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入山门
有妖气位于通天郡的中心位置，和瓦头村可谓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和别的门派不同，它是建在山头上的。当今的娑婆世界，最有影响力的修仙门派共有五个，分别是那已经成为神帝的五位修仙者开创的。其他的门派基本都已经拥有了较大的规模，唯独有妖气，占着个小小的山头，和其他四支相比显得尤为寒酸。不过嘛……并不是什么实力上的问题。这个门派研究的主要是“仙法的现代化运用技术”和“人工智能”这类东西，所以，其实前文中出现的“全自动空对地战斗傀儡”也并非哪个修士心血来潮造出来的产物。在整个门派崇尚科学思维的大前提下，变形傀儡是一个很严肃的研究课题。
这种和现代科学很相近的设定，我们是觉着创新，但是当地的势力可就不会那么想了。什么“歪门邪道”啊，“不务正业”啊，“玩物丧志”啊，各种各样的大帽子接踵而至，砸在有妖气的头上。这背后的推手有很多，其他四绝（五位神帝创立的门派被世人恭称为“五绝”）里有些一直都看不惯这个门派的“得道高人”，一些平日里被有妖气压得死死不能翻身的小门派，或是明国的皇室出于削弱对手的目的……总之，只要控制好舆论的走向，制造一系列的谩骂就能让这个庞然大物吃上一瘪，又不会被追究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键盘侠、水军都不好惹啊。
有妖气很快就受不了了，行，我惹你们不起。修仙之人讲究个清静无为，结果和那些所谓“批评家”三天一小撕，五天一大撕，不少长老肝火旺得都快把肺给烧了。偏偏不撕还不行，这些都事关门派的面子，面子砸了，他们的生源必然也会受影响。试想，哪个父母会把孩子送到一所风评极差的学校去？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十年，他们就该招不到啥学生了。（修仙并不像我们读书那样，一届有固定的年数。修仙门派的新生要多久毕业取决于那一届学生的修炼速度和学生对功法的悟性。通常，结出金丹被视作毕业）长老们和掌门一合计，得，咱们搬到山上去呗。从此之后，有妖气几乎从公众眼中销声匿迹了。他们每年还是向民间招生的，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和民间接触的机会。键盘侠们见事情的热度下去了，也就高抬贵手，放过了有妖气。
事到如今，除非有妖气再搞点大新闻，比如自己把自己的山头炸掉之类的，要不然，重回公众眼中可谓遥遥无期。
“咚——”伴随着这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阵有形的气浪以山头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有紫红色的光芒大盛，好比辉煌又苍凉的红霞，将半边天都染成血色。山脚下的人们被吹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多数送孩子来报名的人都和孩子一起被吹飞了。毕竟来人大多数还是不会武技的普通人，他们也正是为了让孩子变得“不普通”才送他们来的。
不过，任谁也没想到，有妖气一上来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把时间稍微往前拉一小会儿，夜鹰正在山脚下的“报名中心”那儿兜兜转转呢，反正这个自主招生要持续七天呢，报名也不急于一时。说是报名中心，有妖气对此好像也不是太上心，管理极其松散，甚至还混了许多小商小贩进来。
“长明灯，新配的长明灯，在白天点一整天都不会灭的，客官看一看吧！”
“这儿有一本不传世秘籍《禁武秘录》，讲解了最厉害的九九八十一种身法功夫，从入门到残疾，一应俱全。”
“刚开刃的龙头刀，实在是您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客官看一看！二十贯钱你买不来吃亏，二十贯钱你买不了上当，是的，二十贯钱你什么都买不了。这把龙头刀售价二钱银子，一口价，不接受还价！”
······
夜鹰看着这车水马龙的景象，很难想象这里是娑婆世界最伟大的修仙门派之一在举行招生。说好的神仙六根清净呢，说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呢?这儿到底是人才市场还是菜市场啊！虽然心中有些小意见，夜鹰还是颇为享受眼前这一切的。这个门派和别的门派似乎在基本理念上就有极大的差距，别的修仙门派，宗门之内门可罗雀，半个人影都看不见，更别提还有商贩卖东西了。而这里，热闹的都有些聒噪。或许正是这种差距，使得有妖气成为了众矢之的吧。毕竟，人们对于过于先进的东西，总还是畏惧的。
