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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莫牍秘闻(四)
第二日清晨芸娘起得并不早,平日里芸娘都会起个大早然后和杂役们一起打扫楼里。昨晚的事很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所以芸娘没有起来是因为什么原因大家也是知道的,于是乎楼里卖艺不卖身的,打杂的,就连接客的姑娘都觉得芸娘有些见钱眼开堕落了,但碍于妈妈喜爱芸娘,又不敢说什么。
房中的芸娘其实已经醒了,她躺在莫霖的臂弯里,想着昨晚自己与莫霖似乎干了件新婚夫妇才会干的事情,心中有些娇羞但又欣喜。
她轻轻的把玩着莫霖的头发,莫霖的头发很好,很有韧性又柔顺,芸娘想,以后她一定要每天都为莫霖束发。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了莫霖的家人是否会接受她,若是不接受,她便扮作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跟莫霖的二老说她是因为被莫霖救了所以以身相许。嗯,这个办法不错。除了身份是假的,其他的倒也是真的。
芸娘又想,成亲是什么样的呢,她的印象中只有成亲需着凤冠霞帔,拜天地之类的。她从小没有父母,妈妈又整天忙着赚钱并没有时间跟她说这些,或者说妈妈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出嫁。
想到妈妈,芸娘突然间又想起了,如今自己给妈妈跳舞赚钱,妈妈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走的,那么除了私奔她也没有什么法子了,只是妈妈抚养她长大,就这么走了显得自己有些狼心狗肺,芸娘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将值钱的首饰都留下来,好让妈妈知道她是有良心的。
不过,只要自己偷偷的跑了,妈妈都会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但在莫霖这样的美色面前,她觉得自己偶尔狼心狗肺一把也不是不可。
正乱七八糟的想得起劲,身边的人儿好像动了动,芸娘微微抬头,确是莫霖醒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莫霖轻声说道,带着厚重的鼻音,芸娘觉得甚是好听。
“都快日上三竿了,要是再睡着妈妈都会以为我被你拐走了。”芸娘微微的笑了笑。因是刚醒,芸娘身上也没着什么衣物,不由得将被子拉紧了些,遮住了她裸露的肩膀,脸颊有些微微的泛红。
“我这不就是来拐你的吗?”芸娘听到莫霖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笑意,声音比方才清脆许多。
不待芸娘答话,莫霖已经起身着衣。芸娘此刻才看清,原来莫霖的身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芸娘看得有些呆了,完全就忘了害羞是个什么东西。
“好看吗?”莫霖此时刚将里衣穿上,见芸娘痴痴的看着他,便倾身道芸娘的跟前问道。
芸娘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啊……一般般啦,也没什么,我好像没看见什么。”
莫霖不由得好笑,将芸娘的被子拉了拉。“是你自己说的要起床了,怎的还赖在床上?”莫霖起身穿上中衣,芸娘刚慢吞吞的在找自己的衣服的时候,又听见莫霖幽幽的一个声音飘过来。“还是昨晚累着了?”
芸娘又脸红了。
送走了莫霖,芸娘顶着楼里众多怪异的眼光敲开了妈妈的门。
边吃着芸娘端进来的燕窝粥,边时不时的腾出眼睛看了看芸娘,妈妈的眼里有疑问也有纠结,更有一丝丝芸娘没有看到过的忧愁。
妈妈虽是老鸨,也不过三十七八岁,虽爱钱,但心肠好却是整个楼里都知道的事情。芸娘想了好些时候,总觉得私奔不是个好办法,若是来跟妈妈说说,也算全了一个“孝”字。
眼看一盅燕窝粥已经见了底,妈妈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嗝,芸娘微微有些汗颜,但转念一想,妈妈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顾忌形象了。
“眼下我也吃饱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妈妈边说边用手上的丝帕擦了擦嘴,心满意足的靠在了椅背上。
芸娘思索再三,却也找不到合适的开头。“那个,妈妈,你说如果我想走了,也就是我想嫁人了,你会让我走不?”话刚出口芸娘便是有些后悔的,这样说也太直白了,妈妈怎么会答应呢。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妈妈听到芸娘这般说,刚入口的茶尽数交代给了面前的空气。“你个小丫头是想气死我啊。”
“没有的没有的,妈妈你别急啊,我只是说如果啊。”芸娘满脸无奈的边说边给妈妈顺顺气,按理说妈妈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气到,芸娘知道,妈妈是早知道自己要同她说这一番话,所以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反应。
事实证明芸娘想得是对的,妈妈端正了一下身子,眼睛微微带笑的看着芸娘。“看上昨夜那小白脸儿了?”
