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古怪
洛呆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抵达固棠城中。
乱安山之事,虽是搞不清楚这位御安司二统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这件事情却是在第二次冲锋上去之时,圆满将其完成。
一众鬼面学徒尽皆被解救下来,看上去极为虚弱,且身上所有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都被人拿走。因此,当这些学徒从后山走出来之后,所面对的,正是一众鬼面的冷脸不屑。
这般大辱,常人尚且心中愤恨搏命,身为御安司学徒竟然能忍怒苟且,这是不被人所允许的。
洛呆牵着身后的蜀马,慢悠悠的向自己北城之中的宅院而去,这一行风尘仆仆,返回之时更是蓬头垢面。自己需要好好一个热水澡,顺带着好好歇一歇。
身为五皇子身边儿的侍卫长,虽是有着另一重身份,但是却也必须尽快先行一步,随在五皇子身旁才是。
因此,当洛呆得到消息,东北大营之中的军队即刻已是开拔到皇陵一带之时,便赶忙马不停蹄的飞驰回来。
蜀皇第二天便要在北郊皇陵之处,举行誓师,到那个时候,五皇子身为列王身份,自然也是得一同前往。
自己不能缺了位置。
“哒哒哒”“哒哒哒嗒”
洛呆冲着自己的宅院的大门一阵敲击。
却也不知为何,就是不见有人前来开门。
这胭脂呢?还有那个闷葫芦呢?
洛呆有些疑惑,随意的四处望了望,看到门前儿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一仰头,正好看到一旁的大门边儿的高墙。
轻身上前,一式“纵云间”直往其上飞去,顺带着空中借着石墙间的空隙之便,飞身站到高墙之上。
俯下身子,看了看整个院子之中,依旧并未看到胭脂和葫芦的身影。
有些古怪,按照那两个小丫鬟来说,应当不会乱跑,况且其身契在自己手上,没有路引,她们不可能跑得掉。
那么现在看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噗”的一声,洛呆轻然落地,溅起一阵浮灰,卫刀握在手上,便直往正堂走去。
“吱呀”一声。
洛呆推开门来,只见正堂之中,一切无恙,并未有人动过,无论是家具,亦或是古玩,都是摆放整齐。而且探手摸去,其上一丝灰尘也没有,看来也是有人常日里照顾着。
一切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可是这两个丫头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洛呆出了正堂,穿过走廊,水榭,一直向后院偏厢房走去。
脂粉之味儿渐渐传来,正是胭脂和葫芦二人的房间。
洛呆推门便要进去,却发现屋门紧闭着,在其中已是上了栓。
沉着脸,敲了敲门,道:“开门!”
屋中传来一声惊呼:“老爷,老爷回来了。”
“珰”的一声,屋门很快便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来,不是胭脂又是何人?
“怎么回事!大白天的,锁在屋中做什么?”洛呆有些恼怒,冲着眼前的胭脂喝道。
眼前的小丫鬟吓得赶忙规规矩矩的站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哼”洛呆轻哼一声,探步直往屋中走进,正好看到葫芦正惊慌失措的站在床沿儿,两个小手紧张的绞动着衣角,垂着脸,不敢抬头。
一切无恙,但这两个丫鬟的举动却为何这般反常。
洛呆坐在屋中的凳子之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缓缓斟满。
“说,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轻抿一口热茶,这才将杯子放下,目光如噑的紧盯着侧旁的胭脂。
洛呆自然知道应该问谁。
“奴婢是.....是听人说起,现在固棠之中潜藏着不少的北齐探子,昼伏夜出的,很是吓人。听说一位皇子,已然都死在其手上。”胭脂小心的回道。
洛呆不禁瞥了瞥嘴,这市井传闻还真是可怕,连当朝的皇子,在这些人口中,也被活活的“说”死。暗暗摇了摇头。
“所以奴婢现在轻易不敢出门,而且老爷你又不在府上,我和葫芦二人自己做些吃食,应对着就可以了。”
洛呆转过身去,边走边开口说道:“不必这般担心,这城中的北齐探子,早已被剿杀殆尽,你们可以放心的活动。”
不理会胭脂脸上的惊喜之色,洛呆直接便往自己的书房而去,顺带着走的时候淡淡的说道:“去,买些饭菜回来,端到我的屋子里。”
“诺,老爷。”胭脂欠身见礼一番,这才姘姘迈步离开。
