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送别落泪

在庞家别墅呆的这一天一夜，让沈雨慧觉得住在大房子里的人也未必幸福。男主人庞坤荣冷漠寡言，几乎很少听见他的说话声，更不会看见他主动找谁聊天的时候，即便是和家里的女主人亦是如此。房间里的用品摆设都是顶级货，厨房里的食材均是上层新鲜的，可住得没有温馨感吃得没有家常菜香，白瞎了它们的价钱了，在这栋别墅里它们显得意义不大，和普通百姓人家的常用品没得两样。

以前沈雨慧认为住在福利院里的孩子是可怜的，现在住进庞家别墅里，她开始同情庞兴邦来。来自家庭父母的关爱福利院里得不到，在庞家别墅里，沈雨慧想庞兴邦能够得到多少呢，庞家的爱，大多是以为金钱为衡量单位的，不是以感情来计算的。

住在庞家别墅还挺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沈雨慧身上，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山珍海味在别墅里吃不出什么香的味道，沈雨慧反倒是开始怀念小公寓了清水挂面陪咸菜所带来的饱腹感。早晨在不用担心会起来晚迟到，因为在庞家别墅里住了这两晚，沈雨慧根本就睡不着可以说是睁眼盼天亮，蓬松软棉的大床却没那个狗窝似的小床更安逸可以让她入眠。穿习惯了廉价打折的衣服，那套全黑的国际大牌套装西沈雨慧倒是觉得无比不合身了。

出殡仪式是有时间流程的，每一项都由专门的人员来组织和安排。沈雨慧和庞兴邦要做的，就是装好一个孝顺的傀儡按程序完成仪式。

早餐时间被安排得比昨天要提早很多，吃饭的也少了个人，别墅的女主人韩春梅缺席，主位庞坤荣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庞兴邦和沈雨慧同桌吃早餐。餐桌上的早饭依旧丰富，可三个人似乎齐刷刷的都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喝点牛奶就结束了。

“庞董，可以出发了。”陆昊进来安排着在座的三个人行程的开始。

还是等庞坤荣先走，庞兴邦和沈雨慧才动，跟走在后面。走出去沈雨慧看见围绕在别墅周围好多个和你穿着颜色一样的人，他们各个带着耳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沈雨慧知道他们是维持秩序的保安人员，但在庞家他们叫做保镖。

庞太沈玉的葬礼，庞坤荣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甚至没有邀请亲朋好友到场参加送别，他想低调安静地送太太最后一程。沈玉生前也不喜好交际，平时多呆在家里，她是个安静的人，所以庞坤荣想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能够同样地给予她想要的那份清净。庞兴邦没有通知那么多人来，并不代表有些人不会来，毕竟庞坤荣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他或者他家里，反正是一切和他相关的事，无论大小总会有人想知道想要不请自来的参与其中，这里除了指的是其他庞姓人员以外还有跟风想要获取一手报道的记者们。庞坤荣不是个对自身情况没有判断估计的人，沈玉病逝出殡自然是要做足了安保工作，防止闲杂人等搅合进来闹事。

不光是庞坤荣身边，沈雨慧前后左右进出都有黑西服男子跟从，这让沈雨慧觉得很不自然，而且会不由地紧张。还好，真的还好，沈雨慧的身边有庞兴邦。在庞坤荣要走在前的时候，在陆昊维持着大局的时候，那几位身材高大的男士带给沈雨慧的不可能是安全踏实，只有身边时不时会小声和她说句话的庞兴邦才叫她不那么恐慌，即便庞兴邦只说几个字，都会像是灵丹妙药似的让沈雨慧稍微镇定一些，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一路上，沈雨慧与庞家父子同车坐，庞坤荣走出家门后就带着墨镜，沈雨慧看不出他的表情。到达殡仪馆，庞坤荣才把墨镜摘掉，那时沈雨慧才看清楚庞坤荣的眼睛和神情。以沈雨慧的情商她看不透庞坤荣因太太的离世伤心的程度到哪，但庞坤荣塌下来的眼袋和白眼球里的红血丝完全暴露在沈雨慧的视线里了。

再看庞兴邦，谈不上悲伤，只是他在该有的场合做出该有的表情行为罢了，毕竟他与庞太沈玉从未有交集，庞坤荣让他来无非是在心里层面代替韩春梅来忏悔道歉的。父亲对于庞兴邦来说始终都是谜，想了解他知道他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关于今天要送别的这位庞太，庞兴邦也仅仅是从母亲韩春梅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还是在前一天的晚上才知道的，如果叫他伤痛欲绝地像失去母亲般哭泣实在是在难为他。

