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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郝明目不识金镶玉
净云和苏雨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姥姥怀中把骨灰盒取下,然后将姥姥的身体放平。净云给姥姥推了一针强心剂,取了听诊器听了心肺,翻开眼皮见瞳仁已经发散,确认已经没救了。对苏波夫说:“爸,你和妈他们出去吧,把净霞叫过来,给姥姥洗洗,乘关节还没僵硬,把装老的衣服给她换上。”
苏波夫和苏雨搀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萧璞来到方丈室,迎春找了几把椅子板凳让大家坐。潘玉岩擦擦眼泪,安慰悲痛欲绝的萧璞自责说:“碧玉妹,都怨我,不该把二哥的骨灰盒带来,老人家要是还有个念想的话,还能紧活。”
萧璞揩了眼泪哽咽说:“三哥,对老母亲的死,其实我们早有心理准备。打她进了七十,就把装老的寿衣给她预备下了,就怕她随时倒下。我在外边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临死见不上她一面。你看今,她过去的也真是时候,亲儿子,亲闺女,女婿也在跟前,尽管我哥回来的是骨灰,那也相当于面见了老母。何况你们这些义子女也来了,还有这么多提溜摆连的孙子,孙媳妇,重孙子和外孙们,该见得,她都见着了。然后就这么利利落落的闭眼了。按老一辈人的说法,这是造化。”
杨夫人抹抹眼泪说:“哎呀,的确是造化,老人家这是成佛了。你看俄,爹娘死的时候连见都没见上一面。”潘玉岩感叹说:“要说我的命最苦,父亲是叫日本鬼子用刺刀捅死的,母亲是被鬼子撵得跳了河,妹妹叫日本鬼子糟蹋死了。战后,我连他们埋哪都找不到。今能亲送老母亲一程,这是老天给我补上一次行孝的机会。今,我得为老母亲守灵呀。”
净云净霞为姥姥洗殓后穿了寿衣,停好遗体后过到方丈室,对杨夫人和潘玉岩说:“伯母,三叔,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宾馆去休息罢。刚刚还听到山下在摁喇叭,司机们等急了。”潘玉岩对杨夫人说:“大嫂你上了年纪,你带他们回宾馆休息吧,今夜我代二哥守灵。”
净云说:“三叔,你也是七十多的人了,那能熬夜。我是这样安排的,我这里还有一班尼姑们呢,姥姥不会寂寞的。我父亲的追悼会明天照开,只是下葬的日期推迟三天,和姥姥一起下葬。我爹的骨灰盒就在姥姥身边放上一夜,算是我爹的魂灵为母亲职守尽孝吧。明早我把骨灰盒带到灵堂去。”
民间丧事有许多规矩和程序,三叔杨夫人他们也只好听从净云的安排,怀着悲伤的心情下了山。当夜,萧璞和丈夫为母亲守灵,迎春苏雨苏雪他们陪着。净云送杨夫人他们回来,已是下半夜了。
净云对大家说:“深更半夜的也不好惊动别人,明天一早打个电话给殡仪馆要个冰棺,将姥姥的遗体移至杏林医院的吊唁厅。小雨去李家窑村委会说一声,让他们通知姥姥的娘家人。再喊个老表过来一起布置灵堂。迎春和苏雪负责接待吊孝的亲朋,倒茶敬烟的。雪儿你负责把人家送的礼金挽幛什么的要造册登记,以后咱们还要还礼的。爸,你明天的任务最重,扮演孝子的角色跪灵接孝,有人要给姥姥烧纸磕头你要还礼。明早我和妈早点走,置办一些丧葬用品,然后和龙儿凤儿去参加我爹的追悼会。”
萧玉成的追悼会隆重而简单,县里四大班子都送了花圈派人参加,追悼会开罢,净云让龙儿凤儿分别捧了爷爷的骨灰和遗像,先回了杏林寺。萧璞以亲属的名义订了两桌酒席答谢县里的领导们。席忠平得知老太太昨晚离世伤感不已,席罢便和萧璞他们一起过到这边吊孝。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姥姥娘家的亲戚已来过不少人吊孝。民俗对老人去世曰喜丧,讲的是热闹,吹吹打打,放鞭放炮。净云没请吹鼓手的来,而是让净霞带着五个空字辈的尼姑给姥姥诵经超度,场面倒显得肃穆。
陈新被净云聘为杏林医院的院长,他得知消息后便通知了席孝兰带了儿子过来吊孝。陈新见老丈人和一群人来了,便过来问候,净云便把杨夫人三叔介绍给陈新后说:“陈院长,这几位可是捐建杏林医院的金主,要是杏林医院按股份制经营的话,杨夫人和三叔就是最大的股东。”
