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这孩子哟

“娘”娇小可爱的女童拉了拉前方女子的裙摆，如空谷黄鹂的声音清脆婉转，“我要吃那个——”

“不是说了不许乱吃东西吗？”柔美的声音由上而下传入女童的耳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婉约柔美，只听声音就能判断这百分之八十是个美女，还是个柔美人儿。

“可是，我想吃嘛——”女童漂亮的脸蛋儿粉嫩嫩的煞是可爱，颇具柳眉雏形的幼细的眉毛皱了皱，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娘亲，红润的小嘴儿嘟起，大有‘你不给我买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你……唉，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女子漂亮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女童的鼻头儿。“夫君，我们就买了吧。不然我们的小家伙又要闹了呢。”声音中带着宠溺。

“是，是，我的小祖宗哟！”一直默默跟在二人身后的书生样男子蹲下身来捏了捏女童的鼻尖儿。

女童胜利的龇了龇牙。

……

“嘿，看什么呢？还发起呆来了！”红娘的烟袋锅不客气的敲了敲艾浅的脑袋。

“诶哟，你又打我的头！”艾浅抱怨了一句然后又拉着红娘的胳膊指向街上和谐的一家三口，“你看你看，那小孩儿好可爱哦！嗯，就是太任性了。我小时候可从来不乱要东西！”孩子气的扬了扬脑袋，像是作了好事求表扬的小孩儿。

“是，是，你多厉害啊多懂事啊，真是，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比。”红娘鄙视的看了艾浅一眼，“你小时候还是艾家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没有啊！还用撒娇？”

“呃……咳，嗯，那是，我这只是个比喻嘛！红娘你真无趣！”艾浅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

啊啊啊，好险好险，多亏我聪明伶俐，不然就露馅儿了！

哎呀，真是想家啊，我的妈妈也是如此的温柔贤惠，每天都做好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我的爸爸也是这般的宠溺温和，总是宽厚的微笑然后偷偷给自己零花钱……哦，我还比那小孩儿幸运许多，我还有个疼我爱我的万能大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间深厚的羁绊。

老爸老妈老哥，你们还好吗？嗯，如果这个世界的艾浅和我灵魂互换了就好了，怎么样现代世界的我也算是活着的……啊啊啊，真不敢想象，要是那边的自己死了的话……嗷嗷嗷！不要啊！

艾浅心中的小人儿终于有空出来乱蹦跶。

付燃一边任劳任怨的擦桌子一边偷瞄了几眼自以为滴水不漏但其实面色五彩纷呈的艾浅，心中低叹，真是有活力的家伙。恩，还很命大。想想这开的有声有色的小饭馆儿，恩，真的是，挺好的。

“姐姐，要尝尝我新做出来的桃花糕吗？是新烤好的，很香的！”这边付燃心中感慨，那边小桃已经端着一碟点心小心翼翼的讨好艾浅了。

‘喂喂喂，好歹我是你夫君吧？不应该给我留上几块儿吗？不应该吗？！’付燃看着连眼角都没往自己这边瞥的小桃，心中无力的呼唤。

“啊，还冒着热气儿呐，嗯，闻着还挺香。”艾浅看着一脸脆弱生怕自己说一句重话的小少女，心中低叹。怎样，也还是个孩子啊……才十五岁吧？在现代还是上高中的年龄呢。

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干什么呢？无非是每天上上课走走神儿，跟同学开开玩笑传传八卦，回家也就是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唉，哪里用如此为了生计奔波劳累，为了生活煞费苦心。

黑白分明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如今身高已经和自己一般的少女。

苍白的面孔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已经好转了些，整个人仿佛从精致的毫无生气的布偶娃娃一点一点的转变成鲜活的会哭会笑的青春少女。那双由于消瘦的面孔而显得大的出奇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流露的是战战兢兢的担忧。

担忧什么呢？小桃。我的，妹妹。

“小桃，以后就姓艾，可好？”艾浅柔滑的纤细的手轻缓的抚上小桃已经瘦的有些脱型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忍，闭上眼睛，她还能忆起少女三年前经过自己调养的红润面容。怎奈，物是人非。

“姐姐……”大颗大颗的泪滴洒下，砸上艾浅的手。

小桃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鸦青的剪影，随后又上翻，一双和艾浅极其相似的眼睛泛出雨过天晴的光芒。

