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决意
书房里。
黑竹和听音正在向张珩报告云藏国目前的情况。
黑竹说:“帕拉一族出过两任活佛,在百姓中间颇有威望,再加上一些老部下的支持,现在已经成了燎原之势。不过我们还查到国师是如何与帕拉族的人扯上关系的。”
听音说:“目前觉得可能和郑鹏潜入云藏的事情有关。不过我们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并没有见他和云藏各族有什么过密的来往。”
张珩两手撑在桌上,眉头紧皱,面前铺着一张云藏国地图,地图上画着数个红色的圆圈,在靠近大东国边境的区域密密麻麻的聚集着,像要形成进攻的态势。
“历代云藏统治者都向大东国的皇帝称臣,在他们的心中,张婴是开国皇帝,每一任皇帝所封的太子才是真正的继承者,先帝张持即位之前没有得到太子的封号,而太子又死的蹊跷。国师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他是太子的遗孤,云藏各族必然会支持他。”
听音闻言有些惊讶:“王爷,你也觉得前朝太子案有问题?”
张珩抬头看她一眼,说:“很有可能。”
他说这话连黑竹都觉得胆寒,“王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您是有什么依据吗?”
张珩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枯槁,想起父亲自杀前几天跟他说过的话。
“这件事你们就不用问了,那都是前代的恩怨,到我这里,只要守护好皇权就...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听音急忙上前抚他胸口顺气,黑竹给他倒茶:“王爷,你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咳起来了。”
听音气道:“又和爱卿有关吧?”
黑竹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听音将茶接过来,喂张珩喝下,“那天我看王爷从她屋里出来,脸色特别差,嘴角还带着血。”
黑竹撇下嘴,说:“啊,王爷,是真的吗?您又和爱卿姑娘闹别扭了?这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要死要活的。”
张珩喝口茶,冷冷瞪他一眼。
听音一想起爱卿就一脸嫌弃:“也不知道那女的究竟在矫情什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要是换做别的女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住口!”张珩捂着胸口,眸子里净是哀伤,“以后关于她的事,你们俩都给我少提。”
“可是... ...”听音还想再说,被张珩喝道:“尤其是你!我和她之间的事,也只有我们最明白。你一直说她对不起我,可我又何曾对的起过她。她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她想走也是正常的。”
听音低下头不再说话。
说到走这个字,张珩眼前黑了一瞬,可他咬牙又挺了过来。
但是这一次,张珩不想这么轻易放爱卿走,因为让她心意扭转的原因,他必须要查明白。
这日天气晴好,叶子和爱卿在园子里散步。
路过水池边,两人坐在大石头上,看着水里的鱼漫无目的的游来游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子说:“卿儿,你想喂鱼吗?我让下人去拿点鱼食过来?”
爱卿牵强的笑了下,摇头说不用。
叶子摆弄手绢,不时的偷偷瞄她一眼,说:“昨个儿我听下人说王爷身子不适,咳嗽的很厉害。”
爱卿眸子一缩扭过头去,显然不想听。
叶子轻轻拍她后背,说:“我比你年长两岁,一直以姐姐自居,所以,我想说你几句,你别不爱听。”
她说完,见爱卿没有反应,于是接着说:“张珩毕竟是王爷,深处朝中,大部分心力肯定要用在家国大事上。我们作内眷的,应当体谅他,想尽办法让他开心才是。可是你... ...自从进了王府,走也不彻彻底底的走,留也不心甘情愿的留,百般折腾,我都替王爷心疼了。”
爱卿垂着头,眼泪含不住,落进水里,激起几圈涟漪。
“连你也觉得我不应该留在这儿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和张珩不合适,是不是?”
叶子气道:“你又瞎说,我什么时候想赶你走了?我是想让你好好安定下来,不要整天胡思乱想,瞎折腾。”
爱卿哭喊:“那你有没有想问过我,为什么要折腾!难道我是疯子吗?会无缘无故的在这儿瞎闹腾吗?张珩是你的夫君,那我是什么,你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叶子看她疯魔的样子,眼睛也红了,伸手抱住她,“卿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我们是姐妹,我自然向着你的。”
爱卿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忍不住把紫砂堕胎的事儿说了出来。
“叶子,你告诉我,如果我们有一天也遇到这种情形,要怎么办,要忍气吞声吗?还是要拿刀和林雨唯拼个玉石俱焚!”
