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知晓

陆朝宗忽然发现陆云萱除去说话喜欢忤逆他这点儿外，他这个女儿还是很出色的，远胜过他的其他子女。

聪明、稳重、识大体不说，更难得的是她拿的起，放的下，遇事当断则断，绝不拖沓，偏又十足心软，那些残疾将士，人人都看在眼里，又有几人会去替他们说话？宫里人互相倾轧，又有几个会去救一个普通宫女？

虽然，陆云萱行事有着她自己的目的，可是却也并非心狠无情之人。

以至于种种情由加起来打动了陆朝宗，说起来咱们这位乐安侯，骨子里最是疑神疑鬼、遇事肚子里不转上三五个弯儿都不是他的性格，狡猾起来，不比那狐狸皇帝差，想要骗他，真不是太容易的事。

而说服他，让他按你的心意走，自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起来，陆朝宗人精明强干不说，领兵打仗也素来是威风凛凛，也不知道怎么培养的儿子，养了十几年硬是比不上陆云萱这长于妇人之手的女儿，来的有魄力、有主见。

当然，这位一手调教养育陆云萱长大的妇人也不是什么等闲妇人就是，惊才绝艳四个字是对君颖怡最合适的评价，她容貌平凡，却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肝不说，偏偏还通透冷硬，远胜男子。

莫要看君夫人虽然只有一位嫡女，平时在侯府时，不显山露水，谁知圣旨方下，便是一鸣惊人，出类拔萃，莫说女子，世间男儿又有几人比得过？

反过头来再看夏氏姐妹生的允贤兄妹几人，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自陆云萱抬头起，至今不过短短数月，夏家姐妹在乐安侯府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不说，陆云萱在宫里如何得脸，单是这次回府时的浩浩荡荡，已然让府里的明眼人看的通透，加上君夫人有孕在身，以后这东风压倒西风，还不是常有的事吗？

至于失势的滋味如何？

君夫人宠辱不惊，自然不知晓，可看夏钟灵母女的做派便可知晓，短短数月，骤然失宠，又怎可能甘心呢？

陆朝宗叹息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允贤不上进他也无能为力，侯府的未来只得寄希望于他那没有出生的嫡子了，至于允贤，家里有两位皇子妃，上奏皇帝，荫封个官爵还是可以的。这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能给他最大的宠爱了。

不过，毕竟是疼了十几年的儿子，又一向爱若珍宝，个中滋味，也唯有陆朝宗明了了。

“你还有什么事么？”陆朝宗心中烦闷，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她爹又抽什么疯？

算了，目的已经达成，陆云萱也不愿多待，拢了拢手中的契约书，陆云萱拱手告辞，“女儿告辞。”

陆朝宗只挥了挥手，就回到了书桌后面坐下。

对此，陆云萱怂了怂肩，直接转身离去了。

这一纸契约，可谓得来不易，陆朝宗虽然同意了，却也不愿意留下承诺，可陆云萱是谁？她的小心狡猾、疑神疑鬼，简直是一脉相承，没有白纸黑字，如何肯罢休，软磨硬泡，种种利诱，终于迫使她爹陆朝宗亲笔写下了这份契约书，到了此时，她的目的全部达到，自然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的回了云舒院与母亲分享喜悦。

“你成功了。”待见到陆云萱的笑脸，君颖怡便知晓了结果，为女儿高兴的同时，坦言告诫道，“你一向聪慧，母亲很是欣慰，但你要知晓，为王也好为帝也罢，既然享受了人间富贵，自然就要忍常人之不能忍。如今暂且不提，当今圣上，当年为储君时样样出挑，又是正宫所生，皇朝嫡子，依旧是血雨腥风、争斗不断，这也是我不愿意你嫁入皇室的原因，进了那里，一辈子都要与人争斗，你若停歇，便是无尽深渊，即便你争过了所有人，得到的也不过短短数十年的天下，你又要面对自己子女与其他人的争斗，一辈子，在那个樊笼之中，犹如困兽。此为其一。”

“其二是，无论他们争皇位时，有多么心狠手辣，一旦成为帝王，为人父母，想法便又不相同，无论子女怎样，他们也会想要保住所有的子孙，你与太子现在已经是风口浪尖，过刚易折，适当的示弱也是一种强大，莫要对二皇子威逼过甚，引起皇上的不悦。”喝了口水，润了下喉咙，君夫人继续道，“其实，太子如今经历坎坷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不经磨砺难成材，你通晓史书，应该明白，凡是那些经过辛苦厮杀得到的天下，或是明白其中艰辛，在位的皇帝一般都不会太过昏庸无能，有些甚至称得上是英明神武。反之，得到的太过容易，失了敬畏之心，不去祸国殃民就是得天之幸了。”

的确，当皇帝是天下第一得意事，但若没有一颗钢铁打造的心脏，寒冰铸就的心肠，是断断做不成皇帝的。

轩辕桀如今虽坎坷，却也是一种磨练。

在这种磨练之下，他会逐渐拥有一颗钢铁之心，寒冰之骨。正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过是见得多了、经历了多了而已。

陆云萱望着母亲点了点头，受教颇深，“女儿明白，多谢母亲教导。”

“如果可以，我从不希望教你这些，可我如今只怕你学的不够好，你明白吗？”君颖怡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温婉道。

“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陆云萱挨着母亲，回道，“虽然女儿不知道母亲为何自小教导女儿那些权谋应变之术，却也能体会到，母亲您行为后面对女儿的关爱。”

君颖怡叹息一声，语气变得幽长而深远，“这事儿，我原先是打算等你及笄之后在告诉你的，昔年，母亲有孕，回到府中小住……静慧师太平生百卦，从无错漏，而你，便是最后一卦。”君颖怡细细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却隐去了金阳果一事，语气唏嘘不已。

陆云萱惊讶的抬起身子，绣眉微挑，讶意道，“母亲缘何相信这般无稽之谈，殊不知那些尼姑、僧人最是神神叨叨。莫非这富贵登极顶是她一个姑子说的准的？”

“我又何尝想要相信。”君颖怡看向女儿，摇头浅笑，叹道，“可天意弄人，我原先怀的本是男胎，待到生产之际，却诞下了你，我处处让你藏拙，你却受人牵连，莫名其妙的成了这太子妃候选。我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人生际遇，又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我很高兴你能做此想，明日你便要回宫，记住我说的，一定要小心。”

“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有数。”陆云萱并不讳言，现在的陆灼华就是颗定时炸弹，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任她百般折腾，我不理会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