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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乱都督府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7-31 | 字数:4397

CHAP 3 大乱都督府

宽敞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十来个朝廷的将帅围绕着一张大圆桌坐着,坐在首席的三人从左往右依次分别是:黄一帆,一位穿着官服的陌生男子以及刘寅吉。

此时,我和无风无晴三人揭开了屋顶的一片琉璃瓦,细细观察着厅内的情形。

“我说,大都督,连副都督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本来就应该乘胜追击,借着昨日完胜的势头,一举攻下曹岳贼子勾结东洋人的那些杂牌军。”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将领。

此刻他站起身,激动地猛拍了两下桌子又道,

“我们可是跟随大都督你打了无数水战,我们会输给那些东洋蛮子?会打不过曹岳刘应守(慬王)手下那些旱鸭子?嘿嘿,他曹岳或许在陆地上骁勇善战。可是,到了这水上,他就只能是条落水狗!哈哈哈,大都督,你就快下令吧,弟兄们这口鸟气,可是憋得忒久了!”

“是啊,大都督,属下也同意此刻发兵。且不说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士气我军此时正高,此乃可战原因之一;其二,朝廷原本供应我军的粮草就极为有限,满打满算,如果一直守在这鱼目港按兵不动,恐怕也只能维持个数日。耐着性子和曹岳耗,可不是上上之策啊。”

一位个子稍矮的将领抱拳侃侃而谈。

“哦,是吗,你们的意思是要在今夜就出击?”黄一帆端起茶碗,揭开碗盖,不急不忙地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眼波余光扫向众人。他又盖上茶碗的盖子。没有喝茶。

原本嘈杂的众将登时安静,仿佛疾驰中突然刹住的马车一个激灵的骤停,突然间转换的沉默让人不禁有些难以适应。

估计首先感觉不舒服的是坐在黄一帆与寅吉中间的那个男人。身穿官府的此人面目倒还清秀,只一双老鼠般的贼溜溜的眼睛总在四下打量,目光闪烁得叫人厌恶。

我知道此人便是仇小忠,仇忠言的干儿子。听说此人原本不姓仇,不过为了能跟随宰相大人同姓,很是费了一番不小的功夫。

仇小忠笑嘻嘻地开了口,

“我说大都督,众人的意见,还有连副都督的意见如此统一,真乃我朝廷之福,本来大家齐心协力誓死效忠朝廷,那自然是朝廷之福!皇上之福!仇宰之福!我若是诸将中的任何一位,也必定赞成及早出击。毕竟,早一天消灭了贼寇,咱们也就能早一天回家抱老婆孩子不是?”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下来,瞟了瞟在座的将领,果然几个直性子的已是咧嘴憨笑。

接着他眼珠骨碌一转,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伸手抹抹嘴角,又道,

“可是,我此番前来是代表着朝廷,肩负着咱们仇宰的重托来督促各位的。归根结底一句话,我现在要和诸位说明白,那就是——不管你们打还是不打,即使大都督的决定与你们一致,但是到最后,最后正式拍板的仍然是仇……是咱们的朝廷。

“需要先上报朝廷上报仇宰,有了朝廷仇宰的准许,我这儿才能准许你们的建议。虽然我这个朝廷督战使不过是个名头,但其间可多的是难处呢,大都督,连副都督,诸位将军,你们可要多多体谅在下的难处哇。”

一席话众位将领还听得云里雾里的,刘寅吉却是早已皱眉。他突然“嚯”地一下站起身,绕过仇小忠,单膝跪倒在黄一帆的脚边。

颤声道,

“大都督,今夜可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啊!实不相瞒,我在曹岳那边安排了细作,方才得到消息,说是曹岳那边今夜必会对我们有所动作。兵法有云,抢占先手,若是我们失去了先机,恐怕对于我军高涨的士气极为不利啊。我本主张先下手为强,趁着曹岳和那东洋织田家族水军两支部队尚未协调统一的时候,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可如今既然督战使有言在先,我们自然需要向朝廷请命,而且,我……我是晓得您的顾忌的……”