叶子心里很震惊,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她急忙看看四周,见周围没人,低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爱卿趴在她肩膀上哭着说:“是笑笑无意中告诉我的,紫砂也承认了。”
叶子抚着她的背,轻声问:“她话是这么说,但是有什么证据吗?”
爱卿摇头:“我没问,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叶子叹口气,说:“你看,她自己都没证据,这事除了不了了之还能怎么办?你为了她的事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值得吗?”她顿了一瞬,又说:“而且,咱们后院里的女人,都是要受些委屈的,王爷想把一碗水端平,但是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稍微偏颇一些,难免引来嫉妒。”
爱卿厌恶的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听这些了。
叶子想带她到其他地方走走,两人刚起身,却见张珩和林雨唯向这边走来。
林雨唯最先看到爱卿,急忙伸手帮张珩整理披风,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的样子。
叶子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他们,急忙行礼问安。
爱卿木木的站了会儿,直接跪下行下人的叩拜礼,“给王爷,王妃请安。”
张珩知道她是故意气他,心底又气又痛,冷冷的看着前方。
林雨唯嘴角噙着笑,温柔的说:“叶子妹妹不用多礼,爱卿姑娘,地上凉,快起来吧。”
王爷不说话,于理不可以起身。
爱卿垂着头跪在地上不说话,叶子拉她一下,她也不动弹。
张珩气的身子发颤,一口怒气堵在胸口,既然她不想起,那就跪着吧!
他领着林雨唯始终不看爱卿,脚步徐徐的路过。
爱卿心里冰凉,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直到他们走出好远,爱卿还是呆呆的跪在地上,叶子蹲下身本来想说她,可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你这是做什么呀!就不能服个软吗?他可是王爷,你怎么能逼他在外人面前向着你,快起来!”
爱卿摇头,脸白的像纸一样。
“你,你怎么这么倔啊!”叶子气的不知如何是好。
张珩和林雨唯拐到另一条道上,张珩突然咳嗽起来,林雨唯劝道:“王爷不要动气,爱卿姑娘年纪还小,不能体谅您的用心。”
张珩深吸口气,无力的说:“派人去让她起来吧。”
“是。”林雨唯给黄鹂使了个眼色。
黄鹂领命离开。
黄鹂拖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到爱卿面前,不耐的说:“唉!就是夫人心善,在王爷为姑娘百般说好话,王爷终于同意让你起了。”
爱卿按照规矩,磕头谢恩,“谢王爷。”
黄鹂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爱卿想起身,中途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还好叶子扶住她。
这一小插曲很快在府里传开,下人们都说爱卿姑娘性子不好,王爷已经对她没什么情义了,所以才把她两个孩子全都送走。
还有甚者说,爱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说不定那两个孩子还不是王爷的。
爱卿看着浩儿和丽丽写的家书,一边开心的流泪,一边愧疚担忧。
虽然两个孩子只离开了不长时间,可字里行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丽丽,刚开始总会在信里嚷着想回家,可现在总提和哥哥,同学之间发生的有趣事儿。
这让爱卿十分欣慰。
浩儿更不用说,从小就是个懂事的,最近对习武更加着迷,除了上课时间都在练武,信中还说书院里教武功的师父说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应该找个更厉害的人来教他。
这件事,往常爱卿跟张珩提一下就行了,现在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急的直叹气。
“浩儿是极有天分的,我不想耽误了他。”爱卿为了这件事找到紫砂,她本来想找叶子说这件事,可叶子心里一直向着张珩,恐怕就算帮她也是不情愿的。
紫砂倒了杯茶放到爱卿面前,说:“姑娘与王爷的误会是因我而起,我定当帮助姑娘。只是这件事,没有姑娘想象的那么难。”
爱卿问:“怎么不难呢?我希望王爷给浩儿找师父,可又不想让他知道是我求的。”
紫砂微微一笑,“紫砂有句话想问姑娘,您觉得王爷是对您有情还是无情呢?”
