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月夜沙漠
日渐西垂，肆虐了整日的阳光终于开始渐渐收敛起来了，一轮深红的斜阳挂在远方遥不可及的沙丘之上，士兵们感觉温度可以适应之后，纷纷钻出了散兵壕，点着香烟倚靠着车辆观看着壮丽的沙漠黄昏。
陈烬眼睛微眯着，扫视着被黄昏镀成朱红色的沙漠，一座座沙丘就像是万年不变的卫兵一般忠贞的守卫着这片蛮荒之地，虽然这里对于人类来说毫无价值可言，但对于这片大地来说，这就是全部。
“这里不欢迎我们，这片大地似乎想让我们离开。”陈烬喃喃道。
“在这里没有人喜欢战争，包括这片土地，少校！”林康拿着一份表格走到了陈烬身边：“看看这里，亘古以来一直都保持着宁静和安详，虽然环境很恶劣，但并不是所有的土地都是专门为人类而存在的。”
“或许是我多愁善感了，不过这还真是一场漫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战争呐，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结束的那一天。”陈烬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
“少校，这是关于食水补给存量和消耗的统计报告。”林康作为一个大学学生物毕业的理科生并未选修什么心理专业，对于安慰劝解什么的事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情商比智商差了至少一半，不然也不会一个堂堂大学生混成了一个上士医务官，精明点的大学生在军队里面至少也能混个军官当当，但林康这家伙却是一个异类，甘于平凡并且乐于当一个军士，毫无上进心可言，陈烬甚至好几次想要推荐他去考取军校，离开该死的前线去国内读几年军校避避风头，但却都被林康拒绝了。
知晓自己嘴巴不会安慰人的林康转而开始谈起了公事：“今天出发仅半天，行进了六十多公里，但我们却消耗掉足足八百多公升淡水和三百五十升油料，其中淡水消耗占据了我们储量的百分之十，油料百分之七，按照总计三百公路的路程来说，目前的消耗可以接受，我们储备的油水可以支撑我们任务所需并且绰绰有余。”
陈烬拿着那份统计报告看了一遍，报告清晰明了，所有的出入项都被用数据清晰标明，让人看上去一目了然：“统计表做得很不错，不愧是上过大学的。”
“作为一名军士，你可以只考虑目前的任务，但我作为一名指挥官却需要再考虑任务之外额外操心部下的生存，执行完侦察任务之后，我们必然会投入战斗，这些淡水和油料用来执行侦察任务绰绰有余，但支撑我们在接下来这场战役中坚持下去，却缺显得弥足珍贵，走一步看两步只能是熬下去，走一步看十步才能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下去。”
“明白了，少校，我会负责管控好明天的消耗量的。”林康认真的点了点头。
“油料消耗我们控制不了，提醒一下李壮中尉就行了，但淡水消耗必须控制住，至少在目前的消耗量上降低一半，人均每天差不多三公升的淡水，太多了。”陈烬面色严肃的说道：“沙漠中，没有汽油我们可以步行，但没有淡水，就只能等死了。”
“我们可以申请空军空投，不会那么严重的。”林康补充道。
“呵呵，空投？”陈烬淡淡一笑，说道：“作为一名陆军，你必须时刻将自己的命脉牢牢抓住在自己的手中，指望虚无缥缈的空投是不可靠，十几万人的军队，散布在数万平方公里的战场上进攻，在这片荒芜毫无参照物的沙漠中定位都是问题，指望空军的空投是不现实的。”
“提醒士兵们，告诉他们我们目前的处境，让他们保护好那三辆油水补给车，另外注意让军士每天检查一遍士兵们的身体情况，一定不能够出现病号，快入夜了，沙漠里面的毒蚁蛇虫也该出来了，撒点驱虫粉吧。”
“明白了，少校。”林康答应道。
两人聊着聊着天色已经黑透了，一轮明亮的弯月高悬在了夜空，淡淡的月光照亮了安静的沙漠，林康透过月光清晰看见了陈烬满头由斑白变成了雪白的碎发，额头上也浮现了不少苍老的深纹，眼角也布满了皱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就像是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老少校了。
“少校，你老了！”林康噎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您或许应该多休息一下，您比在日本的时候看上去老多了。”
“哈哈，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你说话的方式令人有些难以接受呐，难怪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媳妇儿。”陈烬笑道。
