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道高一筹 （十二）两难

雷破天嘴角露出诡异的一笑，对韩飞云道：“别……别将……话说得太……太满，免得……后悔莫急。”说着伏在柳鹏飞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柳鹏飞下意识地看了看韩星，之后便感觉到雷破天的手已凉了，双目紧闭，嘴也不再动。

天地间死一般的沉寂。柳鹏飞扶着雷破天呆了良久，才缓缓地将他放倒。左肩断臂处尚还血流不止，他只是轻点了两处穴道止住了流血，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韩飞云。

断臂之痛，撕心裂肺，柳鹏飞不但没有呻呤，而且仍举止从容。韩飞云不禁也被他的耐力震撼，钦佩地点了点头。道：“柳兄打算如何给江湖同道一个交待。”

柳鹏飞似乎已麻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破天要我活下来。”

东方明高声道：“不是雷破天要你活下来，你就能活下来的。”

柳鹏飞又看了看地上的雷破天，道：“可是韩飞云若也想让我活下来，我就一定能活下来。”

韩飞云不解地道：“柳兄认为韩某会袒护于你不成？”

柳鹏飞看着韩星，冷冷地道：“想你儿子活命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放我一条生路。”

韩飞云一怔。

韩星也不禁一怔，脱口道：“你胡说什么？”

韩飞云的脸色立即苍白如纸，几步窜到韩星身边，恐慌地道：“他们都对你做过什么？”

韩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道：“没……没什么呀？只是雷破天打了我这里两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柳鹏飞突地狂笑起来，这一笑他拼尽余力，笑罢不禁喘息连连。

韩飞云更是惊恐，伸手扯开韩星的上衣，定晴一看，顿时又怔住。周天龙、东方明等人抬眼望过去，也都怔住。

韩星自己低头俯视，只见胸前一上一下有两个掌印，此时已变得乌黑，并且臃肿起来，不禁失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鹏飞狞笑道：“你挨了破天两掌。这两掌看似平常，可破天的掌上却图了独门巨毒。毒素伴随着他的掌力，已打入你的身体当中。”顿了顿，看了一眼倒地的雷破天，慨叹道：“破天说，与韩飞云作对要处处为自己留条后路，这就是他为我留下的退路。”

韩飞云的脸色更加的苍白，颤声道：“这是什么毒？”

柳鹏飞道：“‘零落成泥碾作尘’。”

东方明道：“雷破天居然还是个很雅致的人，这种毒从未听说过……”

柳鹏飞道：“这是破天研制的独门巨毒，你们当然没听说过。不过如果你们想见识一下这毒的利害的话，大可以杀了我，亲眼看看韩星的身体慢慢的腐烂，百日之后化为泥土飞尘的样子。”

东方明道：“江湖名医多的是，就不相信解不了你这毒。”

柳鹏飞道：“你小看破天和我柳鹏飞了，若是知道江湖上有人能解此毒，破天也不必下毒，柳鹏飞此刻也不会拿儿戏当筹码。”

韩飞云相信柳鹏飞若没有实足的把握，不会拿生命作堵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默然道：“没想到雷破天还是用毒的高手。”

柳鹏飞叹道：“他非但会用毒，而且还有许多高超的技艺，是你们不知道的，可惜他却被我连累，英年早逝。是我对不住他。所以我要保全性命，将来为他报仇。”

韩飞云陷入沉默，一面是自己的爱子，一面是武林安危，谁都知道放了柳鹏飞就等于纵虎归山，后窜无穷。可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韩星被巨毒折磨而死呢？想来想去终是左右为难。

韩星俊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柳鹏飞，恨声道：“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柳鹏飞微微一笑，道：“那……那就要看韩飞云舍不舍得你给我陪葬了。”

此时群雄忍不住议论起来，有的道：“柳鹏飞罪大恶极，岂能轻易放过？”

有的道：“柳鹏飞只要胜了盟主便可以离去，分明是已给了他活命的机会。此刻他技不如人，就应让他按江湖规矩引颈伏法，确实不能轻易放过。”

有的道：“不放过他，韩公子怎么办？武林军今日能够大获全胜，全依赖韩公子只身涉险，为大家探路，我们岂能置他生死于不顾。”

有的道：“江湖名医多的是，难道就找不到能医治韩公子的吗？何必受制于人。”

东方明移近韩飞云道：“不如放了他，先保住星儿的性命。”