爱卿不好意思的回答:“有的。”
“那就更简单了,你让浩儿自己给王爷写信相求就好。”
“浩儿自己写?”
紫砂问:“难道浩儿平时不给王爷写信吗?”
“写的。”只是平时写信是例行公事,浩儿对张珩心怀芥蒂,爱卿不敢肯定他是否愿意自己开口。于是她说:“只是,这孩子平时扭得很,平时不愿意跟他父亲开口。”
紫砂笑道:“那就让丽丽写嘛。”
爱卿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丽丽呢。多谢紫砂姑娘,我这个人太死心眼,想事情就是你透彻灵活。”
“哪的话,姑娘只是不愿意把心思用在这种事情上罢了。您若是不聪慧,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曲子。”
爱卿说:“我也就音律还算拿得出手了,平时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爱卿和紫砂又交谈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
紫砂将她送到门口,突然轻声问了句:“姑娘为何今日来找我呢?”
爱卿回头看她,想了想,说:“人与人之间总要保持最适当的距离,有时关系太近了就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缓一缓。”
紫砂低身行礼,“紫砂明白了,姑娘慢走有空再过来。”
爱卿回去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着紫砂这个姑娘,她真的是没来由的喜欢她,甚至还没说过几次话,就愿意和她倾心相交,难道单单是因为她也是喜好音律之人吗?
两日后,张珩受到丽丽的家书十分惊喜,平时都是浩儿代她写一封,表达一下对父母的思念。
这是丽丽头一次提笔给他写信。
信中第一句话就是:爹爹,丽丽会写信啦。
张珩拿着信纸眼底温暖荡漾,想起爱卿小时候也是这般单纯调皮,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信中讲到有同班的男生欺负她,被她狠狠的欺负回去。
还说哥哥在练武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学习,她发现练武比读书画画有意思多了。
张珩说:“我怎么有一种要培养出女将军的预感。”
石驮在一旁笑:“那也很好啊,像前朝女将军范硫,驰骋沙场无人能敌,被传为佳话。”
张珩瞥他一眼:“你说的容易,前朝社会风气比我朝要开放许多,出个女将军并不奇怪,但是现在丽丽要是想当将军可就难了。”
石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丽丽信里还说什么了?”
张珩又抬头看他说:“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还兴奋?”
石驮挠挠头,说:“主要是少爷小姐在的时候,我经常陪他们玩,感情好着呢。”
张珩笑道:“那下次让丽丽再给你写封信。”他读者手里的信,无意的走到院外,外面天还很凉,石驮急忙拿披风给他披上。
张珩停下步子,低声说:“有空你到外面去给浩儿找个武功高强,品德高尚的师父。”
石驮拱手道:“属下遵命,只是在府里挑一个不好吗?”
张珩将看完的信折好,说:“我怕小唯她们听说了,心怀芥蒂。这件事你也不要跟听音和黑竹提起。”
“属下明白。”
... ...
今儿个天气晴好,爱卿闲来无事想去浣衣坊洗衣服,她手里端着木盆走到门口,听见叶子唤:“卿儿,等等,我都说了不用你做这些。”
爱卿抬头,看她头发上插了一只红宝石的新钗子,趁的花容娇媚。
“你这钗子真好看,张珩送的?”
张珩这两日都宿在叶子这里,爱卿不介意,反而觉得对叶子的愧疚少了些。
叶子闻言手不由得抚摸下钗子,说:“没,没有,是我自己买的。”
“撒谎。”爱卿微微一笑,端着盆往外走,“咱们姐妹之间不用藏着掖着,你能开心,我心里的难过就会少一些。”
叶子看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羞涩渐渐褪去,甚至有些冷淡。
丫鬟上来问她:“夫人怎么了?”