过了一会县里的四大班子也派人送来了花圈,当然这是因为净云是省市县三级政协委员,还因为萧玉成是县里的名人,更因为台商杨夫人和潘玉岩是老太太的义媳、义子。紧接着一些社会团什么协会的也跟风前来吊唁,令萧璞和净云应接不暇。净云吩咐苏雪,对于社会团体来吊唁的,只接受他们送的花圈挽幛,礼金一律不准收。村民们看了这热闹场面都说:“你看这老太太,丧礼真是无限风光,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来吊唁,还有从台湾美国过来的。”
令净云没想到的是天主教协会的会长阮晋雄和两位信徒也抬来了一个大花圈,或许是因为他也是县政协委员的缘故,走走人情。阮晋雄并没有神职,他也已婚有儿有女,因为经常脖子上挂一个黑色的大十字架,手捧一部《圣经》到处跟人传经布道,满县的人都叫他“神父”。
阮晋雄向净云致意说:“净云法师,愿老太太早升天堂。”净云笑着指着一班诵经的尼姑说:“你看,我家老太太信佛教,她是进不了天堂的,倒是要先下地狱。”阮晋雄连忙说:“哎,净云法师你怎么能这样说,满县城的人都知道,老太太是个大好人。”
净云笑道:“阮会长,信佛的人死后是先到阎王爷那里销账,阎王爷是根据他一生的善恶之业来决定是要打入第几层地狱,来决定他的生死轮回。我姥姥是个好人不假,所以我估计很快就会轮回转世,说不定她转世后,为感谢你的美意会皈依天主教的。”阮晋雄得意的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死后升入天堂,谁愿意下地狱?你看,现在信奉天主教的人越来越多了。”
净云想他似乎是来挑战的,轻轻一笑说:“不错,每到星期天来教堂做礼拜的人还真不少,只是你门下有些信徒,前脚祷告完上帝,后脚又跑上山烧香拜佛。阮会长,你有何感想?”阮晋雄呵呵笑道:“这说明咱们这里的宗教氛围很和谐,堪称全国典范。”
正和陈新说话的潘玉岩回过身来说:“这位‘神父’,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我们委员长也是基督徒,他死后至今棺椁还悬停地面,不知他灵魂升了天堂没?”阮晋雄被问住了,潘玉岩见他尴尬,一笑说:“无需回答,我对我们委员长比你了解得多,他是前脚进教堂做祷告,后脚回到办公室下令向苏区开炮。”
阮晋雄看看净云问:“净云法师,这位是——”净云笑道:“我三叔,台湾过来的,国军退役少将。”阮晋雄立刻满脸堆笑,“哎呀呀——”说着手伸了过去,潘玉岩并不是刻意回避握手,说罢就回身馋了杨夫人的胳膊说:“大嫂,你累了吧?净云,给伯母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净云对阮晋雄笑道:“对不起,阮会长,贫尼失陪了。”又对陈新说:“陈院长,麻烦你把这两位上了年纪的远客和席主席,接到你办公室会客室休息一下。”阮晋雄看着陈新领了潘玉岩他们走了,心里暗骂:“跩球的!老子三叔要是去了台湾,肯定混得比你官大。”他三叔是谁?就是五一年因投毒爆炸罪被政府镇压了的国民党特务阮承法,被捕时军阶少校。
办丧事迎来送往,前来吊唁的人一拨又一拨。萧璞作为孝女要忙于接待,有时还要跪谢还礼,累的腰酸背痛。临近傍晚,得知消息的明辨带了徒儿遇冬从五台山紫竹佛院赶过来,同来的还有大师姐明目。她们跪拜祭奠后,净云让遇冬扶了师父上寺里去歇着。对师伯明目说:“师伯,席主席也来了,正和台湾来的两位贵客在院长办公室休息,你去帮我接待。”
然后对母亲说:“妈,你也别跪着了,和明目师伯一起去休息。”又喊了龙儿凤儿过来吩咐:“跪灵接孝的任务由你两个孝孙来顶替,记住,人家要给太奶奶烧纸叩首的话,你们就磕头还礼。”又拍拍龙儿的后背说笑话:“让他们瞧瞧,真正的一对金童玉女,比那纸糊的更能给太奶奶长面子。”
净云带了母亲和师伯来到三楼院长办公室,席主席正跟杨夫人潘玉岩聊天,席忠平说:“哎呀,杨夫人,潘兄,你们捐建的杏林医院办了一件大好事呀!杏林医院在咱县是一流的,有些城里人得点小病也往这里跑。”杨夫人笑道:“这是沾了佛光,他们大概是信佛不信科学。怎么说县医院技术也应该比这里强。”
净云推门进来笑道:“伯母、三叔,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特殊客人。”席忠平吃力的站起笑道:“哎呀呀,是师娘啊!”明目连忙奔过去按住席忠平说:“席主席,你又开玩笑。”净云向明目介绍了潘玉岩和赵兰芝,明目便和两人握手寒暄说:“两岸一家亲,欢迎欢迎!”
