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虽不知这祁连打得什么主意，但是能让皇甫义进宫，现在还能见着面，也就挺好的了。

“仙子也不必自谦了，这琴声确实是好。我都好久没有如此尽兴了，果然人生知音难求。”祁连笑开来，神态难得的温和，眼眸含情的看着飘零。

皇甫义闻言，眼眸微动了一下。这祁连在飘零面前，竟自称“我”，而不是“朕”。

飘零淡淡瞟了一眼祁连，现在皇甫义也被他请来了，也应入正题了。

“仙子，你若能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就好了。”祁连笑着，微微伸手覆在了飘零手背上。

飘零下意识的收回了手，眸中疑惑的看了祁连一眼。他叫皇甫义来，就是为了在皇甫义前面表达情意？他认为她可能会接受吗？

“飘零，我们的婚事该举行了。”皇甫义随即开口，也是伸手握住了飘零的手，然后转向祁连说道，“皇上，您欣赏飘零，是她的福分，您若有兴趣，届时可以屈尊寒舍喝一杯喜酒。”

被皇甫义在外人面前突然握住了手，飘零想挣扎，皇甫义却握得更紧了。她看了皇甫义一眼，皇甫义的神色柔和而坚定，似乎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

可是这个时候根本不必要做触怒祁连的事情，这皇甫义也真是，居然和祁连这么明摆着的对峙起来，也不怕皇甫家有麻烦。

“皇甫你何必如此心急，仙子未嫁之前，朕还是可以好好和她交流交流的。”祁连眸中转瞬闪过一抹异色，然后又笑道，“你别这么快就让仙子出宫啊，朕可是还想留她一阵子的，不然……问问仙子的意思如何？”

话锋最后一转，又落到了飘零身上。顿时两个男子，四只眼睛，都注视着飘零，等着飘零给予答案。

飘零看了一眼皇甫义，她已经开始打算接受他了，所以自己对和皇甫义的婚礼竟有些莫名的期待，虽然之前皇甫义和娘亲约定过这只是脱身之策，皇甫义并不能真的与她亲近，但是想到嫁给一个深爱她的人，想着或许可能有一日她了结了娘亲的事情，她还是可以因为这段婚姻和这个爱她的人相守的。

所以她自然愿意和皇甫义成亲，愿意和他在一起。

只是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任务没有完成，不是脱身之时。之前以为那人和祁玉有关，和皇甫义成亲，不仅可以摆脱祁连的纠缠，还可以刺激那人出手，完成任务。可是现在那人不在祁玉身边，在祁连身边，那么目标必须得换一下。

如果此刻和皇甫义成亲，虽然是不必再和祁连如此不清不楚的纠缠于此，而且以皇甫家的家世，以后以皇甫义的妻子也还有入宫的机会，可是那时却必定难以接近祁连，想要完成任务可能会多了一层阻碍。此时由于那个人所处的位置想要下手已经很麻烦了，如果再失去了接近的机会，那这个任务就不知道会磨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样不能完成娘亲的事情，她和皇甫义即便成亲，也只能是假夫妻。陷入魔宫殿主之位的争斗，陷于任务的阴谋，她和皇甫义又怎可能夫妻举案齐眉、长相厮守？

转眸，飘零又看向祁连，祁连盯着她的目光含着一抹深邃。

这诡诈的皇宫她不想留，祁连这个人也让她看不透，所以自然是应该避而远之。但是因为任务的缘故，不论如何也该先留下。即便她要鼓起勇气来接受和展开一份感情，但是有些事情不解决，迟早会变成这份感情路上的致命障碍。

正欲启唇，飘零看着祁连那双眼眸中看似诚恳的眼眸，不知为何想起了崔菀、想起了秦美人，又想起了他刚才的试探，想起了他的扬琴声，一时又顿住了。

“如何？”祁连眼含希望的看着飘零，“仙子可是有决定了？”

这个人，是个复杂难测的人物。莫名的召她入宫，看似情之所至，可是却也在利用她整顿后宫，试探她是否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现在莫名其妙的又召皇甫义入宫，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要如此简单的放她出宫的模样。