叶子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王爷中午会过来用膳,你赶紧去准备吧。”
“是。”
爱卿踏着层层石阶走到主路上,没想到这个时辰,园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少,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又不是年底,府里怎么这么忙。”爱卿问个与她同路的丫鬟。
“要到清明了呀,府上要准备祭祖,除了春节咱们王府就这时候最忙活了。”
爱卿从来没有看过古代人如何祭祖,好奇的想问详细点,这时,路尽头的下人突然跪下磕头。
爱卿知道张珩来了,急忙后退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跪下行礼。
紫砂跟在张珩身边,轻声细语的说话:“祭祖的礼乐臣妾虽然知道一二,但未曾主持过,恐怕不能为王爷分忧。”
张珩说:“祭祖的事情年年都办,但因为府里没有很懂乐理的人,往年都是派人到外面请乐师回来主持。今天是战乱之年,从外面请人进来,我终究有些不放心,还是让府里自己人操办的好。”
他停下步子,正好停在爱卿前面。
爱卿额头快要贴到地面,听张珩若无其事的和紫砂说话,她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心中悲凉。
“可是... ...”紫砂还是有意想推脱。
张珩说:“你不要担心会做不好。祭祖的礼乐不求奢华,新鲜,就那几首曲子,你挑几首找府里的乐师排演出来就行。”
“好,臣妾定当尽力。”
张珩点下头,两手伏在身后,眼睛直视前方,爱卿就跪在他身侧,可他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时间还好,早你那儿坐会吧。”
“是。”
两人提步离开,张珩随意说了声都起吧,跪在地上的下人们才起身。
这次恐怕张珩不会再那么轻易原谅她了,不过如今对她来说,不原谅也没什么关系,就这样默默陪在他身边也好。
昨天浩儿来信,说张珩为他找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师父,给他高兴坏了,爱卿自然也替他开心。
她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一直把浩儿和丽丽当亲生骨肉对待,可如今他们的关系,连当面说声谢谢都十分困难。
当晚,她到芳香园去敲门。
紫砂见她过来欣喜的说:“姑娘和我果然心有灵犀,我正准备去找姑娘呢。”
爱卿说:“礼乐的事,希望我能帮上你,也算是谢了张珩的恩情了。”
紫砂没有多说什么,牵起她的手将爱卿领到屋里去。
离清明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按往常根本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一只新曲子然后再让乐师们排演出来。
可这件事到了爱卿手里就变得简单许多。
她只需要挑几首比较容易改编的曲子,然后让紫砂多找一些歌者回来,准备搞一个礼乐大合唱。
改编之后的曲子更加委婉,庄严,气势宏大,紫砂听了直点头,“姑娘果然厉害,只用了三天就编出这么好的曲子来。”
爱卿看着手里的谱子说:“我只是改编而已,这首《悯馀》本就是前朝礼乐家的成名之作,气势恢宏,和弦使用的极其巧妙。只不过过去一直是用乐器演奏为主,这次换成演唱。”
“嗯,定有一番惊人的效果,王爷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不知道会赏咱们什么东西?”
爱卿见她竟然也在乎这些,难免有些意外:“怎么,你有想要的东西?”
紫砂有些害羞的笑,可爱动人,“听说城里来了个手艺精湛的琴师,我想让他给我做把好琴。”
“果然又是琴呀。”爱卿笑道:“这又不难,拿银子让他做不就行了?”
紫砂掩嘴笑:“姑娘有所不知,那琴师做出来的琴个个价值千两,我现在手头可没那么多银子。”
“千两!”爱卿摇头,“我可不舍得银子去买那么贵的琴,能弹就好。对了,这次我帮你的事,不要让张珩知道。”
紫砂倾身上前,说:“姑娘确定你我不说,王爷就不会知道?”
看她狡黠的笑,爱卿使劲儿捏她鼻子,“就你鬼精,就算他知道又怎样,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主动谢我。”
“然后呢?姑娘打算这样一直和王爷冷战下去?”
“我...”爱卿也被问住了,她不想离开,因为真的爱他,舍不得,可又不敢冒险,“就这样一直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守护他便好了。”
“姑娘错了。”紫砂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
爱卿惊讶的看着她,“哪里错了?”
“姑娘看我不争不斗,是因为我的目的是想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安安稳稳的住一辈子。争一个心不在我这儿的人,不值得。”
爱卿哑然,没想到紫砂年纪轻轻却把感情想的如此透彻。
紫砂接着说:“姑娘没发现自己经常被动的要去承受一些事情吗?或者说,很多人都会无缘无故的受到姑娘的牵连吗?”