逛着逛着，夜鹰也终于找到了心仪的东西。想他这几年也是苦练武术，觉着是时候给自己添件兵器了。主角嘛，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行？别的主角都是在修炼初期就定好了自己的兵器，随着境界越来越高，兵器也能逐渐升级的。那么，一般修仙者的兵器，不外乎剑了吧。剑比较适合仙家做法嘛，高雅也不失威武。想象一下，要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扛着狼牙棒，轮着流星锤，不会很破坏气氛嘛？
决定好了，夜鹰拐过步子，径直走向一处贩剑……嗯，应该说是卖剑的摊子里去。老板是个留小胡子的中年人，眼睛贼精，老远就看见夜鹰这个冤大头，脸上立马堆出笑，“客官你真有眼光……”
正值此时！一个身影堪比流星赶月，好似离弦之箭，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从旁斜窜而出，一记潇洒地滑步，右手稳稳扶住小摊台面。做完这些，他还抬起左手，轻抚一下那头如雪的白发，缓缓说道，“还好，赶上了。”就这么插在了夜鹰前面。“赶上你个大头啊！”夜鹰怒斥道，“你这分明是插队好吧，能不能要点儿脸啊？”
定睛一瞧，那白发青年身着一件间饰海蓝条纹的素道袍，背后有松柏衬流云的图案。除了那几道海蓝条纹，全身的打扮都是偏暗的，腰带、饰环、披风之类都是清一色的墨黑。再看他的脸，虽说也清秀，夜鹰仔细瞧瞧，总看出这么几分奸诈的意思来。他的笑容很邪气，短短几秒钟，夜鹰就已经感觉到这家伙怕不是个好人。
“小兄弟，有礼了。”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在下道号摘星子，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如今在哪门哪派高就啊？”
这个什么摘星子，平白无故就插我队，现在又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同我交谈，端的是个戚戚小人！心下生怨，夜鹰的口气也友善不起来，“我是谁管你什么事啊？还有，刚才你就是插队了，别妄想着把这事儿混过去！”
老板索性剑也不卖了，拿起茶杯呡一口，笑呵呵地看好戏。
“哈哈哈，太可笑了，年轻的朋友。”摘星子仰头长笑三声，好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整个人的气质从伪君子一下子变成了不要脸的真小人，连对夜鹰的称呼都变了。只见他激昂地指着自己的白发，大声说道，“看到这头浓密的白发了吗？它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挺过了岁月的冲刷，它就是插队者的通行证，也是搀扶者的墓志铭！不瞒你说，我正是不要脸的祖宗！”
夜鹰不禁被这大而无畏的不要脸精神震撼了，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天下竟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谢夸奖。”摘星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会努力做的更好。”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刺激到了夜鹰那有些懵的神经。当他出于生物本能，转头去寻找爆炸源的方位时，灼热的气浪已经从山上直涌而下，夹带着将山中的枯枝败叶、黄土腐木一同卷下山来。夜鹰直面浩浩荡荡的烟尘，吃了一嘴灰，连忙伸手去拨。不过好歹他也是练过武术打底的，至少没有像场上大多数人那样被吹飞。“什么鬼？”有几粒较大的尘块飞进了夜鹰的眼睛和呼吸道，弄得他涕泪横流、咳嗽连连，“明明是来修仙的，怎么感觉像是在挖矿？”确实，要是他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被人看到，估计会以为他在山上砍了一天柴，回来的时候还掉进了猎熊的陷阱里。
一道紫红的光束如天降宝剑直插在山顶，夜鹰以他过人的视力瞧的很清楚，那是有妖气山门的位置，红光末端分明是落在教派内部的！难道，这是有妖气对来人的测试？也是嘛，身体素质不过关的还修什么仙？在瀑布底下打坐参禅什么的那些病秧子就做不来吧，连剑都挥不动，更别提学什么仙法了。这场爆炸一定是为了甄别身体硬件而准备的，嗯，应该是这样！夜鹰不禁高兴起来，感谢老哥教自己练了几年武术，虽然没有那种吓死人的大块肌肉，在突如其来的爆炸气浪中站稳身子还是能做到的。
“小兄弟，你没事吧？”摘星子见他突然莫名傻笑，有些担心地问道，“方才的爆炸有些力道，是不是震到脑子了？”
夜鹰见他身上衣服竟没有染上一点灰尘，再仔细看，莫说衣服，整个人都跟刚洗完澡那样干净。他细想想，一般只有求仙问道之辈才会自称“某某子”，那么，眼前这宝货还是个神仙不成？……好像，颠覆了自己对神仙的认知呢。
