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真心假意

庭院幽美，宫女纷纷退下，留在庭院中的三个人却是脸色各异，微微沉默。

“皇上……您要三思。”还是秦美人开了口，打破了沉寂。

“朕的事情何时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祁连的脸色很沉冷，说出来的话也很不客气，“还不快回去！”

“回去？回去哪儿？”秦美人眸中含了一抹泪光，“妾身已经无处可去了，不是么？”

“朕……可以让你回家。”祁连看了一眼秦美人，见她眸中泪光隐隐，不知想起了什么，口气一时软下来，“他们必不敢对你如何的。”

“多谢皇上厚爱，只怕妾身无福消受了。”听得祁连如此说道，秦美人眼中的泪终于是忍不住滑落了脸颊，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下拜，“今日妾身做了错事，但是妾身并不后悔，皇上若是对妾身怨恨，妾身亦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祁连敏锐的察觉秦美人此话有问题，他看了一眼秦美人，又急忙将目光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飘零，见她并无不妥的模样，才又转头问秦美人道：“你做了什么？”

秦美人却将头磕在地面上，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挺直了腰身，依旧跪在地上，闭口不言。

飘零转眸看了一眼那秦美人，觉得此处气氛有些沉凝和气闷，眼前突然一花，一口气哽在喉中，让她不由得晃了晃身子，连忙扶住一旁的石桌，跌坐在石凳上，只觉得脑中一片昏沉，胸口气血翻涌。

“你到底做了什么！”祁连大惊，连忙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了秦美人的衣襟，大喝道，“你若现在说出来，朕还能饶了你！”

回应祁连的，还是一片沉寂。

“你！蓉儿，你别逼我！”祁连神色焦急，看着秦美人说道，“蓉儿，你一向是最宽容大度的，这宫中女子如云，为何今日做出如此傻事？”祁连劝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没有回头路了，皇上……”秦美人有些惨淡的笑了笑，“您也没有回头路，您是皇上，千万千万不可感情用事。”

“……”祁连顿了顿，然后还是说道，“这些事情我们稍后再说，你先把解药拿出来，其他的事情会又解决办法的。”

“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从皇上您费尽心思想让她入宫开始，就没有其他办法了。这个……您比妾身更明白才是，妾身之前劝的话您都听不进去了，既然您下不了手，那就只有妾身来了。”秦美人摇了摇头，眸中透出坚决来，“皇上放心，这药性很猛烈，她会死得很快，不会很痛苦的。”

“噗！”气血翻腾，一口血气冲上来，飘零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她脸色有些难看，但神情还是平静的，只是带着的白色面纱上染透了鲜血，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她闭着眼，调理内息，灵气内力纷纷涌动起来，一时间身体动弹不得，她虽然能听得见祁连和秦美人的对话，此刻却是开不了口，只得继续闭眼调息。

“淑音！快来人，传太医！”祁连惊呼一声，想要跑至飘零身前，想起什么又回头看着秦美人，“快点把解药交出来！”

“来不及的。”秦美人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祁连，“太医也救不了她，妾身既然来了，自然有所准备，不可能让她活着。”

“她和你无怨无仇的，蓉儿，你何苦跟她过不去！朕可以答应你，绝不宠幸她，也绝不因情误国，你快些把解药拿出来！她是无辜的，朕和她还未曾有什么。”祁连有些苦恼的急切的说道。

“妾身知晓她无辜，可是这就是命，不论是爱上帝王的，还是被帝王爱上的，都必须有的宿命。”秦美人垂下了眸子，“妾身……愿以命相赔。”

“你！冥顽不灵！”祁连着急起来，他眸中一厉，喝到，“来人，给朕打！打到她说为止！”

飘零微微震动了一下，将翻涌上来的血气生生咽回去，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那秦美人一眼。

“住手。”声音有些滞涩和虚弱，飘零一开口又忍不住咳出几口血来。

“怎么样？”祁连跑至飘零身边，一把扶住飘零，飘零微微侧身，想避开，身子却钝地很，还是被祁连扶个正着。

“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没事。”飘零有些困难的开口，看着被祁连召进院里来的一群人说道。

“可是太医还没有来，你还是让太医看看吧。”祁连一挥手，让那些宫女侍卫都退下了，连制住秦美人要执行杖刑的人也都退下了，秦美人一身白衣，被弄得也有些狼狈，祁连却是连头也没有回，只是看着飘零劝道。

“你居然还能挺到现在。”秦美人倒像是不在意了一般，径自又跪好，挺直了腰，整理了一下衣襟，冷冷的开口。

飘零只是看着秦美人，没有开口，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功夫开口。

“蓉儿，真的够了！”祁连回身低喝一声，“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解药朕是一定要拿到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挑战朕的忍耐极限了！”

“执迷不悟的是皇上你，就凭皇上如今紧张的模样，妾身就不可能交出解药。”秦美人冷硬的回答，并不因为祁连的怒气而害怕。

“朕已经答应你不会宠幸她了，你把解药交出来吧！”祁连又放软了口气劝道。

“情难自禁，皇上……皇宫里的爱情，注定都是一场悲剧，因为感情不是下定了决心，不是发了誓愿就不会发生的，妾身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因为情难自控，妾身如此也是迫不得已。”秦美人说着说着，嘴角却溢出血丝来。

