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隰有荷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你便叫隰荷,可好?”温润如玉的男声,可在此时却令人毛骨悚然。
谁在说话?熟睡的女子柳叶眉紧蹙。
“参见隰荷上仙。”一个女声。
这又是谁?女子的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
“将隰荷去除仙籍,打入天牢!”
这都是谁?
“隰荷,一百七十年了,你还不肯记起么?”
女子骤然惊醒,坐在床沿。汗顺着额头鬓角落下,湿了锦衾,透了薄纱。大口的喘息过后,女子僵硬的躯体慢慢放松下来,倚在床头,单手支着头,闭上眼。
三十年了,这梦一日比一日清晰,一日比一日复杂。复杂到自己都难以读懂。可是却有莫名的心悸。到底是怎么回事?紫眸圆睁,滑过一抹狠厉,瞬间隐去。
披衣起身,只着一件轻薄的春衫,走至窗前,低头看了看楼下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抬眸,不远处的海面,朦胧着一层浓浓的烟雾。
半晌未动,偌大的屋内,除了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再无其他。
江承歌站在奈何楼前时,海面上一轮红日已经微微冒了头,浓雾也随着起风散了些。撩了袍角,迈步进入。楼内没有点灯,昏暗至极。
所幸上到二楼的路,江承歌闭着眼也能走的准确无误。二楼仍是昏暗,只有一间屋子的门缝间微微透了些许光亮。
深吸一口气,他推开了半扇门,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
屋里只点了一只婴孩手臂粗细的红烛。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烛火微微摆动,在这摇曳的烛光里,江承歌看到了红烛不断落下的烛泪和窗前单薄的身影。
转过屏风,是几层珠帘,抬手撩开,微微作响。停在隔着他和她的最后一层珠帘前,江承歌觉得那个站在珠箔旖旎后、独立于窗前的背影,无限寂寥。
江承歌一时失了动作,屋里又只能听到更漏声。红日已露了半边,天也擦出了一抹亮。明知彼此的存在,两人却都没有开口。一片宁静。
不过这宁静只维持到了太阳升起的前一秒,天地大亮的一刹那,女子回过头,轻轻的开口:“三月三已过,我又老了一岁。”声音婉转动听,如同天籁。
而江承歌却觉得在耀眼的日光中,她是唯一的阴暗。
“起风了,窗前很冷,屋里来。”江承歌听到自己用有些发涩的声音说道。
女子倒也听话,进了屋,坐到桌边。“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声音里含了自嘲与孤寂,“别人都有父母,我没有;别人都有姓名,我没有;别人都有家,我没有;别人都有正常的生活,我没有。似乎我是生而就的,没有过去,只有二十岁到今天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因为喜欢三月三这个日子,把它定做生辰;因为喜欢曦夙二字便用做名字。自从二十岁,便不再生长,到今天,三十年了。”
江承歌一愣,自从七年前认识她,到今天,从未见她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这样消极的话。
正要开口,便被她打断:“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看着我割下那个人的舌头,却没有一丝震惊恐惧的神色,只说你一定会成功看到《三生谱》,没有一个人有你的自信。那时我就觉得你真的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还想着要是割下你的舌头我会不会不忍心。所幸你成功了。”说到这,她竟是一笑。
江承歌也笑了:“是啊,所幸我成功了,不然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陪着你了。”
曦夙又笑:“我当时没想到我说出让你留下陪我时,你就不假思索的答应了,那时你才十六岁,正好的年华呢。不过,真的谢谢你,陪了我,七年。”
江承歌淡淡的抬眼看向她:“我也该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在最好的年华里,陪在天下最好的女子身边。”
曦夙怔住了,最好的,女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