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条文机关屋

吉米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一个狭窄的阁楼里醒来，四周的景象都是毕生从未见过的。他试着站起身，勉强可以站直，头顶的天花板距离他的头部仅仅三厘米。

一眼望去，都是一个个红木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大量书籍。他试着到处走走。只见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空间虽然是明亮的，气氛却显得诡异。

“哈喽，有人在吗？”他试着打个招呼，要是这里有人，可能只是他没看到，也许这么做会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力。

可是，没有。这里除了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失望。正想着，忽然脚下好像一阵细微的晃动，他吓了一跳，站稳后，再站直时，竟发现自己身体尚未站直，头部就已经碰触到了天花板。

这是怎么回事？

他讶异地用两手向上推着天花板，接着他好像无意间听到了来自上面发出来的拍打声——或许是脚步声。

他欣喜若狂。兴许是别人呢。好不容易有人可以问路，最起码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毕竟说到小镇里的图书馆，这样莫名其妙的设计并不多。

楼上发出踏踏踏的响声，过了几分钟仍然不见对方走下来。吉米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他不如试着摸清这里的环境。他来到中间的书架边上，无奈以不舒服的姿势，随便翻了一本书来看。

他渐渐发现这里的书都是有关法律的。

不久，楼上的脚步声消失了。并且在他翻看右边书架上的书时，有的书籍其实是翻不动的，有的则会发出怪声，吓得他几乎得心脏病。当他沉浸在法律知识里时，楼上的声音又响了。

时不时地响起。

仿佛在特意的玩弄他似的。

他把附近的书籍草草的翻看一遍，走到书架尽头时，最后一本书打开来，竟迅速跑出了一阵浓烟——彩色的浓烟。

浓郁而芳香。令人不得不轻易陷入纸醉金迷般的宿醉。彩色的烟雾散开来，一下子包裹了吉米整个人。

他似乎看到了其它的东西。

“维拉？”他轻唤着看到的第一个人影。

“爸爸？”

那个朦胧的人影转过身，模糊的轮廓里传出了维拉小时候的声音，甜美，清脆，可爱，清新。

吉米不确定。他总是想试着去做什么，总比愣在原地好多了。于是他试着走上前。

楼上的脚步声终于走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个娇小的人影缓缓转过身。瞬间膨胀，庞大，直到吉米惊恐地从幻觉中醒来——也不晓得这是他第几次从梦中醒来，令他感到不真实——然而好景不长，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的这个“东西”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而是一个长得像螳螂的庞大怪物。

“爸爸。”

怪物有十几米高，而低矮的天花板好像在一瞬间又升高了许多，他用他狰狞的样貌喊出了维拉甜美如天使般的声音。

吉米只觉胃里一阵翻搅，尖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仰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视线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怪物拥有一颗巨大的法律书籍做成的头，书是敞开的。每当怪物发出一次声音，书页就会翻一翻。书的正前方有副普通的老花眼镜悬空漂浮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怪物却看得见吉米的位置。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谁？”吉米看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书籍螳螂怪物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的嘴巴，却像腹语那般传出了声音呢。“哦，看看你，像个惊吓的小女孩，吉米。”怪物说着，恢复了他原本的声音。

“吉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能模仿别人的声音？”

吉米吓得心脏扑通直跳。

“呵呵，”怪物笑道，“很奇怪吗？维拉毕竟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这次来得挺晚的，多少年了？百年有了吧？这些年，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百年？你在说什么？

吉米继续后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怎样？”他大喊。

怪物那如同螳螂的手脚戳着地板前进，歪着头，观察着这个外来人类，“莫非你什么都不知道？”

吉米试着回忆维拉年幼时发生的事。想起安德鲁对他说过的维拉常常从噩梦中吓醒的事情，不禁心里一颤，“那些噩梦...”

“不错，我就是噩梦之一。”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这是命令，北国的金辉女王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女王？什么女王？”

吉米脸色苍白一片茫然，后来他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安德鲁的话语，他忽然吃惊地大悟——

原来维拉的噩梦，她所描述的所谓仙境里的人事物都是真实的，比如她说她曾经遇到过一个守护书阁的法律螳螂怪，记得它的名字叫...约克。

吉米喃喃道：“约克。”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用手指着怪物，与描述中的东西再符合不过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约克，嘴里一直嘟哝着“不可能”，脚下一个踉跄，向后倒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约克低头凑近恐惧的吉米：“我的目的再简单不过了。那就是杀死维拉，不过既然她的爸爸在这里，或许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我所需要做的就剩下联系和等待即可。”说完，他便用一个长长的长着尖刺的螳螂臂刺向吉米。

“啊——！”

吉米大叫，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就在约克的螳螂臂就要划破他的手心时，法律书阁骤然轰隆隆地震晃起来，仿佛难以平息的大地震，书阁的布局像机关似的动了起来，连书架的位置和方向和高度都改变了很多。过程中，有些书没有站稳，从书架上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同时吉米脚下的地板也唰的一下出现了一块圆形的黑洞。

吉米大叫一声，摔了进去，随着掉下来的书籍一同进入了黑洞，失去了重心的他四脚朝天，惊恐的神情仰望着黑洞范围内的空间，天花板经过机关开启的变动，似乎越来越高，他不由自主地拼命伸手，想去尽量碰触离他越来越远的天花板.......