面前的少女，或者应该称为姑娘了吧？可是，还是那样娇小的身型，还是那般稚嫩的面容。

只因为自己，面前的人到底遭受过怎样的苦难？

药人。欧业。那是整个桐华可止小儿夜啼的传说。

可，只因为自己，面前的人，却是，亲身经历。

姐姐，妹妹。艾浅，艾桃。

记得儿时的遭遇。

母亲早早去世，生父不详。被自己称作‘奶奶’的老人用粗糙的双手佝偻的身躯把自己拉扯长大。

如果一直是生活在偏远乡村的姑娘便也是一件福事。

可，人啊，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有欲望。

那是几岁的时候呢？遥远的像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每天每天的田间劳作，小小的自己累的直不起腰来。那是唯一的一次偷懒，偷偷的穿过每日劳作的稻田，翻过黄土堆做的院墙，想要趁年迈的奶奶打盹儿的时候进入屋子悄悄睡上一小觉……

‘孩子呢？’陌生的男声传来。直觉告诉她要止住脚步，直觉告诉她，这，会是一生的转折。于是，幼小的女童偷偷的猫着身子，蹲在了裂缝的墙边。

‘她很好。’熟悉的老妇的声音却带着她所部熟悉的冷漠。

‘嗯……’

‘放心吧，我即使是死，也不会告诉她的……’

……

‘……你就好好的当你的大人……’

……

小孩儿偷偷的跑掉了，生怕被屋子里的人发现。

小桃清楚的记得，那天，跑出好远，她的心，还是砰砰直跳。指尖，都带着颤抖的余韵。

然后呢？嗯……小桃心中细细的翻找着那遥远的几乎要忘记的记忆。

然后，她发现每个月，或者是每几个月，那个陌生的男子都会出现在自己贫苦的家中。

终于，有一天，她鼓足了勇气，推开了房门。

看到了，那个男子。穿着华美的她无法形容的衣裳，挺直的站在破旧的土屋里，带着雍容的气度，一双眼睛深邃的犹如夜空。中年男子的面孔出乎意料的俊美。望着自己的目光，出乎意料的温柔，和复杂。

‘奶奶？’她胆怯的叫了一声从未向自己发过火儿的老人。那老人，此时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怒气。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愤怒，几乎要把她给灼伤。

‘你叫什么？’男子放柔了声音。

‘我叫小桃。’小桃只知道，这个男子的声音好听极了，而且整个人也带着让她无法不去亲近的气息。

顺理成章的，小桃被带离了那个偏僻的荒凉的小村子，来到远的无法想象的京都，来到了华美的不可思议的艾府。

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虽然每天也要干活儿，但是比起种地的农活儿来说，简直太轻松太轻松了。

后来的后来，她终于知道，她离开了奶奶，离开了自由，成为了为人驱使的奴仆，这职业有个名称，叫做‘丫鬟’。是最最不自由，最最不快乐的一种。

她的身份，却是比‘丫鬟’还要尴尬的，世人都管她这种父母无媒苟合而生出的女孩叫做‘私生女’。

她有时想，那时所感受到的亲切得不行的感觉，就是父女之间的血缘亲情吧？

之后的事情，便是俗套了。

艾府没落。

曾经高高在上的夜明珠跌落凡尘，小桃无法昧心的为艾浅感到悲伤。

然后，在四皇子府的不期而遇，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官家小姐自然做不来丫鬟的活计，从来嚣张跋扈的掌上明珠自然学不会逢迎巴结。

似乎，被俊美不似凡人的四皇子殿下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是那么说不过去……

自己刻意的接近，自己刻意的谄媚。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是那么顺理成章的把自己看做了心腹，啊，不，是可以随意欺压玩弄的傻丫头。

大概，在逃出皇子府的时候，还在暗暗得意于自己的‘聪明’和小桃的‘愚笨’吧。

在原主艾浅逃出四皇子府的时候，不会知道，她一直看不起的小丫头，一直一直的，把她的所有心思通报给了四殿下，一字一句，分毫不落。

穿越过来的艾浅也不会知道，在那个瘦弱的如同非洲饥民的小孩子听到艾浅活着的消息，看到活生生的艾浅睁眼看她的时候，心里的复杂。面上的恐惧和胆怯，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真实的心底吧？

“姐姐……”少女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如同珍珠。

“恩，恩。不要哭了吧？我的，妹妹。”艾浅眯着眼睛看着少女被泪水洗刷的几近透明的眸子，粉嫩的唇瓣微微勾起。

小孩子嘛，哪有不犯错的呢？知错就改就是好的呢。

那当初从怯懦和恐惧中走出来的孩子，那自己亲手从阴影中拉出来的孩子，自己又怎么忍心把曾经活泼的笑颜真的打落到地狱之中？而那抹萎靡不振的灵魂，需要的就仅仅只是自己的一抹笑意，而已。

不管你当初的动机，我也不问你原来的苦衷。只要现在，你肯回头。我，绝对不会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