而那一直以来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语不发的葫芦,则是知晓自己的身份,赶忙随在洛呆身后,前往书房之中。
“吱呀”一声,古朴的屋门被缓缓推开来,本是陈旧不已的屋门,被洛呆托人内外齐齐重新装修了一遍,使得其古风犹存之下,亦是显得很是美观。
洛呆径直往里走,一直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从一旁的暗阁之中,取出“线头”给自己的前人笔筏,捧在手上,细细的品读着。
此次乱安山之战,倒是使得洛呆对于自己回脉的运用,更加熟练。无论是内劲的运行,亦或是内劲的附着,都显得很是流畅,毫无阻塞之感。
而且,随着时日的发展,洛呆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劲衍生速度,已然变得极快。
这也就使得,第二条回脉的开通,已经不远了。
屋中收拾的很是干净,因此虽是一连三两日无人在此,但其中的茶杯壶具,却很是干净。
一旁的葫芦依旧是那般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做着手头上的活计儿,一条水线落下,壶中的热茶已然倒入杯中,细嗅之下,仿佛能够清楚的嗅到这空气中的清香。
葫芦双手捧着茶杯,小心的递到洛呆面前,这几日,胭脂倒是抽出时间来,教了不少的规矩给自己,也正是这般,倒是已然有了几分丫鬟的小心谨慎。
洛呆侧过脸来,冲着一旁的葫芦点了点头,接过手上的热茶,慢慢从到口中,舒适,惬意之感很快袭来。
这也正是自己为何当初执意要在固棠北城之中,买下这一处房宅的原因。
经过乱安山下,与阿娘和妹妹的见面之后,洛呆更是想着尽快可以将她们接到固棠之中,而且听说如今文村之中,赋税繁重,这倒也是洛呆想要解决的事情。
乱安山一行,最终将所有学徒救出,但是洛呆问过,这其中来时,自然是有当初自己身在内堡之时,一同习武的两个伙伴—曹沮和雪荟二人。但是,下山之时,统查下来,这些个死间学徒之中,却是独独的少了这二人的踪影。
北齐探子,早已是人去楼空,一众探子连一个可以询问的人也找不到,这就让人不得不往坏处去想。
难道是当初第一波伏击,就........
或者是,在看押的过程之中,被........
每每想到这儿,洛呆便觉得心中一堵,喉间微动,狠狠的将心中的不好想法压下。
抛去无意义的胡思,洛呆这才定下神来,翻看起桌上的笔筏。
“葫芦,你出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洛呆一边翻看着笔筏,一边淡淡的开口说道。
一旁的葫芦点了点头,学着模样,欠身见礼,之后缓缓向后退去,开门离开。
洛呆头也不抬的望着手中的笔筏,经过实战之后,洛呆更是体会到了萃心决的妙用之处。
首先,便是这内劲的持续程度,试想,一个正常武者所产生的内劲,便是极为庞大的。
更何况是自己这种,较于常人,要整整多出一条纵贯经脉。
也正是多出来的这一处经脉,使得自己对于内劲的输出和收回,显得更是得心应手。
就好像上次五皇子府上,与二勇交手时,自己可以轻易地将奔袭而出的内劲,强行收回,而不怕被收回的内劲所伤,便正是这个缘由。
随着自己在萃心决第一重的停滞,洛呆已然感受到了右臂处,那条与左臂相同位置处的经脉已是有了些许感觉。
不过却是很弱。弱到若非洛呆打通过左臂的回脉,便根本感受不到。
第二重,右臂回脉一旦大开,两条回脉相互交通之后,便不会再出现原有的内劲差较的感觉,而到了那个时候,以自己的武艺,内劲,再怎么算,也当是一个一流末等武者的水平,这对于日后来说,更是有利。
洛呆轻轻的靠在椅子上,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来说,若非五皇子殿下府上高手不多,不然,自己这样的,顶多在一个列王府上,作一个小侍卫头子而已。
要知道,纵然是在夜鹫堡之中,二流武者也是一抓一大把。
那次客栈之中,五皇子的遇刺,乱安山之中,血战之险,这一切的一切又是浮现在洛呆的脑海之中。
看来,也是时候再去一趟夜鹫堡之中,寻得那鬼医,看看能否尽快冲击第二条回脉。
“铛铛”的一声脆响,屋外传来胭脂的声音。
“老爷,饭菜买来了。”
洛呆收去桌上的笔筏,沉声道:“进来吧。”
屋门被推开,胭脂一身粉色小袄,走入房中。
轻手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心的将其中的菜肴拿了出来,摆放整齐。
不一会儿,胭脂轻轻的将筷子搭在碗上,欠身见礼道:“老爷,可以用了。”
洛呆点了点头,拿起筷子,这才吃了起来。
饭菜味道不错,毕竟也算是一家不算太低的酒家,且还是开在北城这般官员聚集之处。
趁着洛呆正在吃法,一旁的胭脂小心的看了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一切自然是瞒不过洛呆的眼睛。
“说吧,什么事?”