不然为何此时让皇甫义入宫见她，又为何在皇甫义面前表达情意，还说让她自己决定？若是让她自己决定，当初又何必强制的用圣旨将她召入宫内？

祁连在故意刺激皇甫义，让他开口要带她出宫。这一点是无疑的，可是祁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按她之前所表达的意思和民间传闻，她自然是要和皇甫义离开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祁连这么问就好像要放她离开一样……

飘零眼眸微微一亮，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又不动声色的转眸看了一眼皇甫义，眼眸中略微含情，微带羞涩，然后才轻缓的开口：“民女早有决定……”

仿佛刚才的犹豫，不是因为真的难以决断，而是女子的羞涩，让她不好开口。

“飘零是愿意嫁给我了？”闻言皇甫义，脸上笑意璀璨，温和的点头。

而眼角处，飘零分明瞟见祁连的脸色虽有怒意闪过，可是那眼眸中却掠过一抹释怀。

果然，这祁连今日让皇甫义来此，又出这么一招，仍是在试探她。

因为祁连这么问，就是想要飘零按照正常的思维，表示愿意嫁给皇甫义，要离开皇宫，对皇宫毫无留恋。因为飘零确实是这样的性情，若是飘零刚才真的因为要完成任务的事情，一反常态的拒绝离开皇宫的机会，要留在皇宫里，只怕才糟糕了。

一来飘零本不是愿意留在皇宫这样的地方的人，祁连心中也很清楚。二来飘零对祁连根本没有任何喜欢爱慕之情，自然不可能因为留恋皇宫，爱慕皇帝而留下。所以飘零一旦表达出要留下的意图，那应是另有原因和图谋的，这就会暴露了飘零入宫的目的，祁连对飘零也会多加防备和小心。

这样一来，飘零即便留下宫里，也几乎再难有接近祁连和完成任务的机会了。

如此看来，这祁连果然是多疑之人，倒不是说她之前举止让祁连真的抓住了把柄怀疑什么，而是因为祁连这人本身对人的不信任感，让他多番试探，仿佛如此才能确定一般。

之前他的扬琴，怕也是为了缓和飘零对他的情绪，为了让飘零稍稍的放下一些警戒，认为他所表达的情是真切的，他的询问时发自内心的，好让飘零也做出真实的回答。

幸亏飘零想起之前祁连的试探来，一时反应过来，不然真就差点中计了。

“嗯。”飘零微笑的看着皇甫义，点了点头。

只是乐声，真能作假？飘零不知为何，听了祁连的扬琴声，心中陡然增添了几分落寞。

“皇上，既如此，何不让飘零出宫去，成人之美？”皇甫义笑着看向祁连。

“这是自然。”祁连点了点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了。

这祁连难道是真要让她出宫嫁人？飘零似是含羞的半垂了眼眸，暗暗思索。

即便如此，也好。起码和皇甫义在一起舒心多了，任务的事情只能另寻机会。这也好过她表示要留在宫中，让祁连起疑的好。

“多谢皇上隆恩！”皇甫义说着，便要拉着飘零下拜，飘零顺从的起身，和皇甫义站在一处，徐徐下拜。

“不必不必。”祁连微笑着伸手，却是不理会皇甫义，只是扶住了飘零。

飘零微微闪身，站在了皇甫义身后半步，避开了祁连的手。

“皇上……”皇甫义看见眼前这一幕，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仍是笑道，“时辰不早，不扰皇上清静，微臣应携未婚妻离宫了。”

“这还没有成亲，便如此急迫了？”祁连笑笑，自己收回手了，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尴尬的意思，“只是，你们现在尚未成亲不是？仙子可是朕一道圣旨，特召入宫来献艺的，哪里有未曾献艺，便径自离宫的说法？”

“这……”皇甫义暗皱眉宇。

“好歹朕也是九五之尊，这发出去的圣旨，如何能不作数呢！”祁连在一旁石凳上坐下，“皇甫，朕与你也算是自幼相识了，你也该体谅朕不是？”

祁连这意思是只要飘零不在宫内献艺，那么就不能出宫？可是自入宫以来，这段日子，她可是没有听到任何要她献艺的消息……

飘零眼眸微动，这祁连还是不肯放她离宫的。

“皇上言重了。”皇甫义握着飘零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实在是婚期将近……”

