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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悲哀
走在前面的求影步子迈得很快,身后的凉芫牵着马看似慢慢悠悠,可是两人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两丈以内。
求影在城主府大门前停住脚步,跟上来的白衣青年意外的看着这个目的地。
“城主府招待东西肯定是最好吃的吧?”
黑衣男子对于后面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径直走向门前守卫,冷冷地开口:“事关武华大营,让你们城主出来。”
那守卫一脸懵逼,一副“我面前站的这个人竟然命令城主出来见他?不是对方疯了就是他疯了”的表情。
“此人对城主大不敬,兄弟们上,把他给逮了压入大牢。”
守门的几个士卒手握兵器将两人团团围住。
“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那你快滚!”
“……”
没想到只是好奇心发作,跟来看热闹,转眼自己就成热闹本身,不过牢房哎,他下凡二十年,还没经历过呢,要不进去看看也好?
“算了,我和他是一伙的。”
白衣青年眼睛里发出的殷切的目光让他对面的士兵以为眼瞎了,没见过马要被捉起来丢入大牢,脸上一丝慌张都没有,眼睛反而露出期待的光芒,真是见了鬼了。
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也不正常,从出现到现在,只说了那一句话,说要捉他也没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负手而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围住两的几个士兵相互了看一眼。
“上!”
黑衣男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如野兽的怒号直贯耳膜,打破了长平城平静的夜晚。在场的士兵只觉得自身耳朵嗡嗡作响,脑海在剧裂震动,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
这声奇怪的啸声像是有实质一般震得他们站都站不稳,半跪在地上不得不把依靠手中的兵器这才勉强托住身体,耳间除了轰鸣声什么都听不到。
求影身形一动,一个漂亮的扫腿,将几个士兵全部扫倒在地,他们挣扎地想要爬起来,抬眼就对上了对方眼中慑人的光芒。
杀意!
一瞬间,几人身体僵住不动,呆呆地看着他慢慢走进城主府,而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马屁股都见不到了,他们的身体才一松,彻底瘫软下来。
“不好,快去禀告队长,有人夜闯城主府。”
长平城主府灯火通明,虽说是一城之首的府坻,倒也没建得多大,也不过前院后院之分,两人长腿大迈,不消片刻就行至府听饭厅。
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子人,上位坐着一个年逾六十的老者,瘦瘦小小的个,额头和脸上像刀刻一样的皱纹爬满了这个老人,如今正值盛夏,他的身上还罩着件蓝色的长衫。正低头逗弄着手上抱着的小孙子。
听到一声马嘶,才抬起头来,见到突然出现在饭厅的求影与凉芫两人。
“你们是什么?岂敢不经通报闯我城主府。”
饭桌上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站起身来,怒不可揭。
“这个……”凉芫习惯性想挠挠下巴,发现一手抱着小空,一手牵着马僵,腾不出手来,只好伤罢。
“来人啊,快把此二人叉出去。”
“等等。”凉芫从求影身后控出一个脑袋,笑道:“私自闯入城主府是我们二人失礼,但是我俩来是有正事的,还请城主宽容。”
“放肆……”
“成文,退下,为父还没死呐,你就这么急着发号施令?”
中年文士还欲开口,被老城主喝退,他满脸通红,又气又羞,可是不敢离席,只得举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下。
“两位小友远道而来,如今正值饭点,不如请上座?”
城主把手中的孙子交给侍女,起身相迎。
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的求影突然开口道:
“你是长平城的城主?”
老人点点头:“是的,老夫正是,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求影手控入腰间,把信掏出来递给他。
“这是……”
城主迟疑了下,接过信,展开一看,大惊失色。
“来使是从武华堡方向而来?”
老人捧着信纸的双手,还在微微发抖。他身后的家人都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乌委国与我武华大营交战不是一个月前就退军了吗?”
“没有。”求影摇摇头:“打打停停一个月了。”
他躲在武华大营躲了多久,这仗就打了多久,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竟然一丝风声都没透出去。
“一个月?”长平城主呆愣在当场,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我这里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也没有人……”他突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明白过来。
是了,武华营一定是被乌委国的人团团围住了,所以信才一直送不出来,本以为这次乌委国来犯只是和以往一样,骚扰骚扰一下就会退军,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没这么做。还把武华堡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死城。
“来使请稍等,老夫这就去写信上报朝廷请求求援。”
一想到武华堡已被围一月之久,也不知战况如何,如果今天没有这封信的到来,恐怕乌委国突破武华堡防线,会直朝长平城而来,到时候铁骑踏破城门那一刻,城中的人还在睡梦中,毫无准备的被屠个干净,乌委国与凉国宿仇已久,两国人民民间斗得也是非常厉历,真要破城,杀红了眼的乌委国军队眼都不会眨一下。
所以,武华堡不能破!必须保住,他丢下满脸惊愕的家人,急步走向书房。
一定要马上退知周边城市,让他们调集人马前去支援武华堡,再上书朝廷,请求增援。该死的乌委国,这次一定要让他们损失惨重。
此时的武华堡已被乌委国围城一个月之久,堡内堡外残尸断骸,白骨累累,凝结成块的旧血上又沫新血成河,将被凉国称为最坚固的武华堡城墙染成了紫黑色。
城楼下一片又一片的喊杀声。
“杀!”“杀!”
