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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国子书院
在世人眼中,除去建国以后一向被视作官学,之后一直为皇权服务而地位特殊的“国家机器”——国子监,景德书院不仅被视为京师第一学府,更被举国上下视为东陵书院之首。
作为东陵国内一所民办私学,景德书院,不仅在天下出身寒微的学子心目中至关重要,它在一众世家贵族子弟心中,更是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成立之后,景德书院面向东陵全国招收学子,为天下各个姓氏的家族培养了不少奇才,更是为如今的东陵朝堂培养了无数的人才,当今朝堂之上有近半的重臣都曾就读于景德书院,这也使得书院背后,人脉的一系列盘根错节的牵扯,向来也是错综复杂。
而原本按照景帝的意思,是想把景德书院就此立为国学,书院的一系列安排全权归国子监管辖,但由于书院背后站着的是东陵国多数的贵族世家,于是在景帝刚表露了最初想法之时,当即便遭到了当朝大多数重臣的劝谏反对。
此事明明“一波三折”的过去,景帝却犹不死心,明里暗里一系列威逼利诱的手段用尽,甚至捆绑了帝京门阀的嫡系子弟,用以威胁各大世家,要知道这东陵国内的大多数权贵家族的根基,可都是牢牢的扎根在帝京,帝京的这些嫡系血脉,在各氏大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但退一步说,景帝如此不管不顾,而非要达到心之所想的姿态,让朝中大臣们皆有了顾忌,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大家族权衡之下,自然就也不敢随意轻举妄动……最终,景帝的那些不光彩的、实则土匪的手段倒是帮他达成了目的——书院的一群大佬们迫于形式而做出了一些让步。
书院大佬自然不可能全然随了景帝的意思,他们提出:书院必须保有一些自主择师、择生、处置书院内务和决定学子何时可以离开书院等等权利,最后两相协商的结果——双方两相中和终是各退一步。
此事明文布诏下来,已成定局。而后便有人向景帝提出,由于国子监是中央的官学,若是景德书院全权并归国子监管辖,那么如今书院的地址,也该挪到国子监去,景帝当时认为这样做确实颇为在理。
然而那天,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正好在场,他一听到此番言论,当即便向景帝进言:有一句古话说的好,正所谓人杰地灵。景德书院数十年来,为东陵国培养的人才无数。其实,书院夫子的教导和院长的管理是一回事,想必景德书院旧址乃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这钟灵毓秀之所在,自然也更容易培养出优秀的人才。
自从上次太医院查出了景帝患有心衰之症后,接连几个月来,景帝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时不时便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而这病状也不知道是太医院的谁一不小心给传了出了,于此,苍翼两党的争斗更是尘嚣日上。
景帝愤怒之下,屠杀了太医院几乎所有与此次走漏风声有关的太医,内侍也杀了数十人,而至于其他的,景帝全然是一副置之不理的姿态。
景帝这年纪越大,杀戮之气却越发重了,竟连思想也越是迷信。朝中和宫里的很多事情,景帝每次都要让钦天监卜算之后,再下决定。而此次针对景德书院是否换址一事,在监正大人委婉的一番劝谏之下,果不其然,便见景帝露出犹豫神情,思虑不过半炷香,当场便下了书院不改旧址的决定。
之后,又有人上了奏本:由于景德书院东门与国子监东门,分别的对着两个街区,两地看似隔得远,然则实际上两地同属一个街区,距离并不远——到时候倒可以在景德书院的北门,与国子监的北门之间,修起一条回廊,将京师两处学院连通。
奏疏刚递上去不久,景帝便准了那人的提议。既然景德书院成为了国子监一部分吧,那么,“景德”也不该是原本的“景德”,于是,景帝思虑再三,亲自为书院提名——“国子学院”。
景帝赐名的含义,不言而喻。
国子,国子,国中之子。既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女,自然是要为朝廷社稷抛头颅、洒热血。
那天,安煦阳的叔叔、景德书院话语权最大的人物——安远大儒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冷笑了几声。
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了近十天,这天清晨,在九城兵马司护卫之下,十几个国子监的老头子坐着马车赶往了景德书院。刚一下马车,一群老头子们的中间顿时便有人抿唇不语,面色铁青。
此刻,面前的这座平日里院门大开的“景德书院”,今日竟是大门紧闭,门口更是连守门的也不见一个,书院的所有人,似乎一时间都不见了踪影。
“去叫门——”
其中一部分脾气火爆的老头子,气得连胡子大约都要烧起来了,可去叫门的两个九城兵马司的府兵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是咋啦?