“父亲，我想要去仙境。不像这里，那里有很多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对抗女巫，反抗邪恶女王，顺便一提，看似君临王城的女王们当中有些人也是毒辣的女巫——比如黛安娜。我会去拯救伙伴，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

坠落中，吉米又想起了维拉曾经的话语。那时她还很小，声音甜甜的，像个真正的公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答她的。“你又在做梦了，那只是个梦。”

“不是的！”年幼的维拉不开心地嘟嘴反驳，“他们都是真实的。”

她白天才说完这些话，晚上吉米回到家却发现安德鲁又跑来安慰做了噩梦躲在衣橱里的维拉。他回头，声音有点哽咽，黝黑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眼眶周围一片通红，“她.....又做恶梦了。”

只见床上的维拉睡着柔软的兔绒被都不舒服，五官几乎皱成一团，痛苦地呻吟，不断翻转着身体，嘴里还时不时大叫着什么。

当时，吉米就已经难过地意识到该试试科学一点的疗法了。

讽刺的是，总说她胡言乱语的他，此时却被困在这个名为梦境的牢笼中。

零散的书籍看上去越来越大，很快便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黑压压的砸了下来，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视线逐渐被染黑。吉米最终站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板上，继续任由法律书籍如同大雨般砸下，吉米又哀叫了几下，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他用力踢开了书籍，开始寻找出去的机关，可惜摸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正当他感到推搡之际，脚下又传来剧烈的晃动。“这次又是什么！”他突然惊慌，心里一下子变得扑通扑通跳。

只见第一道光线穿了进来，周围的地形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乍看下，刚才还阴阴暗暗的洞穴中已然打开了一扇竹门。竹门内充满着亮光，照射进来，吉米却没有感到任何一丝温暖。顺着竹门的方向，他踩着脚下的地板平移了进去——事实上，是脚下的地板带他进去的。

可怕的法律螳螂怪的巨足戳地声依旧回荡在里面的某处，令吉米心有余悸。他小心翼翼的进入了这个充满光亮的地方，睁开眼看，居然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而房间的墙壁后面，似乎不止一个挂着房顶般大的法律书的巨大头部的螳螂怪在怒吼。至少吉米没有在房间里看到他们的影子。

也就是说他们被完全阻隔在房间以外？这也许是值得万幸的，然而当他来到房间中央时，房间的门和入口却自动关上了，诡异的是他紧实得连条门缝都看不见了。

吉米不得不紧张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出不去了？

过了一会儿，机关般移动的房间停了下来，新的布置让吉米顿时耳目一新——虽然只有大量的法律书籍是始终不变的。只是书架都被放置在不可能的位置，比如天花板和墙壁。仿佛他们是修行中的行者，正试着飞檐走壁或干脆矗立在墙上和天花板上。

此时的地面则空无一物。唯一的变化是它不是平坦的，而是凹凹凸凸的，吉米不禁想......

难道是想让他跳栏？

他透过自己的老花眼镜，看到地板上靠近边沿似乎写着歪歪曲曲的文字。他凑了过去，仔细查看，可惜却丝毫看不懂它们。

他皱眉思索。“那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语言，除了.....”

很快，记忆又带他回忆到了儿时的维拉。他记得，那是夏季他带维拉出去玩时，在海边小屋的场景。

起初，她也仅仅像个普通小女孩在玩耍，在调皮捣蛋，直到后来她忽然间将自己锁在小屋内，不再跑出去玩。沙滩上，她的脚丫印子直指小屋，一旦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更没有在黄金般的沙子里反复踩踏。

这很不正常。

就在吉米寻思着的时候，他偷偷打开了门，试图观察她的动静。

原来她一直都是醒着的，并总是在木墙上用不知哪来的小石头刻着他未曾读懂的文字——正是现在在地板上看到的文字！

吉米甚至读不出来。

而维拉........

竟好像在悠闲的朗诵故事。

“维拉？”他试着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等待她的回头。

“父亲。”

如他所愿，她立刻回了头，可是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那样顺利。

父亲。她又叫了一次，显然带着一些普通人类不应该听得到的回音。

吉米担心。那声音很迷惑人心，可是不应该啊，因为他早就为她鉴定过了，请了各种专家都没有查出任何异常。所有的迹象和结果都表明她确实不是女巫。

那，会是什么呢？

他看不清她的脸，除了模糊的影像和朦胧的声音，他简直就仿佛是沉浸在酒醉之中。有一瞬间，他集中了注意力，若隐若现地瞥到了她的瞳孔......

是纯白色的。

宛如老太太们瞎了的双眼一般，犹如白内障的颜色，貌似她的灵魂出窍还是其他什么的。吉米说不清。

“父亲，我就要醒来了。”

她最后用类似于女巫的语言，兴奋雀跃地说了这句话。

吉米贴近地板上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地直视着那些不可思议的文字。他觉得他可以从文字里面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父亲。”翻白眼的维拉带着越发冰冷的语气，平静地念着这两个字，仿若只是在重复着车站牌上的站名。

吉米这才隐隐觉得冷汗正从他的额间缓缓淌下，滑落。

他痛彻心扉地回应她。

“.....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