“蓉儿！”祁连眼睛微微睁大，又行至秦美人身前，“你……”

“妾身说过，愿以命相赔。”秦美人却笑了笑，“妾身来之前就想好了的。”

“你这又是何必！”祁连抓住了秦美人的手，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妾身不悔。”秦美人嘴角又溢出一些血丝来，“如果皇上爱上的是妾身的话，妾身也会送给自己一杯毒酒的，若是这样，那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别这样，何苦为难自己？”祁连转头，想继续换人催促太医前来，却被秦美人抓住了袖口，制止了下来。

“不必为难那些太医了。”秦美人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拖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你太傻了，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偏想着求死！”祁连微微叹了口气，“到现在，你也是不愿交出解药的了。”

“皇上……曲妃当年遗命，让妾身看顾皇上，不得让皇上动真情真爱，若是哪一日皇上爱上了什么女子，务必除之，即使皇上爱上的是妾身，妾身也必须自尽以报恩德。”秦美人的眸光开始涣散起来，说话也渐渐有些无力，“妾身得以陪侍皇上多年，是曲妃娘娘一力栽培，现在也是报恩的时候了。”

“母妃……她……”祁连愣住了，神情中有追忆有伤痛还有黯然。

秦美人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祁连，带着些向往和笑意的说道：“皇上……其实妾身很羡慕她，若是皇上爱上的是妾身就好了，妾身即便饮下毒酒，也是甘愿的、幸福的……”

“蓉儿……”祁连微微闭眸，轻叹了一声，秦美人却是眸光逸散，已经气绝了。

飘零在一旁看着，未发一言，只是看着祁连的神情然后也闭了闭眸子。

其实她中的毒没有什么，本来那秦美人靠近之时，飘零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妥，只是谁知秦美人突然刺出匕首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才会中招。接着她拉了秦美人一把，接触到秦美人的时候，已经明白秦美人是在自己的身上和衣物上做了手脚。

那是一种很微淡的气味，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这秦美人的一系列举动，看似冲动，却是有过精心谋划的，没有那匕首的一出戏，飘零只怕早就发觉了问题。而且之后她对飘零和祁连有诸多言辞，看似辩解，实际上是拖延时间，让她毒发，救援不及。

若不是飘零留存一份警觉，还有灵力和内力护身，也许这秦美人还真的成功了。

但是此刻的飘零却并没有保住性命的欣喜。不知是因为秦美人要杀她的原因，还是秦美人说过的话中有什么触动了她，飘零只觉得这里孤寂而冰冷，这皇宫充满了无奈和幸酸。

“皇上！微臣参见皇上！”院外一群人行礼，是姗姗来迟的太医。

“进来。”祁连收拾了神情，起身放下秦美人的尸身，转身走至亭中，在另一边的石凳上坐下，不再看秦美人的尸身一眼，“来人将秦美人带下去安葬了，太医过来。”

“感觉如何？”吩咐完，祁连转过头来，问飘零。

“你不该救我。”飘零看了一眼祁连，避开太医想探查的动作，突然忍不住说道。

“你不要听秦蓉说什么，她太偏激了。”祁连愣了愣，然后说道，“这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在发生的，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可是从某些方面来看，她说的也没有错。”飘零微微转开眸子。

其实……飘零说不该救她的话，并非是要指责或者置气。因为她进宫，其实也是想着要完成任务才愿意进来，不然她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以说，她是对祁连有所图谋的，而且她对祁连也并没有什么感情，若是可能，她甚至可能会因为任务，而对祁连不利。所以秦美人其实说的也没有错，她若是死了，可能真的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后宫那些女子确实有一定的作用，可是我不是要靠女人才能坐得稳皇位的。”祁连看着亭外的的天空说道。神情中似乎还陷落在某处回忆中，只是转瞬，却又好像恢复了过来，对着飘零微微一笑，“仙子可得好好保重自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庭院中秦美人的尸身已经被宫女们抬走了，但是地上还余留下一丝血迹，红得颜色愈发的深沉，特别扎眼。但是回眸，看着祁连又恢复常态一般，带着几分无辜天真和几分肆意的笑容的模样，飘零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没有祁连的允许，或者是暗中的放行，这秦美人能走得到这庭院来吗？祁连放了人过来让她看戏，是要表明对她的感情还是别有目的，要借她的手做什么？那么秦美人如今的结局是设定好了的，还是说是祁连也没有料到的意外？

脑海中飞闪过一连串的疑问，飘零看着祁连的眼眸，最后却是一句也没有问出来。

有心、无意……在这两者之间徘徊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最后飘零只是摆摆手，不理会祁连和那些太医，径自站了起来，一步步转身走向屋内。

其实不管是无心之局也好，有意为之也罢，她根本不必过分追究，因为她既不想要祁连的真心，也不要他的假意，从一开始，她和祁连之间根本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