他们身后几乎所有的兵马司府兵一时间也纳闷了。于是,敲门的人依旧面带郁色的敲门,等的人依旧面色铁青的等着,叫门的府兵接连喊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而景德书院的大门依旧紧闭,仿佛里头是人去楼空。
“咦,今天景德书院这是……”
突然,队伍中间有府兵低声讨论着。
“关门了呗!你想想看,明明最有名的一家私学,如今却被官学一下子全吞了,对于半道子掺和进来的,谁会有好脸色给?”
“也是啊,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这招真是狠啊……”
“谁说不是呢……”
“你们几个舌头都不要了?”林舒航警醒地往后瞥了一眼那几个一直窃窃私语的府兵,面色有些不善。
谈论的声音顿时一噤。
林舒航见后面那几人安静下来,无奈摇了摇头,眸底掠过一丝复杂,望向身旁的墨子卿,低声道:“墨校尉,国子监的这群老大人被挡在门外,景德书院此举怕是有些不理智了……只不过,依我对安老夫子的了解,夫子做事一向沉稳有度,绝不可能在现下想与陛下硬碰硬,我估摸着这事儿……应该不是他所做的决定。”
林舒航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的担忧。
墨子卿瞥了他一眼,秀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不管是不是他老人家拿的主意,国子监的这群老头子确实是被冷落在此,这儿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了,他老人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年,书院的大佬们集资在帝京联合创办私学,不过仅仅几年的时间,便让“景德书院”自此美名远扬,更是几乎将原本作为国家书院的国子监给取而代之,又或者说……给几乎“架空”成一个空篓子。而能让景德书院有如今此番成就的一群老头子,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呢?
平日里脾气暴烈,随口便骂老皇帝是老王八的容老夫子?行事作风沉稳而温和,教导起学生能滔滔不绝的路老夫子?行事不动声色遇事稳如泰山,却绝对万事上心的安老夫子?
景德书院哪个大儒文士拿出来……不是个大人物的?
墨子卿懒洋洋地眯了眯眼。
只是国子监的这些老头子本乃奉诏而来,书院的安老夫子就算不给这些人面子,却也得看老皇帝的面子,这下子打了这些人的脸,无疑就是在打老皇帝的脸了。只不过……墨子卿倏地面色幽幽。虽然说嘛,她确实很喜欢看到老皇帝吃瘪被打脸,但是……为什么每次这种事情都能恰好给她撞上,正好和她有关呢?
她叹了一声,无奈望天:“林校尉,你说,今天咱俩的运气……是不是不太好呢?”
闻言,林舒航皱了皱眉,想了想,似乎深有同感的叹了口气,幽幽对墨子卿道:“你说咱俩运气再怎么……咳咳……我们毕竟是奉命行事……现如今这状况嘛……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处理呢?”
“等呗,还能如何?”
“等?会不会不好?”
“难不成我们要破门而入?”墨校尉面色顿时严肃。
“那可不行,这里可是景……国子书院。”
“对嘛,那就是不能闯喽……”墨校尉看着那几个下了马车,面带怒容的国子监的老头子,心里莫名觉得一阵好笑,“对了林校尉,你刚才明明都说了咱们是奉命行事,那皇帝陛下的口谕又是如何说的呀?”
语落,林舒航眼底掠过一抹精光,顿时便不说话了,与墨子卿一般淡定地高立马上,只静静地待着。嗯……皇帝陛下的口谕只让他们负责护送,至于其他的、能置身事外的……他们可没那个闲功夫去管。
“实在是欺人太甚!景……书院的这群老头子真是不知好歹!我们乃陛下所派,他们竟敢……藐视皇威!无法无天!”闭门羹吃了这么久,国子监其中一个颇为分量的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依老夫看来,咱们现在就得进宫将此事禀告陛下!”
“对,进宫面圣!”