“他才不是小白脸。”芸娘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但转念想想莫霖的脸似乎真的挺白的,顿了顿又道。“其实勉强也算是个小白脸吧。”
妈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不知心中忧虑的是什么。“你这孩子打小就是副容易感动的心肠,如今就要被人三言两语的哄走了,妈妈若是真让你走了,恐你以后受苦,怪妈妈不留你啊。”
“妈妈,他是好人。”芸娘本能的低声回道。至于莫霖哪里好,芸娘还真的说不出来,总之就是看着他觉得他哪里都好。
“你年纪轻轻的,怎会晓得人心险恶呢,即便他现在对你极好,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又怎会在知道他将如何对待你呢,昨夜瞧着,他那人占有欲极强,你性子最为不羁,若是不小心触了他的棱角,保不准生活磕磕碰碰,即便是这样,芸儿,你都要跟他走吗?”妈妈少见的严肃了一回,静静的将这番话说与芸娘,可这时的芸娘心中早已将莫霖认定,又怎会受这番话的劝阻。
“我相信她。”芸娘坚定的回道。
在后来的日子里,几次梦回年少之时,芸娘耳边响起的都是妈妈的这席话,芸娘想,如果当初她听从妈妈的劝告,或许她的日子并没有那么苦吧,只是,若是听了妈妈的那番劝告,那她便不是那个潇洒的芸娘了。
是非因果,都是命中注定。
莫霖说自己还有些事未处理妥当,他今日去将事情处理好,明日便来给芸娘赎身。
芸娘想了想,自己被妈妈捡来时,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芸娘还是签了一张卖身契给妈妈的,妈妈从未将芸娘看做是买来的姑娘,而是将芸娘看做自己的闺女,于是乎芸娘的那张卖身契就变成了妈妈压箱底的东西。但总归卖身契这东西是存在的,莫霖来给自己赎身,也是情理之中的。
妈妈说今晚算是给芸娘放一天的假,但芸娘想,今晚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在这个台上跳舞,她想再跳一晚上。听到芸娘说这话的时候妈妈的眼神突然暗了暗,点点头算是允了。
妈妈似乎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芸娘要走,所以今晚的一切都是和往常一样,和往常一样的热闹,和往常一样的开心。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妈妈在楼上一直看着芸娘跳完了一晚上该跳得舞。
很多年后芸娘回忆起那晚,她说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在台上那一刻的感觉,那时候她真的感觉整个世间只有她一人,世间所有的好运,都是为她而生。
跳完舞之后的芸娘在屋里卸妆,妈妈不声不响的推门进来。她慢慢的走到芸娘的身后,慢慢的替芸娘将头饰摘下。
芸娘看着铜镜中一直微笑的妈妈,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妈妈这么美。“妈妈,今日楼中不忙吗?”芸娘忍不住问道。
“楼中再忙,我也要来看看我家闺女啊。”妈妈说着便拿起梳子给芸娘梳头。“我家闺女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很远的地方,往后的日子,怕是要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想想你若是受欺负了,妈妈也远在他乡不能给你撑腰,妈妈这心里,就觉得委屈。”
听到妈妈的一席话,一天都未有的情绪突然间用了上来,此时的芸娘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要离开养育自己多年的妈妈,要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手背上有点点温热,芸娘伸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妈妈说的什么话,你家闺女这么彪悍,谁敢欺负你家闺女啊。”
“是是是。”妈妈眼中似乎有泪光再闪,她记得芸娘很小就开始血跳舞,再苦再累,她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如今这番落泪,想来是真心舍不得她这个老婆子,心中不由得有了几分宽慰,也有些心酸。“再说咱家女儿长得这么水灵,谁忍心欺负我的宝贝芸儿啊。”
芸娘一听心中更加酸涩,眼泪一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妈妈伸手拍拍芸娘的肩膀,便没了再多的话语。
妈妈伸手抹了一把险些落下的泪花,然后将芸娘的头发握在了手中。“闺女,本该在你出嫁时做的事儿,妈妈只得如今为你做了,你也别嫌弃。”
说着便将梳子搭在了芸娘的头发上。“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窗外是安静的巷子,门外是喧闹的人声,妈妈为芸娘梳头的祝词,在芸娘的记忆中亘古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