“顾忌?我有什么顾忌?”黄一帆刚要凑到嘴边的茶水又被搁下,他用两道炯炯的目光盯着寅吉。

“您别瞒我了,我晓得,您全家大小三十几口都被请进了金陵的皇宫,您是怕……”刘寅吉话未说完,就被一众将领打断。

众人顿时义愤填膺,表示不满。

“好哇,X他奶奶的,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大都督,您怎么不早说?朝廷此举分明就是要挟,拿捏你!他奶奶的,真是欺人太甚!”胡子中年将领绕着桌子,不停地踱步,边走边骂,唾沫星子四溅。

“说得是。粮草兵器样样供应不足,许多士兵每日只能吃个半饱,许多士兵只能两人合用一件兵器!我X他祖宗!如此这般,竟还敢扣押咱们大都督的家人,简直叫人忍不下去!这仗还怎么打?大都督,你说,说话呀。”

“不错,这可也太欺负人了。大都督,我们可都能体恤你的难处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黄一帆一声低吼,“想造反么?一个个都他娘的活腻了?”说罢,他终于抿了一小口茶水,我和无风无晴会意地相互交换了下眼神,低头继续观望。

黄一帆环顾众人,开口前早已胸口起伏,显见情绪之激动。

“大家体谅我的难处,我自然对大家心怀感激。不过,朝廷如何待我的家人,那终究是我的家事。各位,现在我倒要问你们一句,是家事大,还是国事大?

“大家都是和我风里来雨里去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此时此刻,我还要再问一问诸位,我们军人驰骋沙场,马革裹尸,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们当年进入我麾下大帐,一个个嘴里信誓旦旦扬言要用鲜血去捍卫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

刚刚因为寅吉一句话而被掀起情绪的诸将,此刻均为黄一帆的气魄所慑服,一个个面红耳赤,低头羞愧。见此,早已站起身的寅吉斜靠在桌边,眯眼凝视仇小忠,若有所思。

“大都督,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诋毁朝廷,不该说方才的话。”胡子中年将领率先跪倒在地,其余众将也跟着一起伏倒,齐道:“请大都督处罚。”

黄一帆斜眼看了看身旁仍坐着脸上的惊慌神情还未褪去的仇小忠,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道:“督战使,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哎呀,大都督,这可是你军队内部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仇小忠咕嘟咕嘟仰头将一碗茶喝干才这样答复黄一帆。

黄一帆遂终于放缓了脸色,看向诸将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不过他说话仍是严厉,“诸位兄弟,你们只记着一句话,保家卫国是我们军人的天职!”

孰料,就在诸将即将点头称是之际,喝光了茶水的仇小忠脸色大变,他捂着肚子把头耷拉在桌上,疼得哭爹喊娘,“哎哟,疼……疼死我了!”

“怎么了?”黄一帆正要上前搀扶,然而下一刻,却是摇晃着身体突然往后踉跄,接着手捂着小腹,脸色苍白异常。咬着牙,他惨呼了声,“啊!”便仰躺在身后的座椅内,人昏厥了过去。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大都督”“督战使”地乱叫一通。

“你的计策可成功了。”我看向无风,黑暗中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无晴低声道:“可惜便宜了那刘寅吉。”听这话,我立即明白,方才寅吉一口茶水未喝。

“嘿嘿,只怕好戏才刚上演。”无风摇头冷笑,接着突然侧身看了看议事厅的大门外。随着他的目光,我很快发现黑暗中韦不笑带着一干我帮弟子正悄悄将这偌大的议事厅给包围。

恰在这时,无风翻身跳下屋檐,出手如电,点到了几个守卫在议事厅门外的侍卫。

无晴一手托着我,随之而下,却跟着无风,只站在大厅门外。我们三人在门外站了没多久,韦不笑就带着帮内一些弟子恭恭敬敬站在了我们身后。

因为担心寅吉,我便匆忙上前一步,站到门前,对着门缝,看到了此刻议事厅里的变故。厅内人头攒动,一个将领扶着仇小忠让他躺到了圆桌后边的一张竹榻上暂作休息,其余诸人却是团团将斜靠在椅背上的黄一帆给围住,闹哄哄地议论不休。有说吃坏肚子的,有说发了绞肠痧的,甚至还有人说可能是饿了的。

寅吉分开诸将,蹲下身给黄一帆搭脉,脸色逐渐严肃。“不好,怕是中了毒。”他说着转身端起茶碗用鼻子嗅,估计是没嗅到什么气味。然后他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探入黄一帆放在桌上的那碗剩余的茶水中,随即银针变黑。见此,众人无不脸上变色。

那边疼痛不已的仇小忠瞥见银针,叫得更大声,“好哇,黄一帆,你敢毒杀朝廷命官,你不想活了?”

