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不见
天压的很低,乌云好像就在头顶,闷雷滚滚。街上难见几个人,人们都赶回家想要躲避这一场大雨。
曦夙现在窗前,看着不远处从街头慢慢挪近的油纸伞,勾唇一笑,然后,坐到镜前,开始梳妆。
何绾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是白天,却昏暗的像黄昏,只有自己撑着的这把粉色油纸伞,如同一片云雾,是这冷清的街道上唯一的色彩。
叹了一口气,何绾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裙角,继续向前。
终于站到了这座楼前,何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这楼:普通的二层小楼,只是装潢更华丽些,飞起的檐角衬着阴暗的天空,别样寂寥。额匾上是三个镶金的大字“奈何楼”,笔体清秀中不失豪放,豪放中不失含蓄,隽秀硬朗,笔体自成一家,何绾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只是这落款处却是一片空白,让人惋惜,却又好似留了一丝悬念,引人进入楼中,一探究竟。
何绾凝神半晌,收伞,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奈何楼。
楼中灯火通明,何绾不由得眯了一下眼,再睁开,只见一帘珠箔,隐约可见珠帘后的场景,入目几乎都是红色,奢华之极。
抬手拂起珠帘,转入里屋。
铺着白色狐裘锦衾的暖塌,极地的红衣红裙,乌黑的发丝,金镶玉的首饰,妖媚的妆容,以及隐隐露在裙摆外的光洁纤长的双腿,配着红色为主、赤金点缀的屋内装饰,在氤氲的熏香中构成了一幅妖娆入骨的图景。
曦夙看着面前的人微微错愕的神情,勾唇一笑,樱唇轻启:“何绾姑娘带来了什么样的故事啊?”
何绾怔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曦夙唇角的弧度更大了,起身下榻,走到她面前:“我在三日前就知道你会来,恭候多时了。”
伪装的淡然终于被撕碎,何绾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曦夙转身,翻找着什么:“你其实不必如此惊讶,既然来了奈何楼,就必然是听说了关于它的传闻,那么不可思议的事都能相信,为何却接受不了这个呢?”
再转过身,手里已经多了一套淡绿色春衫:“去屏风后换上,衣服都湿了,会生病。”
一瞬间,何绾湿了眼眶,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关心,哪怕这关心是有目的的。
接过衣服,何绾轻轻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走到屏风后。
曦夙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姑娘果然有意思。
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她又起身拿起了几盘点心,然后坐在了桌前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到另一杯茶放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何绾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拽了拽衣摆,这大概是曦夙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大了些,不过很好看。
曦夙抬眼看了看她心想,又要扔掉一套衣服了。心里却在暗骂自己的洁癖。
何绾看到她摆了一桌的架势,不由在心底暗笑真不怕自己的眼泪直接淹了这些东西吗?
整了整衣摆坐到了曦夙的面前的桌子旁,抿了口茶,何绾低头看了眼杯中的茶然后,放下没有抬头:“曦夙姑娘,我们开始吧。”
屋中是意料之中的沉默,只有更漏的滴答声。
许久之后,当桌上的桌子空了一半时,沉默终于被打破:“我们认识在一个夏天。”
然后曦夙听到了一个烂大街的相遇过程:“那年我十四,他十七。母亲早亡,父亲将我带大。我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常年进山,他授予我一身功夫,所以自幼我什么都不怕。那天父亲又进山而我因为天气炎热去湖边玩。”她的眼神开始迷离,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
14岁正是调皮的年,何绾也如此。大人不在家的日子,最喜欢的便是往外跑:在草地上这只野兔、到河边没条小鱼。自由自在,一天天过得倒也开心。
但是何绾最怕的还是水:三岁那年,她亲眼看着娘亲在及胸高的河水中滑倒,而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跌坐在河岸边,大声哭喊。傍晚父亲才从山中归来,一把抱起哭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她,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只是指着湖心说了句“娘亲”,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只见爹坐在床头,屋中多了一张长桌,上面是娘亲的灵位。
此后的日子似乎并无变化,只是那个从前最喜欢在水中游泳嬉戏小丫头一夜之间便忘却了如何游水,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极限也只是在及膝高的水中摸鱼而已。
“嗯…这里有条鱼!”彼时的何绾一条长长的马尾,发梢有些湿,挽着衣袖裤,猫着腰,一双大眼睛冒着光,慢慢像一条正浮在水中的水鱼挪去“呀!”猛地一抓,鱼身大滑,一下子逃脱了一般的身子,何绾不甘心,抓着那一半身子不放,鱼大惊,用力向前游,直带着何绾向前走了好几步,何绾一咬牙,小手指扣住鱼的鳞片,鱼一疼,突然挣扎着扭动身子。
何绾向前踉跄了两步,尽力的想稳住身子,终究脚下一滑倒河里,及腰的河水一下子涌入鼻腔和口中。
她扑腾着想浮上水面,却越来越沉几乎无法呼吸,腾地,娘亲的样子映入脑海。
大概是人死前的最后一念罢,何绾如是想到。
意识开始朦胧,她好累啊,就这么睡过去也不错。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当大片空气进入肺部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而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俊朗的面庞,脑中还是吓了一跳。这是谁?怎么在这里?现在想来,大抵是脑子进了水,短路了吧。
不过死里逃生的感觉终究是好的,所以即使是看到对方一脸惊恐不解的表情,她依旧我行我素地大笑了好久好久。
直到饿得不行,一回头才发现对方已烤了好几条鱼。见她回头,淡淡问道:“笑够了?吃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