“打完这一仗，您或许应该申请去后方疗养一段时间，您的脸色看上去很不正常。”林康是学医的，虽然学的都是临床外科，但对中医的望闻问切也颇有涉猎，陈烬的脸色让任何一名中医大夫看上一眼哪怕是学徒也都能看出不对劲来，才三十多岁的人，正值壮年，看上去却如此的苍老，甚至是憔悴。
“多谢你的关心了，不过我是指挥官，任何人都可以休息，但我不行，我还得带着你们活下去呢。”陈烬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您可以把事情分担一些给别人，您操的心太多了，这样会把自己累垮的。”林康说道。
“这是战争年代，一年就会消耗掉十年的心血，我每天醒来一睁开眼就在思考如何活下去，如何带着更多的袍泽活下去，我每时每刻都在恐惧，每下一道命令之前我都知道，我的命令有可能会让部下送命。”
“但该死的战争却让我不得不下这种命令，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阵亡的人是我，那样我就不必再继续为那些死去的袍泽心怀愧疚了。”
“或许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吧，总是瞻前顾后，凄凄然然。”
陈烬点上了一支烟， 望向了头顶的那一轮明月：“去吧，去做你自己的事情，让我一人静一会儿。”
“是，上校。”林康拿着表格安静的离开了。
入夜之后，沙漠中原本炙人的高温也消去了，气温降到了二十度左右，阳光退去之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凉爽，别再燥热的沙坑里面憋了两三小时的士兵们纷纷钻出了掩体，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点着烟开始吹牛打屁了。
看见林康走了过来，陈强打了个招呼：“林大医务官，少校有什么指示吗？”
林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有！”
“哟呵，还真有。”花和尚问道：“什么指示？”
“可能是晚上吃烤肉吧！”李耶夫哼哼的说道。
“蛮牛，整天就知道吃。”提姆站在一旁擦拭着步枪。
“黑鬼，你这家伙一到晚上不出上，还真发现不了你！”平日里脑子笨笨的李耶夫此刻竟然也学会了挖苦人。
“你在说一遍！”
“说就说，黑鬼！”
“你这头吃屎的笨熊！”
“什么，你敢骂我叫笨熊！”
就这样，一头斯拉夫笨熊和一头非洲黑象吵成了一团，不可开交，旁人笑呵呵的看着热闹。
林康不作理会，继续说道：“少校命令明天所有人的淡水补给将至每人每天一点五公升，必须节约用水，待会通知李壮中尉让他们注意油料消耗。”
“什么，每天才一点五公升，老子流的汗都不知那么多！”花和尚惊道。
“这是少校的命令！”林康强调道。
“知道了，还有吗？”花和尚一听到是陈烬的命令就不敢再反驳了。
“还有让你注意士兵们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出现伤病员。”林康继续强调道。
“这事儿你是医务官，得你归你管！”陈强连忙开始推卸责任，几个军士都是五大三粗的粗人，指挥作战还能行，让他们照顾人就是为难了。
“只是让你们注意一下，除了病人再叫我，两百多号人，难道让我一个个的去看吗？”林康说道。
“对了，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少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林康突然间问道。
“这个，没有呐！”陈强下意识的说道：“好像，少校最近不和我们玩牌了，不过也好，他玩牌的技术实在是太好了，输不起了。”
“真的吗？”秦祥林中士跃跃欲试的问道。
“别打岔，听林上士的话。”花和尚是个粗中带细的人，从林康口中的话，花和尚听出了不对劲。
“我感觉少校好像老多了，比之前在日本的时候苍老很多。”林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我也有点感觉到了，只不过平常没有太过注意而已。”花和尚赞同道。
“而且少校在基地的时候经常在指挥部的桌子上摆着几瓶药，天天吃着，不过就是不知道到底得了什么病。”这时候雷子作为陈烬的勤务兵也插进来说道。
“还有什么情况吗？”林康继续问道。
“少校经常咳嗽，突然间的咳嗽，而且咳得很厉害，咳完了就会马上吃药，抽烟也比从前抽的少多了。”雷子回忆着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们平常勤快点，别让少校操太多心了。”林康嘱咐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