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之前（九）

“这个老张怎么能这样呢？他是老狱警了，担任副监狱长已经快五年了，却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他怎么了？脑子进水了吗？”听完肖刚的话，雷元大吃一惊，生气的说道。

“其实，张副监狱长也是被逼无奈。省局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他是有压力的呀！司法部在全国监狱系统举办狱内小报比赛，充分显示出上级领导对监狱文化建设和罪犯思想改造的高度重视，同时，对于全国各个监狱来讲，也是一次充分展现工作成果的大好机会呀！在这样的形势面前，哪个监狱愿意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所以，即便是张副监狱长的做法有待商榷，但出发点还是好的。所以，雷监，您不要过分的埋怨他！”见雷元真的生气了，肖刚赶紧站起身来“灭火”。

“肖刚，我警告你，你才当上副监狱长刚刚两天，但在说话、办事和处理问题上和以往相比有了我不愿意看到的变化。不敢表达甚至隐瞒自己的观点，和稀泥，说好话，搞中间派，这是你肖刚的作风吗？是我雷元向省局力荐你担任副监狱长的初衷吗？你小子变得有些快了，这样很危险的！你知道吗？”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肖刚，雷元一脸严肃的提醒道。

肖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无奈的摇摇头：“雷监您批评的对，说实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也觉得特别别扭。但是，您让我怎么办？如果我还是在原来的监区长岗位上，哪怕是刚刚交出去的罪犯心理健康教育矫治中心主任的位置上，我会毫不犹豫的找到张副监狱长摆明自己的观点。但是现在可以吗？我是一个刚刚上任两天的副监狱长，现在屁股还没有坐热，您就让我去和张副监狱长吵架，他会怎么看？其他的同志会怎么看呢？监狱长，您做领导很多年了，对于这些事情您是清楚的。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说完话，肖刚一脸认真的而看着雷元。

雷元转过身来看看肖刚，然后冷笑了两声：“哎吆，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你肖刚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而且对官场之道拿捏的这么好。好吧，你不愿意得罪人，那就让我来！”说完，雷元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就想给张副监狱长打电话。

肖刚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按住了雷元正想拨号的手：“雷监，您别冲动，听我给您讲！”

“你想干嘛？你不愿意出头露面，我去做你又不愿意，难道我们就看着这件事情不管吗？”见肖刚一直按着自己上手，雷元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张副监狱长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在处理卜慌这件事上存在的问题。在前几天召开完陈科都自杀死亡的事故分析会后，他悄悄的告诉我，让我去三监区找卜慌谈一谈，而且他还对我说，此前他的有些想法可能有问题。虽然他没有明着说什么事情，但他都这样说了，我们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所以，您没有必要再找张副监狱长。如果你想说，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单独和他聊聊就行了，何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动干戈呢？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肖刚一边说一边把雷元按坐回椅子上，并顺手拿出香烟递给雷元。

听完肖刚的话，雷元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他翻着眼睛看看肖刚，坐在椅子上，一边点烟一边闷声闷气说道：“这件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卜慌入监七、八年了，我还没有听说他犯过这么大的错误。现在正是减刑假释的公示期，他卜慌却不识时务的在这个时候和那个李毅打架，他神经病啊？你去三监区找卜慌谈了？他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表面上承认错误，但内心并不服气啊”肖刚一边吸烟一边看看雷元，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可以理解。那个李毅怎么样了？出院没有？”雷元看着肖刚问道。

“应该今天出院。昨天晚上我抽时间去了趟医院，听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可以出院了。之后我跟他谈了谈。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应该火上浇油。所以，想回监区后给卜慌赔礼道歉。唉，这个李毅呀，从入监以来就没有少惹事！”说到这里，肖刚苦笑了一下。

“就仗着自己在外面的时候是个不大不小的小老板，有几个臭钱，说话做事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最讨厌这样的犯人。还有，仗着家里人和咱们的张副监狱长关系不错，在监狱里横行霸道，让卜慌收拾一下他也是对的！”说完话，雷元气哼哼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继续说道：“不管是什么情况，他卜慌违反监规狱纪的事情就摆在这里，不处罚是不行的，否则，难以服众啊！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说出来听听！”

说完，雷元饶有兴趣的看看肖刚，微笑着问道。

坐在雷元的对面，肖刚欠了欠身子，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对雷元说道：“《育新周报》在整个监狱管理局名声大振，这与卜慌的努力和才干是分不开的。他对监狱做出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但我个人觉得，功过一定要分明，有功要奖励，有过就要处罚。看在他改造积极、成绩优秀的份上放纵他，是对监狱、对卜慌他本人的不负责任，对其他服刑人员来讲也不公平。所以，对他的处罚必须要有！”

“嗯！”听完肖刚的话，雷元嗯了一声，然后点点头。

“但是，鉴于卜慌此次违反监规狱纪的主要原因和他改造岗位的特殊性，我想，我们的处罚一定要慎重，否则，无论是对于卜慌本人，还是对我们的工作都是不利的。所以，经过考虑，我是这么打算的！”说到这里，肖刚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抬头看看雷元。

“你继续！”雷元冲着肖刚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一，卜慌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监规狱纪，必须要在三监区全体服刑人员大会上做出书面检查，并向当事人李毅赔礼道歉。”对着笔记本，肖刚说出了对卜慌的第一条处罚意见。

雷元没有说话，他用眼睛直直的看着肖刚。他知道，这所谓的第一条一定是他肖刚在他雷元面前耍的一个“小花招”，重要的东西应该在后面！

不出所料，肖刚说出的第二条确实把雷元吓了一跳。

“第二，取消卜慌的本次减刑资格！因……”

“你先等一下！”没等肖刚把话说完，雷元吃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着表情淡定的肖刚，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个处罚是不是有点太重？”

