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杉叶的踟蹰

这个秋天没有太多萧瑟的感觉，只是感觉在有目的性地、急匆匆地过渡到冬天。叶衫衫以极慢极慢的速度踱步在杉叶软绵绵的触感上，绕着一坛菊花旁挪动。菊花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凄凄惨惨戚戚地迎风盛开，反而是萎靡地缩着，在风中看起来不甚可怜。

叶衫衫脑里特别乱。

今天早上，爸爸和妈妈又开始冷战。叶衫衫为自己的15岁可悲。他们很快就要离婚了吧。终究结束了，她小公主般的日子。叶衫衫不是不怕，也不是怕，只是有莫名的感伤和悲凉。肯定会怀念曾经的幸福，也会踟躇于安全感的消失。

曾经的曾经，小学时的叶衫衫偷偷翻看妈妈微信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置顶的头像，是一个手拿相机、墨绿色背景的头像。名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点进去，发现了妈妈今天早上发的“都怪你，弄得我心神不宁的，害得我女儿的头发都没梳好”。叶衫衫摸摸自己凌乱的造型，奇怪于妈妈为什么要分享那么私人的事。继续往上翻，更多亲昵的语句，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慌了。

那个男人发过一句“跟你说三个字，我爱你”。

妈妈回复“回你两个字，me too”。

叶衫衫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抓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流了一头的汗。

叶衫衫慌慌张张又怒发冲冠地删掉那个男人的置顶，很直接地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妈妈！”。她好像出了汗。年少的叶衫衫像所有的女孩一样，很直接也很胆怯。当妈妈来找自己，用叶衫衫当时认为很虚伪的柔声，问宝贝是不是动了她的手机时，叶衫衫好似非常帅气地甩出一句：“谁你宝贝。”然后又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你自己知道为什么。”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勇气了。

后来她发现，妈妈的手机有了指纹解锁。

后来她发现，妈妈的微信有了密码。

后来她发现，妈妈给那个男人的微信设置了不提醒。

后来她发现，妈妈的饭局愈来愈多。

比较冲动的叶衫衫曾经激动地想过和妈妈当面对质，但是还是没有同意自己。长大后，更加不愿面对。所以，她从来没有捅破过。

因为叶衫衫害怕分离解析。如今爸爸也发现了，提出离婚，妈妈反而又闹了起来。并不是闹不离，而是家产的问题。妈妈几乎变得像泼妇，爸爸也一个劲地争取，她烦透了，也很沮丧。

早知道早早就撕破脸皮啊……

但是叶衫衫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勇气。

虽然以前叶衫衫最最依赖的是妈妈，但是她早就暗下决心，要跟爸爸。最讨厌的爸爸的金钱主义也没有关系。爸爸正在创业阶段，收入可观但极不稳定，可是叶衫衫不考虑这些。她只决定，绝对不跟一个根本不像妈妈的妈妈。

好像一切都条理清晰有条不紊。

但是为什么叶衫衫的心里还是乱得很？

她慢慢蹲下来，凝视着天空里的风出神。其实还是不想要这样的吧……

隔着门板也能听见的激烈吵闹声。叶衫衫黑着脸开门，深吸一口气，她不打算再隐忍。叶衫衫径直走到沙发前，用看好戏的姿态跷起二郎腿注视着僵持着爸爸妈妈。主要攻势的妈妈尴尬地停下来：“衫衫，去房间吧……？”

“为什么啊。”叶衫衫用了一个轻快的陈述句，故作淡定地把垂下来刘海的碎发拢到耳朵后面。另一只手却紧握着颤抖。

“那好吧。衫衫，”妈妈走过来，轻柔地摸摸叶衫衫的头，“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哦，随便你们。”叶衫衫冷着脸坐在沙发上，手紧紧握着，她是何其可怜。将要变成自己不愿意成为的那一类人。她一点也不想。

妈妈似乎有点惊讶，语气充满了愧疚：“对不起，衫衫。不能给你完整的家庭。不过妈妈接下来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跟妈妈。”

“不好意思，我跟爸爸。”叶衫衫的声音寒冷如冰，带着疏离。

以后，叶衫衫可能会变得警惕、不轻易将感情付出。因为她是单亲家庭。

可是这是她必须一个人走过的路，一条再踟躇也必须走过的路，一条铺满被泪水浸湿的杉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