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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辞官经商
武华堡内,到处是躺着的人,唯一能分清是活人还是尸体的特征大概就是胸口的起伏。一名已经把盔甲全部解下,只着中衣的士兵弯着腰不断地在堆积如山的尸首中不断地用鼻子嗅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心中愧意已经被冲淡不少的夏候朗告别廖春,怕踩到人小心翼翼独自走在武华堡内,看到这名士兵奇怪的行为,开口问道。
“大将军。”
那士兵抬起头,血水糊了他一脸,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可是他的声音,夏候朗莫名觉得熟悉。
“你是夏月将军的亲兵?”
说起手上这名猛将,好像战事结束后一直没有见到他,正寻思着,他的视线落在士兵手边上的一堆破碎的肢体上,软甲被四分五裂,露出尸体上穿着的中衣,已经被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袖口上绣着的一只丛兰草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兰草图案好生熟悉,好像是夏月将军身上穿的里衣。他走路自带香风在军中众人皆知,都笑他一个堂堂七尺大汉却擦着女人用的香料,他从来都是笑着不解释。只有夏候朗知道原因,那是他的妻子为他准备的衣物,亲手制成的兰花香料就是想让夏月时时记着家中还有妻有儿,战场上万事小心。袖口上那丛兰草也是他的妻子绣上去的,因为他妻子名叫李兰香,兰花图、兰花香,这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所寄托的思念。
“这是夏月,夏月将军?”
伏在地上的士兵听到他的话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点头。
“当时标下正被三四个敌军围观,夏月将军为救标下掷出手中兵器插入一个敌军胸口,而他却被蜂涌而来的敌军捅成了了数刀滚落马下,被人踏得连块完整的尸身都没有,标下的命是将军所救,将军的尸身都找不到,明天兄弟们就要来打扫战场了,标下想把将军的尸身找回来,所以才……”
所以才趴在地上用鼻子闻,想找出带有兰花香的衣物包裹的尸块么?夏候朗呼吸一窒,看向地上那一堆不成形的肉块,再看着这个浑身染血双手的指甲盖都没有了却还在努力一点点翻找自己曾经主将尸身的亲兵,鼻头一酸,他吸了吸鼻子,蹲下来一把握住那亲兵的手。
“不用找了,明天夏月将军的尸体会连同营中兄弟的尸体一同火化,我相信他不会介意自己的骨灰掺杂着自己兄弟的一份。”
“可是……”
夏月的亲兵呆呆地看着他。夏候朗用鼓励地看着他:“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亲自送夏月将军最后一程,再把他的遗物送回家乡,让他的家人都知道,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是个大英雄!”
“大将军……”
亲兵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抹在手上却是血水,才想起来他现在这浑身是血的模样和从地狱里爬出来恶鬼也差不多,赶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道:“标下在大将军面前失礼了,标下这就去洗把脸然后睡觉,明天一定亲自为夏月将军添火。”
他向夏候朗行了个军礼,临走前还紧紧拽着那片绣有兰草的衣角。
夏候朗目前他远去,扫视一圈周围或倒或卧的凉国士兵,脑中慢慢浮现一个想法。
既然廖伯伯与陈伯伯直视自己心中愧意的方法是尽量做善事,可是那样来说是没有用的,他这次大意,让近三万儿郎命丧武华堡,可是他们的家人还活着,活在凉国的土地上。朝廷给的抚恤是远远不够家中老弱幼小过活的,那么这个责任,他来担!
要养三万人的家属,其金钱是庞大,要怎么样才能有这么多钱呢?经商!利用他在朝中的人脉以及他父亲家族的人脉,先从小生意做起,他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才能帮死去的将士照顾好家中的妻儿父母。
这个念头就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一样疯长,恨不得马上就整顿,飞上都城,向陛下递上请辞,辞去大将军之职。
凉国死去的将士加上乌委国死去的将士,六万多人的尸体分成两堆聚集在一起,其场面用修罗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突儿那,你看看,这就是用来支付你野心的代价,六万多条人命的血债。”
夏候朗指着众将士搬到一起如两座山一样高的尸体,冷冷地指责被他命人带来观看的突儿那,此时他正用绳子绑在柱子上,看了一眼尸体群的方向,缓缓地闭上眼。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把所有尸体都烧完,其间,尸臭味、烧焦的尸油味在武华堡上空久久不散,可是堡中的将士没有一个人抱怨过,只是默默收拾着骨灰,不管这其中有没有他本人的骨灰,可都是一同共患难同生死的同营好兄弟,带回亡者的家乡,给他们的家留点念想,想来他们也不会介意这其中掺杂着他兄弟的骨灰吧?