两日前,乌委国突然发起进攻,其人数之多,比之以往有过多而不及,军中主帅夏候朗集结人马在城墙上抵抗,整整两日两夜没睡,对方进攻人数却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
武华堡城墙目前正爬满了乌委国的士兵,他们踩在云梯上接二连三的往上爬,墙垛上的凉士兵抗起石头使劲地往上砸,可是砸下一个乌委国士兵,紧接着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乌委国士兵趁着凉国士兵搬石块的间隙迅速爬上城垛,挥刀砍向那搬石块的凉国士兵。
夏月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直入乌委国士兵胸口,从城墙上直直地掉了下去,他朝地上还一脸惊魂未定的凉国士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方回以一个同样的苦笑。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将军,石块不够了。”
“将军,对方开始用滚木撞门了,怎么办。”
“将军,我方……”
夏月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一名不断砸石块的士兵已经累脱力的倒在他的面前,他扶起士兵,看到对方才十来岁的稚嫩脸庞,不禁悲从心来。
这是天要……
“夏月将军,大将军来了。”
亡我!还没等他伤春悲月完,他就看到武华营主帅夏候朗被亲兵拥簇而来。高强度的战事以及被围一月之久的困境让这位昔日神彩飞扬的武华营最高主帅老了好几岁,鬓间新添的几缕白发更令人心酸。
“夏月。”此时的他也顾不上尊卑,一把握住夏月的手,神色恳切道:“夏月将军,你是真的能肯定你所托之人会把信送出去?”
力道之大,捏得夏月手生疼,可是他没有退缩,反手握住夏候朗的手,肯定道:“是的,将军,末将的朋友是位神通广大的人,他一定会把信交到长平城城主手里,我们的援兵马上就会到。”
“好、好、好。”
夏候朗连说三个好,眉间神色愈发坚定。
“既然如此,全军听令!”
“城门挂我帅旗,本将军要亲自坐镇城墙。”
被乌委国一围城,武华堡便失去了粮草补给,连羽箭也所余无几,堡粮草也只够支撑五六天的量,若是这其间没有等来援兵,城门一破,这堡中只怕是血流成河再无一人成活。
作为凉国最坚固稳定的镇军大营,如果武华堡失守,那么在它的身后,是百年来未曾经历过战乱的诸城,以他们的兵力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人马抵抗,按乌委国攻下一城便抢光一城的习惯,所经之处,必定尸横遍遇,洗劫一空。就算最后朝廷派出大部队人马,救回来的不过是一座座死城。
是以,无论如何,武华堡不能破!
夏候朗思及此,胸中升起一股热血,就算是死,也要把死在武华堡的城门口,他拔出腰间佩剑,高举过顶,向凉国士兵喊道:“武华堡乃我西境凉国最边境的精锐,本帅帝命在身,曾在大殿前宣誓:武华在,我在,武华亡,我亡。如今乌委贼人犯我凉国,欲困我武华大营,开国先帝旧仇与今新恨一起算,杀他个片甲不留。”
“我凉国儿郎纵赤血白骨,永不屈服,众位儿郎听令,君可愿同我同心,血战到底,即使魂葬武华,虽死不悔?”
一军之帅的威望是巨大的,他的话音刚落,夏月胸中就像翻腾着热血,他也高举佩剑大声喊道:“魂葬武华,虽死不悔!”