洛呆随手将一条鱼片夹在嘴中,咀嚼着问道。
一旁的胭脂这才欠下身子,贴近洛呆小声问道:“不知老爷是.....是做什么的?我听这周围的摊贩们说,说这北城皆是些官员之居所,想来老爷也是个.....官儿吧。”
洛呆手上一顿,脸上却是未显丝毫,淡淡的说道:“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奴婢随口一问罢了。”胭脂很不自然的笑了笑,拘着手,好似很是紧张一般。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给蒙混过去了。
“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洛呆放下手上的筷子,脸色冷下来,盯着一旁的胭脂道。
听着自家老爷语气中的冷意,胭脂慌忙跪在地上,眼中湿润,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
“都.....都是胭脂的错,奴婢看到有人在巷子里摆摊押注,很多人都赢了银钱,一旁有有人催促,就......”
洛呆闻言,霎时间脸色已是铁青。
这江湖之中的小把戏,竟然也是能够上当,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愚。
“说,输了多少?”
声音之中,阴沉寒冷。直吓得一旁的胭脂一阵哆嗦。
胭脂慌了神,不住地磕头认错,甚至出声嚎哭道:“老爷,老爷我错了,都是奴婢的错,您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赶我走,别......”
“我问你输了多少!”洛呆不耐烦的将胭脂的哭嚎声打断。
胭脂跪坐在地上,眼中已是浸满泪水,泪眼婆娑的说道:“都.....都输了,他们还逼我写借据,说.....说要是不还钱,就要找上门来。”
胭脂一把抱住洛呆的腿,不住地摇动着,可怜道:“老爷,奴婢知道错了,这几日,奴婢真的好怕,也好后悔,求求您,别将我卖掉。求你。”
洛呆深吸口气,一把甩开脚边儿这个小丫鬟的手臂,沉声道:“你还真是大胆!”
猛然之间,随着洛呆的一声怒喝,脑中忽然之间升起一个念头,将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赶出府外!
可紧接着,又是脑中另一道想法浮现,竟然是为这个丫鬟开脱起来。
也许是她受人强迫,而且这个孩子,毕竟年岁尚浅,这般出错,也是情有可原。
.......
洛呆不知为何,自己竟是这般。
这心中的怜悯之心,竟是使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作为一个死间所该有的阴冷与残酷之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性子竟是这般变转。
芳姨的事,葫芦的事,一直到现在,这个胭脂的事情。
洛呆有些恼怒,恼怒的对象正是自己。
为什么他人的错事,在自己这里,便会得到原谅。
为什么他人的苦难,在自己这里,又会得到怜悯。
我这是怎么了?
不对,有问题,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不是我,我怎会这般?我可是死间,鬼面带刀。
手中不知将会染下多少人的鲜血。
正跪坐在洛呆一旁的胭脂,疑惑的看着抬头处,自家老爷那一副阴晴变转的表情。
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道:“老.....老爷?老爷?”
洛呆霎时间醒转过来,脸上满是惊惧。
刚刚内心之中的纠结,自己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的到。
是什么情况?强者之心,开始变得疑惑。
岂不是说,武者的心境,出了问题......
强压住心底之中两道思维的交错、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可曾告诉过你?”
洛呆强压住心中怒火,另一方面,又强行压住自己心中的怜悯之心。
“他们好像说,是这.....这南城一带的什么帮派之人,说纵使老爷是官员之身,也得还钱给他们.....”胭脂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不敢抬头再看。
看着一旁胭脂可怜巴巴的样子。
刚刚那种感觉,又是来临。
洛呆心中,此刻正有着两道争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驱使着自己,将眼前的这个下人轰出府院,不问死活。
但另一个,却又告诉自己,孰能无错。
“你先出去。”
洛呆沉声道。
“老爷....奴婢.....”胭脂泣声还想说些什么。
“出去!”
洛呆忍不住大吼道。
“诺。”胭脂已是泪流满面,晃着小脑袋,捂着嘴哭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