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课业

又一个十年，他告别紫薇真人已有十年。这十年，他从东部一路步行来到西境边陲，经历过东部的江南烟雨，柔情水乡，也知晓草源广阔，策马奔腾的飒意。

只是没想到，凡间疆土广阔无边，竟然又一次碰上了故人，要说这位人间的第一杀手没有仙缘，他怕是再不信了，只可惜，与他如此有缘，与他的因果仙缘竟然不是他。

“别来无恙。”

凉芫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比夜晚的月光还要明亮。

见到他，求影下意识的摸了摸腰封又放下，朝他淡淡地点点头。

“这十年都过去了，求影你也没变老嘛，还以为再次见到你时也该是有胡子大肚便便的老大爷一枚，保养不错。”

黑衣男子的嘴角抽了抽，按下想拔剑劈了他的念头，默默地从腰封中取出那株薜荔藤，递到凉芫的眼前。

“咦，这不是我送你的薜荔藤嘛，还没枯死呐？”

凉芫想伸手去接，却被求影快速收回，他像是极为宝贝的重新收入腰封中，才道：“十年无变化，还得拜你送的这株薜荔藤所赐。”

说完这句话，一向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面上出现了裂痕，满脸惊愕。

因为凉芫满眼放光的凑到他的面前，动作之快，见所未见，眼中的光亮晃得他眼生疼。

“你说这东西有青春永驻的效果？”

好东西啊，他怎么不知道薜荔腾还有这功效？百草录中有记载吗？没看到啊，当初他闲来无事推算了半天求影到底是和三天哪位神仙有仙缘，算来算去最后算得他头都要爆了，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正好此时紫薇真要给他端来一碟子薜荔果制成的凉粉，紫薇真人这个老不羞倚老卖老硬逼着她这个大好青年（你难道不是人家年长两万多岁吗？）承认加溏更美味，他抵死不从，坚决悍卫加醋才是王道。

最后两人在加糖与加醋之间吵了起来，最后发展成赤手互博滚成了一团，打翻了装有凉粉的碟子，连同食盒中紫薇真人特章放进去给他见识见识还是藤的薜荔。两人打累了停下来，他才拾起那株薜荔，见上面两三果子，青翠可爱，脑子一抽，特意用小刀子划破手指上的一个小口子，滴了一滴血在上面，想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想到变化没看到，血融入果子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求影的脸，他的手旁还放着一盆染着血的薜荔藤。

他当时懵了好一会才就懂，求影的仙缘是一株薜荔藤，看刚才那画面，失仙体、归本尊，这位薜荔仙友不像是好的结果。没想到他对求影的仙缘千算万算，算到到最后已经放弃的推算，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得知，说来就来，无规则任性到极致。

难道他的血还有知晓过去未来的命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都能当上星曜宫的晓玉一职？呃，那里面好像还有一个叫“颂玥”的女疯子，还是算了。

十年前他再次见到求影时，还是没忍住把那株滴了血的薜荔抛向了他，并放声高歌提示，不过以凡人的智慧怕是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吧。

但是十年过后，怎么也没想到，当求影再次站到他的面前时，他的面容不仅和十年前无异，还说是这株薜荔藤的功劳，怎么不叫他心生诧异。青春永驻哎，多少女人为之疯狂的事情，这要是拿去卖，肯定要比小空值钱，他也就重点，按肉称卖不了两文钱。

“嘿，兄弟，我有一个好的主意。”凉芫搂上黑衣男子的肩，在长平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也不顾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悄声道：“既然这藤有这么好的功效，要不这样吧，咱们干脆开个摊，专卖这个，搞不好赚好多钱呐。”

“哦，是吗。”求影面无表情的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冷漠道：“你想在东部摆还是西境摆，东部摆摊需要在当地县城办理相关手续，要出示户籍以及资格证，交纳足够的摊位费用、保护费、税费。西境支摊倒好办，也不用户籍证明，你只要交够十两银子就能行，不过开摊后的人头税、收入税、进货税、摊位税另算。”