在夏月的身后,凉国士兵俱都热泪满眶,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嘶哑着嗓子跟着高声大喊,一时,士气高涨,震天的呼喊甚至超过了墙外乌委国的喊杀声。
乌委国阵营,马上的黑甲男子疑惑地看了一眼武华堡的方向。他是乌委国这次攻城进牙的总帅,乌委国虎威大将军——突儿那。
朝中密谋这场战事已有十年之久,其间他们故意经常派遣小队人马实施骚扰性的战事,让对方习惯乌委国的进攻方式,然后趁其大意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包围武武华堡,慢慢困死里面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被围了一个月之久,对方应该早就放弃抵抗了,怎么会突然暴发出这阵声音?城墙上挂着的旗子是怎么回事?看那形制与颜色好像是武华大营的主帅的帅旗。
夏候朗出来了?心念电转之间,突儿那的心情猛然间雀跃起来,传今下去:“传我将令,杀敌主帅者,直升本将军副将,领兵五千。”
“杀敌主帅夏候朗者,晋大将军副将,领兵五千。”
“杀敌主帅夏候朗者,晋大将军副将,领兵五千。”
……
军令通过层层伯鸭官传到乌委国众将士耳中,他们才知道原来是凉国大将军夏候朗出现在武华堡城墙上,才使者对方士气高涨。
那又怎么样!
就算是天降神仙也救不了他们,这个主帅是来给他们送军功的,抱着这样的念头,乌委国士将的士气也被提了起来,手中挥舞的兵武器更加卖力。
“杀……”
“冲……”
天色将暮,乌委国将士仍有猛烈的攻城,城门在滚木撞击下已经摇摇欲坠。在城门口,堆积着大量的尸体,这是凉国士兵用自己血肉铸成的人墙,以血肉之躯对抗巨大的滚木,他们赤红的鲜血渗入了武华堡的每一寸土地。
一个从墙垛上掉下去的凉国士兵瞬间被踏成了肉泥,他已经砸了两天的石块,死在他手上的乌委国也不知有多少,如今他再也没有力气举起石块了,那就让他的身体来填补城门的缝隙吧,他的脖子被踩断飞了出去。
家中的妻子一定是抱着他调皮的儿子站在门口等待他的归来而四处张望吧,妻子娇美的面容,小儿软糯的撒娇,就像是定格在他脑海中最后的一副画面。他的一上封家书写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可是早知道要是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会在信的最后写上如果他真有一天不在了,抱着儿子改嫁吧,嫁个老实的庄稼汉,再也不要嫁给军中儿郎。如果还有下辈子,他一定还会再找到她。他的妻。
又一名士兵被爬上云梯的乌委国士兵砍去了大半个手臂,他的伙伴红着眼把那个乌委国士兵身上戳了个遍。
“没有办法,整条手臂都被砍了,血止不住,现在又没有药,只能听天由命。”军医简单地帮他包扎好伤口,无奈地继续救援下一个伤兵。
同伴见到失血过多已经晕迷不醒的他,几个高大的汉子红着眼睛哭都哭不出来,他们是同乡,一同来参的军,又一起分到一个军营,感情最好了,本来六个人,如今也余下三个,还有一个不知生死。
城墙下乌委国的攻城还在进行,喊杀声临近,已经快要达到眼前。
他们看了一眼同伴,默默地拿起兵器继续奋力杀敌。
杀!
杀!
杀死这帮乌委国的贼人,他们要为同伴报仇。
“夏月将军,已经坚持不住,城门就快破了,你快保护主帅离开城墙,我们会拼死杀出一血路,一定会送你和主帅冲出重围。”
夏月的亲兵抹了一脸上的血水,看了一眼快要倒的城门,焦急道。
夏月看了一眼亲兵,没有回话,反手去抓身后箭筒的羽箭,却抓了个,才发现筒箭早已空空如也,他把箭筒随手一扔,拔出腰间的剑,准备走下城墙。箭没了,还没有剑,高处杀不了敌,他就下去面对面,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还赚一个。
“将军,您不能下去。”
他的亲兵神色慌张地拉住他。
“让他去!”
站在不远处的夏候朗发话,他正死死盯着武华堡城门头也不回道:“让他去。”
如果他不是身为主帅,早就下场与兄弟同生共死了,何苦还要在人群中被他们拥着什么也做不了,都说不是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当了将军固然能领军杀敌,可是空有勇却无谋也只是无端地枉送儿郎的性命。他是有勇有谋,可是却不能冲在最前面,因为他是整个武华堡兵营的最高统帅,就算是左将军右将军全部领军杀敌了,他却只能像个吉祥物一样坐镇后方,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恨自己的地位了。
坐在这么高的位子上,却不能和兄弟同共同进退,无法体验与其一起背对背杀敌的快感。
夏月……
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楼道的人,嘴角泛过一丝苦笑。
你的朋友就算成功送出求援信,但是他们怕是撑不过那个时候,到那时候,援兵一到,看到的将会是人间地狱。他武华堡兵营三万好儿郎俱葬身于此,悲哉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