周天龙也上前劝道：“师兄，先保住星儿性命要紧。”

朱阳、玄慧、楚悠然等人也纷纷相劝，让韩飞云先保住爱子性命。

韩飞云当然疼惜他唯一的儿子，但他从群雄的议论中听得出，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柳鹏飞血溅当场，才解恨，以后，才高枕无忧。周天龙等人虽说劝他先保儿子性命，其实心里也都会因为柳鹏飞的不死而遗憾、甚至惶恐。

岂能为了自己的儿子，使这许多人因为后窜无穷而恐惧。又岂能眼看着爱子毒发身亡。韩飞云真的是进退两难。

韩星望了一眼韩飞云，父子二人心意相通，韩飞云想些什么他都能体会得到。不安地道：“是孩儿不好，是孩儿让爹为难了。”

韩飞云目中已见晶莹，望着韩星，默然不语。

柳鹏飞等得不耐烦，崔促道：“放是不放？”

韩飞云又默然一阵，终是叹了口气道：“你怎样才能交出解药。”

群雄的情绪几乎是陡然间一落千丈，但是没有人作声。

柳鹏飞从韩飞云的话中听出了希望，爽快地道：“我只要盟主一句话，你说放过我，没有人会阻挡，然后解药自然奉上。”

韩飞云环顾群雄，惭愧地道：“今日放过柳鹏飞，实出于无奈，还望众同道理解。”有些人缓缓地点了点头，理解人父之心。有些人则默然不语，虽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赞成。

韩星知道，虽然大多数人，理解父子之情，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但是，因此一举，就可以动摇韩飞云在群雄心目中威望。“盟主还是为了儿子将武林的安危置之度外”虽然群雄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定会这样想。

韩星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想韩飞云的声誉受到影响。所以当韩飞云刚要张口对柳鹏飞说：“交出解药你可以走了”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他自己的决定。就在与此同时，突地推开了周天龙，强忍着伤痛一纵身，窜到了柳鹏飞跟前。

柳鹏飞正看着韩飞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赢了。嘴角已现出狰狞的笑。没有想到韩星竟闪到跟前。他还正奇怪，韩星突地凌身而起，半空中双脚猛地向他踢来……

柳鹏飞的眼睛立时变得血红，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韩星要干什么。

韩星不要命了。飞起的双脚拼尽了余力，而柳鹏飞身后就是万丈深涯。

每个人都看明白韩星要干什么了。有的人暗暗称赞，有的人虽急切却也无法去阻止他——包括韩飞云。

是以眨眼间韩飞云的泪，泉一般夺出眼眶。

柳鹏飞已来不及出手，何况他已没有力气。

天地间只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柳鹏飞的身体飞也似地闪向深涯。然后箭一般地坠了下去。

韩星体力耗尽，瘫软于地。于是天地间又是一片宁静。

韩飞云怔了半晌才飞扑向韩星，扶住他泣声道：“星儿，你这是何苦。”

韩星虚弱地道：“孩儿不能因为自己让爹为难。”

韩飞云痛泪如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韩星扶了起来，缓缓地向山下行去。

如今罪魁祸首已坠涯身亡，群雄都不禁松了口气，但见韩星性命不保，又都心里不安，纷纷上前出言安慰、献计献策。

有的道：“若大个江湖定能找到医治韩公子的人，还请盟主宽心。”

有的道：“松山老人，医术精湛，不如送公子去他那里医治。”

有的道：“华山上有个老翁，听说人称‘再世华佗’，不如前往华山一试。”

还有的道：“听闻苏州西郊有位上官夫人，曾经救活过几位身重巨毒的同道，此地距苏州不远，盟主不如顺道前去为公子医治。”

胡千秋看了看周天龙道：“韩公子所受之毒非同一般，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丈夫医得了的，若是当年的凌大先生还健在，就有救了，可惜……”

周天龙猛地一怔，默然不语。

胡千秋看了看周天龙，又接着道：“既便不是凌大先生，凌秋雨凌大小姐，也能妙手回天。也可惜，她红颜命溥，竟然为了一个溥情朗枉送了性命。”

周天龙突地痛楚万分，缓缓地低下了头。

胡千秋似乎还要说什么，韩飞云突地打断他的话道：“你是想安慰我，还是故意揭人伤疤呀？”

胡千秋一楞，面对周天龙笑笑道：“你瞧我，本来是想给盟主出出主意的，谁知说着说着竟说到了周兄痛处，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