尸体烧完后,夏候朗就清点了一人数,嘱托陈文秋以及廖春帮忙打理武华堡事务,然后带了一队马押送突儿那回都城,准备让陛下制裁。
在他们队伍的背后,是装有无数凉国将士的骨灰的大箱子,这些是那些没有人知晓家乡在何处的将士骨灰,夏候朗准备在都城效外买一块地把他们埋在一起,生前同营,死后同穴,不枉大家兄弟一场。
夏候朗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候朗,我不如你。”
坐在囚车中的突儿那双手双脚被烤上铁镣,回头望了一眼装有骨灰的箱子,想起武华堡那口装有乌委国将士骨灰的大箱子,比这大了不知多少倍,那里面是他乌委国三万将士的骨灰,一个月前都是在他手下效命的好士兵,好将士,现在也都是一堆黑灰色的灰。
打着马鞭的手一顿,夏候朗头也没回,继续前进。
突儿那收回目光,靠在囚车柱上,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当时把突儿那带到焚烧尸体的地方是对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将士尸身化为灰烬,只要他的良心还在,他的下半辈子就算是废了,如今乌委国年轻一辈中最能打仗的也就只有他了,本来他是乌委国国王着力培养的下一个镇国大将军,现在他一废,后面又后继无人,我们与乌委国之间的近期内是起不了战事了,这对百姓而言,岂不是幸事一大件? ”
临走前,陈文秋摸着胡子对他大为赞赏,但是对于他想弃武从商的想法却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地看向乌委国方向,半晌才摇摇手转身走人。
“老咯,老咯,往事不可追,不可追啊。”
老人佝着背,看上去萧条又落寞。
话说回来,夏月将军托付的朋友到底是谁?夏候朗收回思绪,开始想这个问题。
可惜,夏月将军以身殉国,亲兵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对方一身黑衣,在营中从未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问过廖伯伯,对方却说是两个人来送的信,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俱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那白衣青年相貌俊得跟个姑娘一样,手里还牵着匹老马,抱着一只白色的大肥猫。
谁知道他刚一说完,在一边的陈伯伯瞪圆了眼静,扯住廖伯伯的衣领就追问神仙在哪之类的。
也许真的是上天派来救凉国的神仙吧。
夏候朗想起廖伯伯说对方交给他书信后,他念着武华堡安危没顾得上招待人家,把他把信一一发出去后才想起人家来,跑去饭厅一看,结果见到的就是一家老小全都跪在地上,说破了天也不肯起身。
问管家才知道,他一进书房,那一黑一白两人就在众人当前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他追出大门也没见到他们的踪迹。
一行人统总千人,都骑马而行,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官道上。前方有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侧坐在一匹老马上,老马四蹄无力慢腾腾地走着。
夏候朗队伍所用之马皆为军中战马,可用作急行军之用,速度自然非同一般,不过片刻便追上了那青年。他好奇地投去一瞥,心中不禁大叹一声好相貌,肤白貌美,唇红齿白,如果对方不是有着成年男子的身高,他一定会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女扮男装离家出走。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大猫,他望过去的一瞬间,那只猫还看了他一眼,碧色的猫眼像宝石一样。
这俊美的公子抱着的猫可比公主养的那只看上去还要名贵,看这人气度估计是哪族的世家子跑出来游学的吧,可是骑的马又不像是匹好马,猫的发色……
等等,白色的猫?身穿白衣的俊美青年,还有一匹马?这不正是廖伯伯说的送信二人之一的一个?
“吁。”
他拉住僵绳,掉转马头。
“所有人原地等待,我去去就回。”
等他再度回到刚才的地方时,那奇怪的组合已经不见了,可是他们行走的方向明明就是和他一样,他一路行来也没见着,他四下张望,见四周都是毫无人烟的荒地,只有这么一条官道。
也许真的如陈伯伯所说,这青年是神仙吧。
夏候朗打马回头,继续领着队伍前进,原来还有些心事重重的心情一下子就愉悦起来,既然神仙都肯出手相助,那他还有什么好气馁的,回去就辞官经商,能帮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