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龙涎
话音未落，面前一阵风响，那东西居然象龙一样，在半空中腾起，向着范同就扑了过来。我站在中间，范同站在我右侧。
我虽已出声提醒，但没想到它居然快捷如此，眨眼间，它上半身已搭上了范同的肩膀，尾巴迅速向范同的脖子卷过去！
范同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平时也只是进过山，钻过洞，哪里有见过这般怪异的东西，看他的样子，早已吓得失魂落魄，连蒙媚都吓呆了，何况是他？
他一下子就被缠上了，手里拿着刀，在空中乱挥着，另一只手拚命去拉那东西，但怎拉也拉不动，那东西趁机在他身上一绕，竟把他双只手也缠在身上！
我看到情势危急，也顾不上会误伤范同了，一刀便扎过去，这思燕刀锋利无比，“噗”的一声，刺进了那东西的身体，那东西可能也受了痛，再也缠不住范同，但拚力一挣，把我和范同扫得摇摇晃晃。
这时候，蒙媚呼叫着，将烧着了的衣服胡乱地向着它拍下来，一阵阵火星扬起，将我和范同的眼睛都弄得几乎睁不开。
那东西又哇叫了两声，“呼呼”的腾回大青石上面。
蒙媚手中的衣服，拍打之下，已经完全熄灭了。
“快退到那火洞里面！不能转身跑，只能倒着退，将刀竖在胸前，要是它再扑过来，就往外割，不要刺，要割！”我大声叫着。
幸好有过一次的经验，上次那条没这么大，还能应付，如果第一次便遇上这条大的，只怕我也早就送命了。
脑中不禁浮起当时这几家人在这里发现这东西的情形，他们惊慌之下，被这东西追逐着，转身跑向火洞那里，这东西在这里绞杀了两人后，然后追上火洞里面的人，从后面一个一个地将他们绞死！后来却不知道其他人怎样将它诱引到这大青石里面困住了。
——
我们三人就这样将刀竖在胸前，一步步倒退出去，向着火洞那里退去。
恐怖的事情马上发生了，那东西在大青石上耸动了一会，忽然变得象章鱼一样，变得软软的，象一团粘液一样滑落在地面，然后扁平着身体，象一股浪花般向前涌动，慢慢的变回章鱼的模样，跟着变成一条蟒蛇般，跟着我们。
蒙媚全身发抖，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范同也好不到哪里。
“它受伤了，但能自癒，等它恢复了，那时就麻烦大了！我先在这里挡一下，你们快点跑进洞去，找些能烧的东西点着了，堆在洞口，到时我冲进去！”我熟悉这东西的性状，它受了两刀，现在不急扑过来，说明还没有完全恢复，对我们也很忌惮。
他们两个却没有反应。
“快走啊！”我盯着那东西，一点不敢放松。
“你、你应付得来吗？”他们两个同时说。
“现在还可以，你们再不走，等一会就来不及了！”我急声道。
他们还在迟疑。
“放心，我们一起进来，一定能一起出去的！快走，去弄火！”
“走！”范同拉着蒙媚就往后跑。
那东西背部耸动了几下，又静了下来，象蛇一样缓缓地向着我移近，但也不敢太靠近，它身体被我插的那两刀，伤口已经合上了，没有流出那种汁液。
“比上次那只要厉害得多！”我心里暗惊。
——
听声音，他们两个已经跑到洞口那边，我也慢慢退到了大石碑处，心想，可以利用这石碑挡一下，然后冲往洞口，它不一定能跟得上。
我故意向石墙一侧移去，这样，只要一转向，石碑便会挡在前面，它无论如何也会被挡一下的。
只希望蒙媚和范同两人能及时点上火，这样可以让它短时间不敢进洞，我们可以冲到火洞深处，那里热得可怕，它一定不敢进去的。
“小涵哥，火点上了！”范同的声音，在广寒宫中嗡嗡的回响着。
我一听，暗中一咬牙，依着石碑一转身，便往洞口冲过去！
洞口离石碑大约有十多二十米，我迈开了步，大约也就十来步，时间也不过三几秒吧，它要绕过石碑，不一定能追上的。
我心里刚这样想，就已经跑出了几步，看到洞口燃起了一小堆火，应该就是我们背包里的衣服和其他能烧得着的东西。
这时候，蒙媚一声惊叫：“它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背部有东西缠了上来，脖子上一紧，那个东西已经缠上了我！
后来范同跟我说，那个东西是快速窜上石碑，然后飞腾着扑过来。这是我预计不到的。
由于我拚力跑动，双手猛摆，便不能将刀竖在胸前，它这一缠，竟然结结实实的缠上了我的脖子，喉咙马上一紧，一口气便喘不上来，整个人马上慌了神，外面的双手没有了方向，只能胡乱挥舞着。
耳中嗡嗡作响，还能听到蒙媚和范同在狂叫着冲过来，眼前一闪，迷糊中看到一个纺锤状的东西在前面摆动，我竟然看到它有一对小眼睛长在额前的位置，还看到它张开大口，向着我脸上咬过来，上面一排雪白的小牙齿！
它竟然是有头有脸，有牙齿有眼睛的！
我心知必死无疑的时候，那东西的血盘大口快要啃上我脸部的时候，竟然又停了一下，没有咬下来，然后我听到“噗噗”的两声，脖子上一松，再然后是蒙媚和范同连声叫着，不知道是谁将我拖着推着，接着脚下一热，心里一激灵，“哇”的大声咳了出来，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我倒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小火堆在闪烁着，喉咙痒得不行，咳得肺部都快爆了，眼泪都窜了出来。
他们俩救了我！
蒙媚还喘不上气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竟然没有咬你，我们才有机会刺中它两刀！”
范同道：“快走，不能呆在这里，这堆火烧不了多久！”
我闻言一惊，马上跳起来，跟他们一起向火洞里跑去！
——
这火洞，怎么也有两三千米的长度，地下凹凸不平，不时有些岩石碎屑，所以跑得不能很快，但后面是致命的威胁，刺激得我们已经顾不上太多，一路上也不知道踢飞了多少的石块，直到面前已经灼热无比，范同和蒙媚已经受不了，这才停下来。
我们三个倚着烫手的岩壁喘着咳着，这才想起，背包都扔在洞口了，情急之下，竟忘记将水带上！
“横竖是死，不如回头跟那怪物拚命！”范同咬牙切齿道。
到了现在，他们两人对那东西，也没那么恐惧了，生存的欲望战胜了恐惧。