净云介绍说:“伯母、三叔,这是我师伯明目,她少年时曾是佛门弟子,三九年参加八路军打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后期跟随十八兵团参加了成都战役,在军政治部敌工科工作。解放后在市统战部门工作,现在离休了,帮着师父管理紫竹佛院,因此祖师爷封了她一个‘副处级尼姑’的绰号。当然她的政治面貌是共产党员,所以她是不能皈依佛门的。”
席忠平补充说:“她丈夫叫刘世平,当年是八路军的一个排长,三七年办游击训练班是我的老师,所以我刚才叫她师娘。”杨夫人和明目握手后,牵了明目手说:“来,快坐,‘相逢一笑泯恩仇’,何况咱俩原本就没有仇。”
明目笑着坐下后说:“我本名郝明目,入川作战时负责和国民党军政人员联络工作。也许在暗中咱俩打过交道,只是未曾谋面,也许见过面,时间过了四十几年了,相互也不认得了。”
萧璞高兴地说:“云儿,赶紧给你师伯倒茶。”坐到明目对面,充满期望急切地问明目,“哪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萧玉成的人?”明目很肯定的说:“不认得,也没听说过这个人。”杨夫人冷静地观察着明目,不紧不慢的问:“那你知道金镶玉吗?”明目说:“知道啊。当时军首长给我一项任务,让我去川西一家名为醉和春的酒楼去见一个代号金镶玉的人。”
杨夫人笑笑说:“郝明目,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告诉你,金镶玉就是我。”明目看着杨夫人愣怔了半天,肯定的说:“不会!我们首长明确地告诉我,金镶玉是个男的。”杨夫人笑了说:“这就对了,金镶玉的确是男的,他就是云儿的父亲萧玉成。我是冒充的。那天和你接头的是我,你记不起来了?”
明目仔细地盯着杨夫人看,问道:“哪你就是那位穿着翠绿蜀锦薄棉旗袍,左胸前绣有一朵大丽菊,外罩一件淡黄色开胸毛衣的年轻太太?”杨夫人点头说:“正是。我见你走过来,故意将我的链坠丢地下说,小心,别踩了我的金镶玉。你只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没作声走了。”明目说:“我没有回答暗语是因为,首长明确地告诉我,和我接头的是头戴茶色礼帽的中年男子。而且扔在地下的应该是一枚男式钻戒。”
杨夫人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你不答话就对了,而且你表现的很冷静,若无其事地走了。化险为夷。”明目说:“做地下联络工作,当然不能大意。这么说,当时很危险?”杨夫人说:“对!所以真的金镶玉不能跟你接头,他又怕你在酒楼里久等引起特务的怀疑,故让一个假的金镶玉出面,引起你的警惕。所以做地下工作必须严格地遵守纪律。”
明目遗憾的说:“这么说金镶玉就是云儿的父亲,那我永远见不到他了。”杨夫人笑道:“其实你跟他打过照面,那天他是穿着军服大摇大摆去的,没有上楼,而是借机和军统特务李维虎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是吗?”明目遗憾地说,“那我郝明目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