这句话说到爱卿的心坎里,急忙点头说:“是的,一直以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找上我,身边的人也会受连累,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砂轻叹一声,抓着她的肩膀,说:“因为姑娘不喜争斗,重感情,就像草场上的羊儿一般,羊儿不喜欢争斗,性子温顺,所以只要是吃肉的动物,都想上来咬一口,你说是不是?”
爱卿想起过往种种,沉沉的点下头。
紫砂劝道:“作人可以没有害人之心,却不能没有自保的能力,要时时刻刻提高警惕,才能保护的了自己,保护好自己所爱的人。”
爱卿很郑重的问:“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阴谋阳谋,该如何自保,请姑娘赐教。”
紫砂说:“抓住王爷的心。”
窗外的风突然涌进来,桌上书卷被撩拨的沙沙作响。
“紫砂姑娘的意思是,让我讨好张珩,让他作我的盾牌和依靠,对吗?”
“是。”
“我怎么知道他会一直爱我如初,不会中途背叛我呢?”
紫砂的声音变得冷冽:“所以,你才要用各种手段,将他的心紧紧握在手里。”
“我能做到吗?”爱卿很茫然。
“只要你有想保护的人,就一定能做到。”
爱卿看向窗外,想起浩儿和丽丽,想起平时诚心待她的人,想起田乃馨的死,想起林雨唯对紫砂的伤害,终于点下头。
“好,我一定可以做到。”
事情商量完之后,紫砂送爱卿离开。
临出门前,爱卿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紫砂沉吟一瞬,低头行礼,说:“我自小被卖到宫中,无依无靠,来到王府之后,发现王爷的心也不在我这里,所以,我想让爱卿姑娘作我的依靠,只求有吃有穿,老有所依就好。”
爱卿心底涌出酸痛和怨恨,为什么女子非要依附谁才能活下去,为什么不能和男人一样,一刀一剑闯出自己的天地。
“好,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可以平安一天,只要我有饭吃,你就不会饿到。”
紫砂心中澎湃,行礼说:“多谢姑娘,紫砂定当尽力。”
漠王府乐室。
极为宽敞的房间内,四面环窗,明亮透彻,地上铺着有点像榻榻米一样的草编地毯。
二十多名乐师或手里抱着乐器,或坐在琴前,安静的看向屋子中央的爱卿,听她将方才曲子里有问题的那段再弹一遍。
爱卿说:“就是在这里,编钟一定要跟上,琴在这里空两节再弹,效果是最好的。”
紫砂坐在她身边,认真在曲谱上做记录。她手里握着笔,深吸口气,像用尽全身力气似得在纸上写。
另一只手捂着小腹,脸色有些苍白。
这时,乐师中有人问起:“紫砂姑娘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爱卿停止弹琴,这才发现紫砂神情有些不对劲,“紫砂,你哪里不舒服?”
紫砂缓缓的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老毛病了,待会就好了,你们不用管我。”
“什么叫老毛病,你都疼成这样了,脸都白了!”爱卿起身说:“诸位,今天先到这儿吧,我送紫砂回去休息。”她拉着紫砂起来,发现她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于是对外面喊:“笑笑,快进来。”
紫砂的病来势汹汹,等回到芳香园时,她直接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爱卿坐在床畔,用手巾帮紫砂擦汗,神情沉重。笑笑见她不发话,急的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奴婢是不是得赶紧去请大夫。”
爱卿握紧手里的手巾,眼中透出一点阴狠之气来,她回头看笑笑正希冀的看着自己,沉声道:“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什么叫不是时候?夫人都病成这样了。”笑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语气里有了急怨。
爱卿拉着她的手,看一眼正在昏睡的紫砂,说:“笑笑,请你相信我也相信紫砂,我们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笑笑在屋里忍了快半个时辰,然后快速从院子里跑出来,她边跑边哭,有时看不到路上的行人差点撞上。
张珩和叶子在前庭公园散步,叶子巧笑嫣嫣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张珩嘴角带笑的听着。
路过亭子时,张珩牵着叶子的手,想上去坐一会儿,却见笑笑呜呜哭着从远处跑来,因为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没能看到他们,眼看着就要跑过去。
张珩怒喝:“站住!”
