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家村
但是,方家村在哪?我不知道。
爷爷是因瘟疫出走的,当时村中只有他活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没有回去过,我们也没有怎么问过,对这件事都很忌讳。
平时填身份资料时,籍贯一栏,我填的是:“广东省滨海市黄都区。”
只能到黄都区一带去找了。
2003年7月,我安排好一切,踏上了寻找方家村之旅,这趟旅程,是别样的寻根之旅,也是求生之旅。
现在距离2005年立春,不到两年。
我先是到黄都区,在区档案馆查找了当年发生瘟疫的情况,但没找到。
瘟疫是由于一些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那说明,当年这场瘟疫,范围不广,甚至只发生在方家村,不为外人所知。
再查找了方家村的情况,也没找到,幸好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很热心,用电话到各相关部门询问,才知道方家村确实存在过,就在在大雁山西侧山下,按现在的行政划分,位置在一条叫做吴家村的村子附近。
从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口中,我知道那一带还没有变成开发区,那就是说,方家村的旧址还在,那方家的祖坟应该还可以找到。
我真怕方家村早已在轰隆隆的挖掘机下消失无踪。
——
珠江三角洲最高的山,叫做大雁山,位于黄都区。
在大雁山西侧,我找到了那条吴家村。
吴家村就在大雁山山脚下,人口不多,只有几百人,这里民风淳朴,经济看上去不太发达,村中的新楼房不多,鲜有三层以上的建筑。
这天中午过后,我就在这村中的一个小面店吃点东西,顺便向店主打听一下方家村的情况。
店不大,深长,放着四、五张发着油光的旧桌子,光线不太好,有点幽深的感觉,但外面烈日当空,里面倒显得挺阴凉的。
店主一边在擀着面下着面,一边跟食客们聊着天,听他们说活可以知道,这些都是本地人。
店里生意挺好的,这个时候吃东西的人也多,打听消息很方便。
店主大约四十左右,听到我提起方家村,他皱着眉想了好一会。
“我们这里叫做吴家村,周围还有莫家村、刘家村等几个村子,但就是没有听说过方家村啊。”
他又问在吃东西的村民,大家都摇头,都说没听到过。
我正失望的时候,外面停下了一辆小货车,走进来一个50多岁的男人,他听到了大家的话。
“谁说没有方家村的!以前这一带的开工上梁,取名下葬,算命占卜,都是方家村人做的!”
这男人,中等身材,很壮实,短发有些灰白,眼睛很有神,听大家都叫他平叔。
有人在开着玩笑说:“平叔,如果真有这村,怎么就你知道,我们不知道,这方家村难道上天去了?”
平叔坐了下来,擦擦头上的汗,说:“你们知道什么!这方家村,两百多年前就在这里了,可以说是个古村落,只是,在解放前后,就在我出生那一年,村里忽然发生瘟疫,两三百人的村子,都死光了,一个不剩!”
我一听,心中大震,这就是我要找的方家村!他说到的情形,怎么跟我家的情况一样,有着不可思议的诡异。
但店里有人还是不相信。
平叔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很明确地说:“我出生时,父母找他们排过八字,我这名字,也因此而来,那还能错吗?!你们回去问问六十岁以上的人,大都知道一些,那些七、八十岁以上的,就更清楚!我出生那年,就是方家村出事的那年,所以我记得尤其清楚!”
所有人纷纷惊讶起来。
“难道就是那个传说曾经犯过瘟疫的旧村?现在已经隐没在山林之中了,都几十年了,就在离这里两三千米的山上,没事也不要走得太近,那里很邪门!”
那些村民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方家村的方位,经他们一说,我大约也知道了。
等到那平叔吃完了东西,我跟在他后面,叫住了他,道明了来意。
“你打听方家村,有事?”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方家的后人……”我也没有找借口。
“原来是这样。方家竟然还有后人在?!你要想知道得更多,我母亲还在,你可以去问问她。”平叔这人挺直爽热情的。
我心中大喜,连忙在街上买了点礼品,便坐上他的小货车,跟着他回去。
他就住在这吴家村的一侧。
他母亲吴婆婆已有八十多岁了,也是本村人,头脑和动作都有点不灵便,但对方家村的事,也能说出个大概。
“方家村啊,很早就在这里了,这家人,很会算命的,这一带都知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瘟疫,全村都死光了……”
跟平叔说的差不多,只是她又说到:
“其实也没有死光,当时有几个孩子没死,但疯了,在这一带到处游荡,几十年了,有一个好象在几前年才死在路边,好可怜。”吴婆婆叹着气说。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酸,那可能是我的亲人。
现在的心情,凝重得很,这些事,跟我息息相关,或许两年以后,我真的会不明不白就死掉,死的时候,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
“或许我真该早点结婚,现在要是有孩子,还能有个后代,继承方家的香火。”心中很是后悔,我堂兄倒是结婚了,可惜,还没有孩子。
吴婆婆老了,嘴里唠唠叨叨,但再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来,看到这样,我就告辞了。
“前些天,好象也有人在打听方家村。你要是要到山上找方家村的旧址,得要非常小心,那里真的有些邪门!”平叔再三告诫。
还有人打听方家村?