“监狱长，我觉得不重！”看着雷元吃惊的样子，肖刚依然淡定的继续说道：“卜慌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监狱法》的有关规定和海福监狱狱内管理的相关规定，剥夺他的这次减刑资格是完全符合法律规定的。卜慌必须为他这次不冷静的行为承担应该承担的后果！”

说完上述话，肖刚异常的冷静，脸上甚至还挂着令人不解的微笑。

“你说的确实不错。但是，你想过没有：自从入监以来，卜慌改造态度积极，能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犯罪给国家、社会和自身家庭所带来的伤害，而且改造成绩特别突出，在《育新周报》总编辑的岗位上为我们海福监狱的教育改造工作作出了突出贡献，而且为监狱争取了很多的荣誉。如果因为偶尔的一次违纪就作出如此严厉的处罚，是不是能说的过去？卜慌心里会不会不服，其他服刑人员怎么看待我们监狱呢？”雷元看着肖刚，有些着急的说道。

“如果不处罚呢？监狱的民警怎么看？服刑人员又怎么看？减轻处罚吗？可以，怎么个减轻法？法律有这方面的规定吗？我们凭什么拿捏这个尺度呢？所以说，监狱长，我们只好这么做。当然，我还有一个办法，应该是对前面所有处罚的一个补充，甚至可以达到一石三鸟的结果。这个办法，也只有像我这样天才……”

“你少给我绕弯子，到底是什么办法，快讲讲看！”没等肖刚把话说完，雷元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着急的问道。

“取消卜慌本次减刑，改减刑为假释。监狱长，您看怎么样？”说完话，肖刚冲着雷元笑了笑，并俏皮的挤挤眼睛。

“假释……可以吗？”听完肖刚的话，雷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摇摇头。

“对卜慌实行假释可以实现以下三个目的！”肖刚往雷元身边凑了凑，先是拿出一支香烟递到正在瞪着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雷元，一边继续说道：“从保护卜慌的个人利益而言，对他实行假释应该是在他严重违反监规狱纪、不能获得减刑的情况下的一种平衡，是对他入监以来积极改造、认罪悔罪并且为监狱争取到不少荣誉的一种补偿。对此，我想，无论是卜慌本人还是其他服刑人员，都应该理解并感谢监狱的良苦用心。”说完话，肖刚站起身来走到雷元身旁的柜子上拿起水壶，一边给雷元和自己的杯子里倒水，一边看着雷元的反应。

雷元看看肖刚，轻轻的点点头。

“第二，可以充分体现我们既要依法对服刑人员进行管理，又要体现文明管理、人性化管理工作的态度。卜慌所犯的罪行以及在狱内改造的表现，完全符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81条、《中华人民共和国监狱法》第31/32条的规定。正如监狱长刚才说过的那样，卜慌确实违反了监规狱纪，不处罚是不行的；但是，卜慌在改造过程中取得了优异的改造成绩，并且为监狱争取了不少的荣誉，如果处罚不当或者处罚太重，必然与我们的初衷相背。所以，假释，可以完全防止和消除我们在运用法律条款时出现把握尺度不够、拿捏不准的问题，既体现了监狱依法管理服刑人员的坚定态度，又体现文明管理、人性化管理的先进理念。监狱长，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说到这里，肖刚再次停下话题，目不转睛的看着雷元。

听完肖刚的话，雷元的脸色由阴转晴，他看着面前的肖刚，欣慰的笑了笑：“嗯，有道理。但是，你所谓的‘一石三鸟’的第三鸟是什么呢？我愿听肖大监狱长教诲！”

“监狱长，您别埋汰我，什么教诲不教诲的，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是不是可行还要由您定夺！”听完雷元的话，肖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继续说道：“按照我国相关法律的规定，在假释考验期内，假释人员有违法法律、行政法规的，应当以法定程序撤销假释，收监执行尚未执行完的刑罚。春节过后，司法部监狱管路局要在全国监狱系统进行狱内小报比赛活动，在这么重大的活动面前，我们怎么能少了卜慌这个骨干力量？因此，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办法再把他‘搞’回来，等比赛结束后再把他放回去。这样一来，卜慌的假释期也到了，我们再给他办理释放证明不就行了吗？监狱长，这是不是‘第三只鸟’呢？”说完， 肖刚意味深长的看看雷元。

这时，坐在肖刚面前的雷元已经禁不住笑了起来。他用手指点了点肖刚：“你小子，鬼点子就是多！我的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事关重大，也不能我们两个就在这定了。明天是监狱党委常委会，也是你升任副监狱长以后的第一次常委会，你把刚才的的想法拿到会上去，听听其他常委的意见，怎么样？另外，这件事情不能大意，你要去一趟三监区，和卜慌沟通好，以免他有其他的想法！”

“好啊，我没意见，那就拿到常委会上讨论吧!如果……”

“当，当，当”正在肖刚要说话的时候，雷元的办公室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请进！”雷元仰仰头，对着门口说道。

这时，罪犯心理健康教育矫治中心主任兼教导员贾青走了进来：“报告监狱长，哎吆，不对，这里还有一个副监狱长呢！报告肖副监狱长，给二位领导报告一件事情！”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阴阳怪气的，难不难受啊！”肖刚站起身来，冲着贾青踢了一脚。

贾青一边躲，一边笑，然后看着雷元和肖刚说道：“省公安厅的秦处长来了，而且是带着服刑人员李路的妻子和儿子来的。他们到办公室找肖主任，不，不，找肖副监狱长。我不知道肖副监狱长也在这里，所以……”

“秦处来了？废什么话呀，赶紧请到我这里来！”一听说秦阳来了，雷元高兴的站了起来，并冲着贾青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