笑笑停住脚步回头看到张珩,吓得急忙跪下行礼,“奴婢该死,奴婢给王爷,夫人请安。”
叶子记起笑笑是紫砂身边的人,而紫砂进来和爱卿走的很近,不知道她此时急急忙忙的要去干什么,于是上前假装呵斥:“你这样急急忙忙又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难道你的主子没教你做事应当稳当一些吗?”
“是,是,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笑笑攥着两手,急的跪着的两条腿都在不安分的挪动。
张珩沉默的打量她一番,说:“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这么着急?”
“奴婢...奴婢...”
叶子气道:“你胆子太大了!王爷问话你还敢吞吞吐吐的,莫非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笑笑吓的直摇头。
张珩看了叶子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然后淡淡的问:“不要怕,你实话实说,本王必不怪你。”
此时,爱卿跪在紫砂床边,看她微张着嘴,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样子,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紫砂,不管这次能不能成功,我都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忍心看周围的人为我受苦,我不值得你们这么做,真的。他爱不爱我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说实话,我真的好不开心,好生气,为什么我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爱情,最后还是得不到。”
“有句名言说:阴谋是爱情的敌人,恐怕从这一刻起,我就要站在爱情的对立面上了吧... ...”
这时,屋外响起急乱的脚步声。
张珩当先走进房里,爱卿哭着回头喊:“医师快来看看她... ...”
两人目光相对,同时愣住,爱卿急忙撇开视线,起身让医师过去看病。张珩则面色含怒,一直盯着她。
卓医师坐在床边为紫砂把脉,室内落针可闻,有些闷热。汗水从爱卿的耳旁留下来。
张珩看她焦急的样子,几日不见,好像憔悴了很多,眼底有乌青,皮肤还是白的,但是白的有些透明,不像往日那么粉嫩健康。
平常不看还好,只要一看到,心底就又痒又疼。他忍不住伸手,用手指把她滚落下来的眼泪接住。
爱卿身子一僵,回头看他,可也只是一眼,便带着失望怨恨的表情转过头去。
张珩手慢慢放下背到身后,方才那一眼里,他明明看到了爱意和不舍,可是为什么转眼间又变了!
一定要问问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卓医师为紫砂把过脉之后,起身对张珩行礼:“禀王爷,紫砂姑娘因为先前意外堕胎,身子没有养好,今日旧疾复发,病情来势汹汹,恐有性命之忧。”
张珩眉头一紧,沉声道:“一定要尽力救她。”
“是。”
卓医师领命出去开药方。
张珩看他离去,余光见爱卿竟怨恨的瞪着自己,心里的疑惑就越发重了。
“你方才为何那般看我?”
张珩问起,爱卿坐在床边,握着紫砂的手不回答。
看她淡漠又无所谓的表情,张珩胸口怒气翻涌,一步步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说:“为什么不说话,本王再问你话。”
听他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爱卿明白,他越是生气,从面上看越是平静阴冷。
爱卿抬起眼睛看他,“如果我不答,王爷准备严刑逼供吗?”
张珩眸子轻晃,“如果我严刑逼供,也是你逼我的。”
爱卿两手握着他手腕,泪眼模糊,“如果我说了,真的就能改变什么吗?说不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张珩用力顶住她的额头,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不说,我被逼疯,事情会变得比你想象的严重无数倍。”
两人额头相抵,鼻息可闻。
“张珩,紫砂的孩子是被林雨唯杀死的。”
张珩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爱卿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没有听错,紫砂的孩子是被林雨唯杀死的。”
张珩瞪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爱卿看向还在昏迷的紫砂。
张珩见是她,脸色瞬间冷下来,沉声说:“没想到她竟妄造谣言。”
爱卿气的推开他,“你说别人妄造谣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林雨唯再撒谎!紫砂只是个不受宠的妾而已,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污蔑主母。而且...这件事是笑笑偶然说漏嘴的,她根本就没想说给任何人听,只想把委屈咽到肚子里。只因为她得罪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好妻子林雨唯!”