真的只剩最后一眼了，家属道别后，就将要火化。

在这个时候沈雨慧已经无暇顾及他人，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即将是要和谁做告别，此生最后的。沈雨慧往前走几步，伸出发抖的手去摸庞太沈玉的遗体。冰冷的，那种冷寒得让人扎心。

沈雨慧的手轻轻地搭在庞太沈玉的手背上，沈雨慧的嘴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这一细节被庞坤荣看到，他是多么希望沈雨慧能够说些什么，最好是那一个字的称呼，足够了去去世的和在世的人的心愿。

可是，沈雨慧的嘴又闭上了，闭得紧紧的，像是要咬破自己的嘴唇似的。

庞坤荣遗憾地地下了头，叹息声融合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进来，“家属告别结束，请离开这里，盖棺。”

就在棺盖被慢慢盖上的时候，沈雨慧的留下了几个珍珠泪，滴在庞太沈玉的手背上，这是第一件同是最后一件沈雨慧留给庞太沈玉的东西，此时阴阳分隔再无相见。庞坤荣又戴上墨镜，但还是能透过那漆黑的镜片看见一星半点的闪光，是泪光，他只是控制着没让它留下来而已。

在等候区等待，对于逝者家属，等的不仅仅是时间问题，简直是在世间体会着生离死别的折磨。

“这是逝者的骨灰，节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双手拿着个骨灰盒，对逝者家属庞坤荣说。

庞坤荣僵直的身躯已经不由得他的意志而动弹，嘴角微微颤动，没有伸手去接过那骨灰盒。陆昊见状立即上前，准备接过。

“小丫头，你来接。”庞坤荣说，说得很艰难。他是极度伤心，他是害怕沈雨慧会拒绝。

脸上那两抹泪痕还没来得及被风干的沈雨慧应了声：“哦。”便走过去，从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手里接过骨灰盒，然后再由她亲手将其安放好。

在场的人不觉得这个环节有什么问题，但庞坤荣心知，这是只有沈雨慧才有资格去完成的一项重要事情。

走出殡仪馆，庞坤荣看见熟悉的庞家人，其妹庞坤艳。一身得体大方的黑色连衣裙，于庞坤荣看似同牌子的墨镜，少了以往精致的妆容，淡妆素面的庞坤艳收到消息前来送别她的嫂子。

“节哀顺变。”

“有心了。”

说完，庞坤荣与庞坤艳便各自上自己的车离开，兄妹俩没多一字一句的话语，仅是一个照面。

庞坤荣说还有事，陆昊开着车送他走，沈雨慧则跟着庞兴邦回家。

在车上，庞兴邦和沈雨慧同坐在后排座位上，面前有司机开车。很少是这样位置的同坐，相对狭小的空间，近距离的与沈雨慧呆在一起，庞兴邦不知所措又生怕彼此之间气氛尴尬。

“你还好吧。”庞兴邦关切地问，想去握住沈雨慧手，可在半途中又缩回去了。

沈雨慧没回答，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认识沈雨慧这么长时间，可以说庞兴邦与她大大小小共同经历过不少事情，唯独在今天，庞兴邦看见沈雨慧哭了，那几颗泪水滴进了棺材里同时滴在了庞兴邦的心头上。目前为止庞兴邦单纯的认为沈雨慧是因善良，才会为刚送走的那位长辈哭泣，他并不知道，沈雨慧心里到底是有多么的悲伤和难过。或许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生死之事总是揪着人心。

沈雨慧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眼睫毛又湿润了。身旁的庞兴邦鼓足勇气大胆了一把，他用手拦过沈雨慧的头，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对于这些庞兴邦的贴心动作沈雨慧感受到的，又一行泪水顺着她倾斜的方向流了下来，点湿了庞兴邦的白色衬衫。肩膀上泪水的温度，庞兴邦同样感受得到。

之所以让陆昊送自己回集团，庞坤荣是不想看见别墅家里的那个女人，尤其在太太沈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点上。多年前的事情，都不是一个“恨”字可以形容的。进到办公室，庞坤荣吩咐女助理小布说不想见任何人，然后锁上办公室的门，直到下班时间都没有打开过。

同样的，在庞兴邦的护送之下再次回到庞家别墅里的沈雨慧，借着想休息不为打扰为由关上房门后就没有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庞坤荣与沈雨慧从来没有因任何事情而分享过欢乐，可今天却要在不同的空间里面对相同的痛失亲人的悲伤。不需要哀嚎，眼泪已悄悄流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