“胡说什么,姓仇的,我们大都督也中了毒,毒怎么可能是他下的?”

“仇小忠!你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仇宰派来掣肘我们的,你来这儿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谁都知道你帮你干爹仇忠言干尽了坏事,这次给我们下毒的人没准是就是冲着你和你干爹来的,可惜无端连累了我们大都督……”

“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仇小忠,你要是再说瞎话,老子立马宰了你!”

原本对朝廷和仇小忠就没什么好感的众位将领一时间义愤填膺,有的甚至还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只等督战使再一句废话就要了他小命。

“休得……无……无礼。”大粒的汗珠沁满了黄大都督的额头,“别自乱阵脚,快,去门外瞧瞧,可有什么动静?”

“啪啪啪”三下,无风拍掌,推门闪入议事厅,边走边赞,“大都督,临危不乱,叫人佩服。”

“是你!”寅吉见了无风,分外眼红,瞧瞧倒地的黄一帆和兀自在那儿越哭声音越低的仇小忠,再瞅瞅无风,顿时,恍然大悟,厉声道:“是你!是你下的毒!”

此言一出,诸人登时把无风团团包围。“唰唰唰”十来柄明晃晃的长剑对准了他。

无风却云淡风轻,面不改色,话讲得仍然不疾不徐。他道,

“诸位莫急,且听在下讲几句。那就是,你们大都督一直都是好端端的,壮实得像头牛。可是为什么偏偏挑在和这位副都督有了争执的时候就突然中毒了呢?难道对此你们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吗?”

好个军师,只一句话,就挑起诸将的怀疑,其中好几个人已是忿忿地看向寅吉。

暗自赞叹他的足智多谋的同时,杵在门缝边的我心头却是火冒三丈,不停地为寅吉叫屈。暗道:这怎么又是要栽赃?

身随心动,我肩头刚稍稍一扭,却是被身后的无晴死死给按住,

“小离,你已不是一个人的夏小离了。难道,谢永儿还有那些笼脊镇的百余口的人命都抵不过他一个刘寅吉?”

闻言,我身心俱颤,近来发生太多的事情,已让我竟将那笼脊镇的老老少少都给抛却到了脑后。差点忘了。

“来,告诉我,”

无晴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扳过我脸,阴森森地开口,道,

“看着我,我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会怎么选?你究竟是曾经那个杀人不眨眼、却只为了一个人肯放弃一切的夏冷月,还是如今面对几个妇孺、都要掬一把眼泪的心慈手软的夏小离?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走开,别碰我。”挥开他的手,我扭过头朝他撇嘴,道,

“少诳我,笼脊镇的百姓仍然被朝廷的军队围困,曹岳这里犹然顾不上援救,怎么这会子他们就成了你和我谈判的砝码了?”

无晴湛蓝的眼睛散发出妖冶的光芒“嘿,小离,你不信我?”

嘿。不信才怪。

无风既然能够通知无晴来到此处,自然会将笼脊镇的情势告诉他。此外,帮派那些长老风尘仆仆地赶来,不也已经说明了问题?更别说如今帮派和曹岳的关系,既然帮派是他们慬王一伙利用的工具,那么用帮派来解救笼脊镇的百姓又有何不可?

“谢永儿……他……好么?”我忽然想到那个在笼脊一役中成长的少年。

“好。好的很。如果不算少了条胳膊的话。”无晴轻描淡写一句,又道,“我们差点去晚了,他人虽救回来了,可惜右臂废了。”

“那……那些百姓……”我待再问,却是猛地被他拥入血腥气味浓郁的胸膛,“你如此回答,是否意味着,你已做出了选择?”

闻言,我不禁心下彷徨纠结,脑海中一张张画面飞快闪过:一边是大厅里又被设计的相公的孤独的身影;另一边,是笼脊镇田老爹他们一家朴实憨厚的笑脸;此外,还有漫天的熊熊火焰,火焰中处处响着百姓的哭喊,还有数不清的尸体……还有面前这双湛海色的眼睛!

啊,它们全都如同一片倾塌的高墙,一起响我压迫着倒了下来……

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