几个老头子议论纷纷。
“其实咱们也不急,要不,就再等等吧。”此刻,一位身着寻常布衣的老者倒是好脾气的笑了笑,而后竟回过头,细细地瞅起墨子卿和林舒航。在老人平静的眼神下,似是所有的心思都会瞬间被洞穿,林舒航被那老者瞅得浑身不对劲,不过片刻,他面露尴尬之色。一偏头,却见身侧的墨子卿不动声色地对上老者的眸子,面色坦然而淡定。
林舒航顿时更尴尬了,心里暗自叹道:墨家五少这才十四岁啊,唉……果然还是他修炼的不够啊。
一老一少就这样对视了半晌,老者的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惊奇,随后却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意味深长道:“都一把年纪了,如今这般赶来赶去可忒累喽,果然是老喽,老喽……”
那老者话一落,即刻便有人附和:“澹台大人说得有理,唉,一趟又一趟来回吧……舟车劳顿的,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吃不消啊。”
其他的人见此,倒是稍稍敛去了怒容。刚才发怒吵着要去面圣的几个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倒是不置一词。
澹台?原来是莅阳侯府——澹台氏。墨子卿垂眸敛眉,堪堪掩着眼底的一丝精光。
听说澹台氏的人大多长寿,眼前这位老者的年纪想必快八十了,身份在澹台世家里头肯定也不低,就不知道是莅阳侯府的哪位老人家?听这话说的,看来这位老人家是身在国子监,这心却似乎……有些偏向景德书院。
便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待着的时候,景德书院里头似乎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不到片刻,紧闭的书院东门终于从里头被缓缓打开。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书院的一众只顾着教书的夫子们、就连平日里闭门不出外人难得一见的书院大佬们,竟是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
站在最前头的安远大儒可谓一脸笑意盈盈,他身旁的夫子们同样是一脸和蔼可亲,墨子卿美眸微眯,细细瞅了他们半晌,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哎呀——有客来,怎么没见通报啊?”平日里脾气火爆的容老夫子一瞧眼前这阵仗,咧嘴大笑,似是丝毫不见半分勉强。
“说什么呢?”安老夫子敛了敛眉,拱手微俯,“今日书院例会,故而有失远迎,我等实在愧歉,还诸位请见谅。”
一番话,大家之风顿然展露无疑。若是之后朝中有人想借此闹事,难免会失了世家风度。澹台大人笑意和煦,当即拱手回礼。而他身后国子监的一众老头子们,此时听了这番话,面面相觑,皆是敛眉不语。
“这是九城兵马司的两位校尉大人吗?”
不远处,路老夫子扶须而笑。
果然……有他们的事儿。墨子卿与林舒航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认命地翻身下马,整装,作揖。
“真是劳烦两位……一路护送国子监的各位老大人啊……”路老夫子朝着墨子卿和林舒航,笑得一脸和善,而此时澹台大人竟也扭过头来,一脸的亲切和蔼。墨子卿咧嘴勉强地扯开一抹笑。这些老头子怎么又突然想起他们了……她怎么就感觉到一丝诡异的不妙呢?
林舒航愣了愣,似乎也感到了一丝怪异,却只能硬着皮头回答:“老夫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尽之职。”
“大人们的车里想必还带着不少行礼吧……唉——今日书院实在有些缺人手啊……要不……”
路老夫子的话是对着国子监一众老头子说的,但却含笑着看着墨子卿和林舒航,那意思实在是不言而喻了。而安老夫子同样看着眼前两位小辈,露出满意的神色。
“那——那就……”林舒航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心想:真是什么事儿都和他们两个凑上了。
“有劳二位了。”澹台大人回身直截了当笑道,那笑容在两位年轻的校尉眼中和一只活了很久的老狐狸无异,丝毫不知“客气”二字为何物。
“……没事——应该的。”墨子卿皮笑肉不笑。
说完,那群老人家扭头就走,澹台大人和安老夫子更是前呼后拥,两人携手而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其他人则同样是笑意满满,一同进了书院……最后,只留了九城兵马司的一众府兵在门口干愣。
“……这就走了?”林舒航呆了呆。
“嗯……”墨子卿叹气,有些兴味索然,回头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把老大人们的行礼都搬进去吧,记得啊,可得小心着点儿,这些老大人们的东西呀,应该都不便宜……若是摔了,你们可能赔不起。”
林舒航:“……”
九城兵马司的一众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