剑自然是买不成了，会场上的凡人们这会才从懵逼中反应过来。他们和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的夜鹰可不同，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还以为是谁触怒了了仙长。甚至有几个胆儿小的，拉着自己孩子就跪下了，嘴里还不停念念有词。你说你这么怕神仙，还送孩子来干嘛呢？
“我没事。”夜鹰也不想同摘星子有太多交集，简短地答了了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道贯通天地的紫红光柱。
“哦……原来如此，你是来求仙缘的啊。”不愧是“祖宗”级别的，顺着夜鹰的目光，摘星子一下子就猜了个大概，“成了仙以后想干嘛？”
“嗯……这个……”这个问题倒是夜鹰没想过的，夜空是想让他跳出疾苦人间，可说实话，夜鹰到现在都觉得人间总体还是挺好的。至于他自己，恐怕除了“男主角就该修仙”这样的荒谬理由，他也说不出别的了吧。
“唉，最近像你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摘星子叹一口气，眼神变得十分深邃，像是要将夜鹰整个人看穿。他轻轻地掸去夜鹰肩膀上的尘土，说道，“或许你该重新考虑一下，修仙，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啊，没事，我上不了的。”或许是正经起来的摘星子让夜鹰有些不能适应，他有些生硬地拗过头去，避开了摘星子那不知是真诚还是伪善的目光，“我哥给我算了一卦，没戏的没戏的，我就是当春游来了，毕竟他老人家的卦从来没错过。”
“什么？”摘星子暗暗吃了一惊，五指不自觉攥紧，夜鹰只觉右肩上一阵剧痛。他慌忙转过头来，想发力推开摘星子，但不管怎么推，摘星子的手臂都如铁钳一般牢牢卡在他肩上，半寸也动不得。汗珠渐渐被逼出来，夜鹰看到摘星子那张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神情已如秋风扫落叶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阴沉。“你的哥哥。那位夜空先生，他还说了什么？”他像是吐信的毒蛇一般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一字一句地问道，“能不能烦请小兄弟告诉我？”
“每个字，每个语气，每处停顿……”
夜鹰只觉头晕眼花。明明人还是那些个人，天地还是那个天地，日月还是那个日月，他却产生了恍若隔世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去山门求仙了吗？为什么不过几炷香的功夫，自己前十六年的人生观就几乎被颠覆了呢？夜鹰并不笨，他从摘星子口中得到的信息足够他拼凑出一些东西了。这个摘星子，怕是早就在那儿等自己了。仔细想想，他这番道士打扮，在爆炸中又能一尘不沾、面色不改，不说道法有多厉害，肯定不是凡人。一个仙人，难道需要去小商小贩那里买剑吗？他方才提到了夜空的名字，自己的哥哥……看来是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他让自己去修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要开始怀疑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唯一亲人吗？
“各位考生请注意，方才由于有妖气六号实验室内部发生实验事故，导致三号炉鼎爆炸，现大部分危险已经排除，各位看到的光柱是虹爆穿膜现象的残留，没有危害。（一种利用阵法和符文将五行元素相互牵制，相互抵消形成巨大指向性爆炸的实验）”响亮的广播声传来，有妖气的工作人员用了传音符同山脚下的人说道，“因为实验事故原因尚未排查清楚，仍具有安全隐患，固经研究决定，面试时间提前，请要报名的考生立刻到山下外堂集合……”
广播声灌进摘星子耳中，好像让他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他松开手，神情复杂地看着夜鹰，又扭头看看那根粗大的紫红色光柱，一言不发。夜鹰此刻已是吓得有些懵圈了，他用右手捂住内出血的肩膀，喘两口粗气，一面警惕地盯着摘星子，一面把脚步慢慢向后挪。见摘星子没有上前追他的意思，夜鹰猛地一个转身。他的步法很轻盈，只两三步，便混进重新开始活动起来的人流中，头也不回地往外堂方向奔去。
摘星子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混入人群之中，一点一点变小，最后以常人的视力便再也找不到了。他仰头望望天，因为虹爆穿膜造成的绛紫色正在一点一点从天空中退去。思度一小会儿，摘星子袖子一甩，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留一点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