张珩的神情不再平静,他重新走到爱卿面前,低声问:“你觉得她没有理由冤枉小唯,那小唯又有什么理由害她?我已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世子除了同淮之外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选,你告诉我,小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去杀紫砂的孩子?”
爱卿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口口声声为林雨唯辩解的样子,心里失望到了极点,“因为你的多情和念旧,因为我的突然离开,因为小唯对我的崇拜,难道你自己一点都没意识到吗?紫砂为什么嫁进来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不是你常常留在她这儿的关系吗?”
张珩如梦惊醒,最近因为事情太多,紫砂堕胎的事早被他忘却在脑后。
爱卿刚离开王府的那段日子,他相思成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但是有一日路过芳香园时,他听到琴声悠悠,竟是当年她曾弹过的曲子。
自那日起,他便日日呆在芳香园,在紫砂的琴声里买醉,两个月后,紫砂便告诉他怀孕的消息。
张珩回过神来,见爱卿已不在看他,用手巾给紫砂擦汗。
“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爱卿表情木木的,不带有一丝希望的说:“紫砂也没有想过能讨回什么公道,我只是替她不平。只是通过这件事我终于明白,你和林雨唯是一家人,而我终究和你不是一路人。所以王爷,我们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折磨彼此。”
“卿卿。”张珩轻唤。
爱卿没再作答。
她的张珩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他的卿卿已经心灰意冷,两人终究是近在咫尺,心却相隔天涯。
所幸的是,紫砂喝药之后平安醒来,医师说只要好好静养,按时吃药便能痊愈。
张珩安慰了紫砂几句后离开了芳香园,他自始至终眼目和心思未曾离开过她,但终究没能再说话。
张珩走后,爱卿失魂落魄的坐在凳子上,紫砂看她那样子,无奈的叹口气,“姐姐,这些我们都预料到了,你又何必自苦。”
爱卿肩膀耷拉着,无力的说:“我想过他最后会向着林雨唯,但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都不相信我,还质问我你有什么证据。原来过去的那些爱和恨,只因为从来没有牵扯到他的妻子和利益罢了。”
紫砂想起刚入王府的情景,语气里带着些许羡慕,“可是王爷终究是爱你的,不管你对他无礼也好,对林雨唯出言质疑也罢,他都没说过你一句不是,这就够了,不是吗?”
爱卿想起张珩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含泪点点头。
冬末春初,走在石径上,鼻间可以闻到春土芬芳的味道,张珩在通往行云园的岔路口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前方,两排光秃秃的柳树之后是座圆形石拱门,穿过石门直走右转,不远处就是林雨唯的程春园。
石驮见他从出了芳香园之后脸色就不好,此时又徘徊在路口,忍不住问:“王爷想去程春园吗?”
张珩淡淡的问:“听音这几日经常去看她吧?”
石驮回道:“是,几乎天天都在,不过今天她和黑竹出去游玩,应该不在。”
张珩再说话,提步朝程春园走去。
林雨唯正在屋里修剪瓷瓶里的腊梅花,“冬天快过去了,腊梅看起来都打蔫了。”
黄鹂笑着说:“腊梅打蔫是好事呀?说明离菊花开又近了几个月。”
林雨唯瞅她一眼,发间的金钗轻摆,“竟会说话逗我,菊花什么时候开呀?”
黄鹂掩嘴笑。
忽闻下人通报:“王爷到——!”
林雨唯手一哆嗦,剪子掉到地上,差点伤到脚。她不顾黄鹂惊叫,快步走到院外,才惊觉自己还没照镜子,急忙问黄鹂:“我妆容怎么样?”
黄鹂说:“很好,夫人放心。”
她紧张的看向外面,“平时王爷都是晚上过来,今天怎么大白天过来。”
黄鹂小声道:“那还用问,王爷想您了呗。”
林雨唯嗔道:“你今天好生烦人,我和王爷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张珩的衣摆刚进入视野,林雨唯低身行礼,“小唯给王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