——
不管怎样,方家村还在那里就好,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找到方家的祖坟。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关公公的分析,可能没错,那方家的祖坟,被残弃多年,可能出了问题。
我详细询问了山路的走法,听他说,离这里约三、五千米左右,觉得也不远,现在是下午,看看时间还足够,可以自己摸索着,前去看看。
从这里出发,绕着山边向山上走,山路很明显。翻过一个小山包后,看到远处是一片树林,是常见的台湾相思树,据平叔所说,树林后,就是方家村旧址。
但现在已经没有明显的山路,得要在炎热的太阳下,拨开乱草才能走过去。
到了那片台湾相思树林,我看到有人走过的痕迹,地上还有一些食物的包装袋子。
“难道真的有人来过,也是方家村的人?如果真是这样,难道当时的方家村,也不只有爷爷活下来?”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激动,如果真是这样,这人,可以说是我最亲的人了。
此时已是下午3点多,艳阳正烈。树木茂密,虽然遮挡了阳光,但密不透风,不时的又荡起些草灰尘土,呼吸非常不舒服,不一会,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
带着一种陌生与激动交集着的感觉,慢慢穿过树林,前面是我祖上居住的地方,据前面听到的,也有两百年历史了。
“一个古村落,怎么会突然发生瘟疫,全村死光了而不为外人所知?里面一定有重要的原因!”
转过前面的一段山路,看到一个小山谷,山谷边上有一条山溪绕谷而过,一片破旧的古村遗迹就在谷中,那里就是方家村了。
——
这里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但地方其实也不算小,南北向,村口在北,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只是,大半已经被树木杂草掩盖了。
我心里有些奇怪。
广东一带的旧村,由于地理原因,多是背北向南的,而眼前的村落,却向北背南。从地理气候角度来看,附近有更适合建村的地方。
透过树木杂草,可以看到有几十间的房屋,十分密集,青砖灰瓦还能分辨,但房屋都已经破烂不堪,墙身大都有剥落的迹象,很多连屋顶墙身都塌了下来,腐朽了的木质屋梁横七竖八地架着,整条村的地面很多地方已经被泥沙掩盖,甚至一些房屋的门槛都被盖住了,地面上、泥墙上,灌木、杂草丛生,开着各种小野花。
从我站着的高处望过去,这些房屋,建筑还是挺讲究的,整条村很有规划,巷道笔直,房子之间的距离也很一致。
望过去,村中有一块空地,有点象个小广场,还能看到有溪水从东北方高地引下来,环村而过,广场南侧,有一座较大的建筑物,离我这里约有百米左右,依照外观看来,可能是一个祠堂。
村子外围,很多房屋都已经被山上塌下来的泥土掩埋了,或者再过若干年,整条村子都会被埋在沙土之下。
我看着这一切,不禁感慨了一会,心想:“方家村,以前一定曾经繁盛过,人丁也不少。”
可惜爷爷从没有说起过,而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资料记及,只怕这方家村,从此就湮没在岁月之中了。
“祠堂!那里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一定能看出些什么。”
我所处的位置,是北面的村口,村口上横卧着一块石碑,上面满是泥沙,拂去泥沙,“方家村”三字隐约可辨。
从村口走进去,可以直接到村中的广场,我第一目的,就是到那座象是祠堂一样的建筑物看看。
这条村子,虽然破败得不成形了,但看来好象是接近圆形的,以广场为中心,由好几层房屋包围着。这样的建筑,有方便生活和互相照应的诸多好处,广东客家人的传统房屋也类似,只是方家村是由外到内一层层的围着中心的广场,从外侧一些地方看来,最外层原先好象有防护墙,现在看来,就只留下几个大土墩。
走近其中一些没有塌的房屋,有些保持得还算完好,就是窗户破落了,地上都是青苔,发出一种糜烂腐败的怪味道。
总的来说,从这些房屋里面的情况看来,没有明显的凌乱迹象,如果真的有瘟疫,那当时方家村的人,也是从容面对的。
——
沿着满地泥沙和灌木杂草的村道,穿过村中的广场,走了过去。近几天都是阳光普照,地面还算结实,要是下起雨来,这里一定是泥泞满地,行走困难。
广场只有蓝球场大小,本来地下是铺着石块的,但几乎全被泥沙掩盖,阳光之下,望过去,广场正南方的祠堂,斗拱承檩,瓦脊飞檐,虽然破旧,但还能看到。门前比较高,两侧有小高台,有两根大石柱,门前屋顶有装饰的雕刻,形式古朴凝重,只是灰尘满布,长着青苔,门上居然还有对厚厚的大木门。
“这里看来人迹罕至,没见到盗贼偷盗的痕迹,为什么?”心里又产生了疑问。
想起了那场瘟疫,人们对这些都是很避忌的,这可能是人迹罕至的原因。
四周很静,耳中听到的,除了风声,就是鸟声,走在铺满泥沙的广场上面时,惊觉上面有几行很深的脚印,脚印还很清晰,看来近几天,真的有人到过这里!
穿过广场,走近祠堂,踏上门前的台阶,正想进去的时候,阴暗的祠堂门后,忽然出现一道强烈的闪光,直闪得我眼前一片模糊,闪光过后,我用手隔挡着,眯着眼,猛然看到一个白影,离我不足十米,把我吓得叫了出来!
那白影受惊的程度好象比我还要厉害,侧过头来,张大了口,惊呼了一声,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