“皇甫，仙子就在这儿，又跑不了，你怕什么？”祁连打断了皇甫义的话，神色中透出一丝不快来，“莫不是怕朕这皇宫将仙子可吞了不成？放心好了，朕对仙子可是敬重有加的，在宫里，朕会护着她的。”

皇甫义的脸色难看了起来，飘零在一旁有些微的担心，怕皇甫义会因此和祁连撕破脸。

“好了，皇甫，刚才仙子已经表明了心意，朕既然说了让仙子自行决定，自然也不是食言的人，只要仙子在宫里献过艺了，朕就风风光光的把她出去。”祁连微叹一口气，想留下飘零，却又似乎并不想和皇甫义闹得太僵，所以缓和了口气，然后他看了皇甫义的脸色一眼，顿了顿，仿佛思索了一下，又继续道，“嗯……三个月后，宫里会有一场宴会，到时让仙子献艺便可。”

这就是说，三个月后献艺，飘零方可出宫。

“三个月？”皇甫义似乎觉得时间太长了些。

“三个月……凤舞坊已经离开临渊国了。”飘零在一旁道，眸中透着几许牵挂。

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就这么和凤姨分别的，而且眼下，她越真切的表达出自己想要早些出宫的心情，祁连反倒能对她越加的放心。

“仙子不是要嫁人了嘛，那便是脱离了凤舞坊的。”祁连摆了摆手，“朕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整日在皇宫内设宴饮酒作乐吧？再说了，要让仙子献艺的宴会，怎么也得好好筹备一下，三个月已经很早了。皇甫你呀，你若是成亲，那规矩多了去了，我就不信老国公能这么轻易的放了你去。你的婚事要准备的多着呢，还是回去好好和老国公商量准备着，只怕你到时还嫌三个月太短了呢。”

在宫外待婚和在宫内的情况能是一样的么？飘零入宫不过一月有余，就已经差点中了什么毒，若是再留三个月，还不知会面临什么危险……而且祁连摆明对飘零另有所图，这怎么能叫他安心将飘零放在宫里？皇甫义心中有些纠结，可是眼下，确实没有什么话好反驳了。

而且他其实心内也明白，祁连此次让他入宫见飘零，也不是真的要飘零离宫的，不然这祁连若是真那么大方，之前就不糊百般阻挠他入宫见飘零了。更何况，还透露什么飘零中毒的消息给他，让他今日急切的想让飘零离宫？

这是计，皇甫义心里清楚，可是却是他不得不睁着眼睛往下跳的计谋。他没有办法看着飘零遇到了危险还置之不理，他可以不管飘零有什么任务，但是他在意飘零的安全，在意这个要把飘零留在身边，垂涎飘零的皇帝！

只是现在眼看祁连笑着，态度虽然温和，却也很明显的拒绝了他要带飘零离宫的意图。

而他虽然得到了飘零愿意跟他离开的答案，心中喜悦，却也明白，飘零也许是真有一份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思，却恐怕更多的是识破了祁连的试探才有此回复。

她是更希望留在宫里完成任务的，皇甫义很清楚这一点。再说她的身上还有这红颜碎这种该死的毒药，即便是为了飘零的安全，他再有什么不满，也不能真的强行带了人离开。

更何况这里是皇宫，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冲动。

“是，皇上考虑得周全。”于是，皇甫义也只得微微行礼，表示同意了祁连留下飘零。接着他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这婚仪是应按皇上的意思好好准备一下，届时举行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婚礼，让天下人来见证和祝福！此后相守的日子还有一生呢，也确实不必急于这三个月的时光。”

这就是在表态，表明他对飘零绝对不会放手。他虽然现在不能带走飘零，但是祁连已经说过了只能留飘零三个月，所以三个月之后，他一定会和飘零成亲，他和飘零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那就好，朕拭目以待。”祁连听明白了皇甫义话中的意思，眸光温和中暗藏一抹厉色。

站在一旁的飘零垂下了眸子，似乎对皇甫义不能带她离开皇宫有些微微的黯然。

但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此刻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正逐渐的脱离因为一个女人而争执的这种单纯的动机，她隐隐的看到了背后狰狞的黑影，这是君权和世家的矛盾，是皇帝与太后两党的裂痕，即便此刻没有她，也还会有别的事别的人成为争执的理由。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而她的处境在任务、在情感、在阴谋争斗中，又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