“先看看吧，说不定那东西不敢进来！”我说。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前面不远处，就伏着几具尸体，那东西是在这里绞杀他们的，这也刚好是普通人一口气能跑达的距离，筋疲力尽的时候，就要任它宰杀了，幸好我们刺过它几刀，又在洞口处烧上一个小火堆，这才让延缓了它追上来的时间。
“这里太热，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范同全身都是汗。
蒙媚一轮跑动，显然体力也撑不住了。
在这里，只有我不但不怕这种灼热，还有种兴奋感，看来身体强壮结实的好处还真不少，能捱得苦，耐得累。
“我们退回一点吧，那东西好象还没有追上来，可能受伤过重，跑不动了！”
范同和蒙媚上次穿过这里的时候，体力消耗巨大，一直没能完全恢复，现在这个时候，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要！那东西叫做‘迟’，古人认为它是龙的唾液，或是龙的精气所化而成，在《史记.周本纪》上有记载，《东周列国志》上也有关于它的故事……这东西极善变化，我们不能让它靠近！”蒙媚忽然哑着嗓子叫了起来。
“迟？”我和范同都惊愕地叫了起来。
这东西还有名字？
“我刚看到它时，就已经怀疑，到了现在，几乎可能确定就是它！我家中相传有这方面的说法，所以我知道。”蒙媚道。
她说到《史记.周本纪》上的事，我一时想不起，但司马迁写的《史记》一向以真实严谨著称，记载了从黄帝到汉武帝期间三千多年的历史，想来不会错。而《东周列国志》上的故事，我却很熟悉，从小就看，从小就听，光是电台里的“讲古”节目，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你说的是漦吧？”这个字，是个生僻字，当年问过很多次才记住，所以印象深刻。
后来我查过《史记－周本纪》，里面果然详细而确凿地记载着关于漦的事。
这是一堆上古就存在的唾液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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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周本纪》上面记载：
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後宫。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於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於道，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弃女子出於襃，是为襃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後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这就是《烽火戏诸侯》开头的故事。
上面这段话，说了一件事。
夏后氏衰落时候，有两条神龙停在夏帝的宫廷，说：“我们是褒国的两个先君。”夏帝不知道是该杀掉它们，还是赶跑他们，还是留住他们，就进行占卜，结果不吉利。巫师说要他们的唾液藏起来，才吉利。于是摆设出币帛祭物，书写简策，向二龙祷告，二条龙不见了，留下了唾液。夏王让拿来木匣子把龙的唾液收藏起来。夏朝灭亡之后，这个匣子传到了殷朝，殷朝灭亡之后，又传到了周朝。连着三代，从来没有人敢把匣子打开。但到周厉王末年，打开匣子来看。怎料龙的唾液流在殿堂上，怎么也清扫不掉。周厉王命令一群女人，赤身裸体对着唾液大声呼叫咒骂。那唾液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蜥蜴，爬进了厉王的后宫。后宫有一个小宫女，六、七岁，刚刚换牙，碰上了那只大蜥蜴，后来，未到成年时竟然怀孕了，没有丈夫就生下孩子，她非常害怕，就把那孩子扔掉了……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迷惑周幽王的褒姒，后来有了著名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犬戎族侵袭周王都镐京，周幽王举烽火示警，诸侯不愿前往相救，致使周幽王遭犬戎所杀，褒姒亦遭劫掳，从此下落不明。西周自此结束，周王室从此衰落，一蹶不振，中国历史进入春秋战国时期。
这团传说中的唾液，就是漦，龙涎，它穿越了夏商周的历史，被司马迁记入《史记—周本纪》中。
关于这里面的故事，在《东周列国志》一开始就讲到了。
司马迁作《史记》时说，“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是说，《禹本纪》、《山海经》上面那些怪物，他不敢相信，但他却相信这段龙涎的故事，其中自有可信之处。
至于褒姒的故事，我是不太相信的，那是用一个女人为周王朝遮丑，但龙涎的存在，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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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的名字，应该叫做龙涎！”蒙媚道。
范同表示不认同：“那团唾液是龙变成的，应该就叫做龙！”
“你家里又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就是那团龙的唾液，龙涎？！你祖上见过这东西？！”我问蒙媚。只有这种解释，才合乎逻辑。
我越来越觉得蒙家所知道的，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或者，蒙家也经历过夏商周那些朝代，他们知道一切的事！
“这些故事，在我家里代代流传，我一直也只当是个故事……”蒙媚吞吞吐吐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