“最后……”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白衣青年，见他身后的马鞍上空空如也，背上也没背包袱，只有胸前一只猫，身后一匹马，漠然的问道：“你有本钱吗？”

凉芫无语凝噎，挠了挠了下巴，把化身为大白猫的小空举到半空中，讪笑道：“没，我只有这个最值钱，能卖几钱？”

“……”

求影连嘴角抽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抬腿就走，他怕他再不走说不定多年的定力会在眼前的青年身上毁于一旦。

“唉，你别走呀，我是说真的，你有钱的可以借我点嘛，到时候我赚了大钱请你喝酒。”

眼看他要走，凉芫忙拦住。

“我只买命钱。”求影脚步一顿，看向他，眼神一丝讥笑闪过：“你还要吗？”

“你还没改行？”

黑衣男子这么一说，凉芫才注意到他身上还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听我一劝，多行善，日后于你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凉芫想起了他血滴薜荔藤时出现在的画面，怕是与他曾结下的杀戳因缘有关。

“哧。”求影对他的话不屑一顾，继续前行，“十年不见，你还是老一套，见面就说这个，我是一个刺客，只拿钱买命卖命，善这个字我都不知道怎么写。”

凉芫拦住他的去路，盯着他眼神极其认真道：“你现在不就是在行‘善’吗？”他的视线移到对方的腰封另一侧。

求影心头一紧，拨开凉芫的手，穿过他的身旁，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衣青年牵着马倒转方向，跟在他的后面。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善因，且是个大善。”

小伙子，你是瞒不过我滴，从见到求影的第一眼起，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虽然依旧身负血腥，但是腰间金光时而闪耀，整个人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若说曾经的他是一柄无鞘的利剑，无差别地伤人伤己，如今相识二十载，凉芫不知道最近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种下善因，必然得善果，这是好事。现在的求影就像是一把仍旧没有剑鞘，但是已经不像曾经那样嗜血成性，他期待有朝一日，那株与他有着仙缘的仙薜荔仙友相会，到那时候他一定会成为一柄有着护剑剑鞘的好剑，而不再是一柄只取人性命的夺命之剑。

走在前面的求影没有回答他的话，事实上，他的内心也在迷茫。

在武华营时，他本不想答应那位将军把求救信送出被困的武华营，但是当腰间的薜荔藤掉下来时，他莫名其妙地就开口答应了，那感觉奇妙邪门的很。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穿戴好乌委国军盔，借着夜色趁其休整时混入其中，虽然在对方清点人数漏了马脚，好在他当时离兵营边缘不远，被发现后立马遁入茫茫夜色中。

逃出来后，他有想过把求救信随手一丢，只是没能成功。他刚把信扔地上，腰间的薜荔藤就掉下去，他当时心中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荒谬感，那感觉好像就是天命定要他一定要去做某一件事一样。作为一名顶尖刺客杀手，他是不信神佛青天地狱的，从始至终，他信的只有他手中的剑。可是一次也就算了，接二连三皆是这般情况，他也想不出来还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也许是他也想知道把信送去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还是踏入了长平城——离武华堡最近的一个小城市。准备将信交给这里的官员，再暗中查看。

万万没想到的是，刚一进城门，就见到了凉芫，这个数十年如一日不曾变化的俊俏青年，他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容颜依旧丰神俊秀，怀里依旧抱着那只肥圆的大白猫。这大概就是世外之人的好处吧，就好像这二十年的岁月只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于对方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要不是因为腰封里的这株薜荔藤，他的身体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在最巅峰，手中的剑也不可能经过十年的岁月还能一如既往的快。

“哒哒哒……”

身后传来马蹄踏在长平城街道青石板上的声音，两人一马加一只猫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夜市中，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白衣青年好脾性的冲他们笑了笑，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颂玥，你的样子是那么丑，颂玥，你脑子装的是棉花云……”

（九重天星曜宫的颂玥鼻子突然一阵酸爽，连打三个大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继续伏首赶写晓玉仙子布置的大量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