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逆流而上（二十三）

“李局长，有一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讲？”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乔丽看着李刚，有些担心的说道。

“婆婆妈妈的，这像你乔丽的风格吗？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看着乔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刚笑了笑。

“我哥刚才跟我讲，今天中午，监区的那个马医生给他吃的药好像不是我们家送来的治疗糖尿病的药，会不会是……”

“是古月亲口对你说的吗？”没等乔丽把话说完，李刚便打断了他的话，着急的问道。

“是的！”乔丽认真的点点头。

李刚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突然，他转过身来重新走到会议室门口，拉开会议室的门，对着里面喊道：“齐新林科长，麻烦您出来一下！”

齐新林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出现在李刚和乔丽面前：“李局，您叫我？”

李刚冲着齐新林点点头，然后，把乔丽刚才跟他说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齐科长，您是我们整个监狱管理局出了名的狱政干部，经验丰富，办案能力强，特别是在侦办狱内犯罪方面是一把好手。这件事情您怎么看？你觉得正常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听完李刚的话，齐新林冲着他摆摆手：“李局，您过奖了。只是我干狱政年数多了，见过的事情多一点而已。至于经验丰富还谈不上。刚才在会议室里，我就对古月中午吃药的事情产生了怀疑。但我的怀疑点不在这里，而是怀疑那个马医生会不会因为偷懒或者是责任心不强，没有按照规定给古月服药，但并没有往深里想。我的意思，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最好是连张一山也不告诉，等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您觉得呢？”

说到这里，齐新林神情严肃的看着李刚。

李刚冲着他点点头，然后说道：“你先和乔丽到古月的病房去，找古月了解一下情况，越详细越好。还有，和古月谈话的时候，最好是把十六监区安排看守古月的那两名民警支开，防止走漏风声。我现在回会议室，把参加会议的人打发回去。就这样！”

说完，李刚冲着齐新林和乔丽挥了挥手，疾步走回了会议室。

齐新林和乔丽则来到了古月的病房。

此时，古月正躺在病床上，皱着眉头想着心事。而两名负责看守他的狱警则无聊的坐在凳子上各自玩着各自的手机。

见齐新林进来，两名狱警赶紧站起身来，并顺手把手机装到了口袋里。

齐新林用眼光扫了扫两名狱警，严肃的质问道：“民警值班期间严禁玩手机，这个规定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只是坐在这里实在无聊，齐科长，对不起，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看着齐新林严肃的面孔，其中的一位狱警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等会儿我再找你们算账！你们两个到门口去值班，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准进病房。知道了没有？”齐新林用手指点着两名狱警的头，命令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两名狱警站直了身子，一边响亮的回答，一边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见两名狱警走出了病房，齐新林转头看了看古月。

这时，古月已经下了病床，穿着一身病号服，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唯唯诺诺的说了声：“齐科长好！”

“你刚脱离危险，不要客气了，坐在床上，我们好好聊一聊。哦，对了，乔丽同志，您也找个凳子坐下！”齐新林笑着看看古月，让他坐在床上，然后又对乔丽说道。

“说说情况吧。不要有任何顾虑。我们这是在调查，说对说错都没事，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坐在古月的对面，齐新林一脸认真的看着古月说道。

“齐科长，是这么回事！”古月拿起放在床头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今天中午，在和小妹、小夏见完面之后，我回到了监区，收拾了一下她们给我带过来的东西后，就坐在床上，等着中午开饭的铃声。就在这个时候，监区的马医生走了进来，把手里拿着的几片药交到我的手上，让我吃药。当时我就感到吃惊，以往的时候，都是我们这些病号到医务室排队，等着吃药。可今天马医生为什么亲自把药送到监舍来了呢？当时我想，这可能是监区领导安排的，或者是我探监回来的晚，其他服刑人员已经吃完了药就剩我一个人了，所以，马医生才把药亲自给我送到监舍来的。所以，当时也没有想的太多，就接过了马医生递过来的药。”说到这里，古月停下话题，抬头看看齐新林。

“你是如何发现你吃的药有问题的呢？”齐新林看着古月，平静的问道。

“我已经有近五年的糖尿病史了，每年、每天都是吃那几种药，我能不知道对错吗？所以，当马医生把药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发现有几种药不对。但当时马医生催的急，不容我多说，一个劲的催着我吃药。无奈之下，我就当着他的面把药吃了。过了一会儿，我就感觉到有点不舒服，头晕的厉害。当时我想也许是自己饿了，因为糖尿病人最害怕饿，一饿了就头晕，浑身不舒服。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多想，硬挺着参加了午饭前的集合点名，然后到食堂吃饭。可刚刚坐到凳子上，还没有等到民警下达吃饭的口令，就突然晕倒在地，人事不省！我回想了从探监到回到监舍、吃药、吃饭的整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吃任何不该吃的东西，以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想来想去，我想问题还是出在了药上。我在想，是不是马医生给我拿错了药，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情况。齐科长，我就是这么一想，你可不要责怪马警官，要不然，往后我的日子可就没发过了！”说到这里，古月冲着齐新林笑了笑。

“大哥，齐科长是雅山监狱的狱政科长，你能不能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呀？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如果发现问题不说，最后出了事情怎么办？”见古月吞吞吐吐、战战兢兢的样子，乔丽着急的直跺脚。但是，按照李刚的吩咐，关于狱外有人企图杀害古月的消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能告诉古月，以防止他思想产生动荡，对监管安全不利。所以，看着面前的古月吞吞吐吐，不敢和齐新林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样子，只有干着急，没办法。

“小妹，不要乱讲话。”古月冲着乔丽挤挤眼睛，有些着急的说道：“我们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怎么能乱说话呢？如果冤枉了马医生，我这是罪上加罪啊！再说了，如果是真的冤枉了马医生，我这今后在监狱的日子怎么过？我是个糖尿病病人，是离不开医生的，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有疑问就说，有问题就讲，藏在肚子里惹出大事来，你古月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没等古月把话说完，李刚推门了进来。坐在乔丽拉过来的椅子上，严肃的对古月说道。

“李局长，您……”见李刚进来，古月一下子紧张起来，站在床前手足无措的不知说什么好。

“古月，本来有些事情是不想跟你说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不说是不行了！”李刚看看古月，先是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认真的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一些狱外势力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企图采取卑劣手段杀害你。因此，保护你在狱内的人身安全已经成为我们监狱部门目前的一项最重要任务。在这样的情况下，需要我们监狱民警的努力，更需要你的配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完成上级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你也才能保证平安无事。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有一肚子的冤屈，难道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去见上帝吗？”

为了消除古月的紧张情绪，话说到最后，李刚笑着和古月开起了玩笑。

听完李刚的话，古月一屁股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几乎要冒火。他看看李刚，看看齐新林，然后再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乔丽，气愤的说道：“侵占了我为之奋斗了多年的财产，利用诬告陷害的手段把我害进监狱，现在又想着办法取我的性命，难道我古月上一辈子就和这些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吗？李局长，您听我的没错。想杀害我的人一定是魏新光那帮人，你一定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上级，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坏人绳之以法！”

说完，古月顾不得监规纪律的要求，几步走到李刚面前，拉着李刚的手。

“古月，你坐下。”齐新林站起身来，把古月拉着李刚的手拿开，把他按回到病床上：“是什么人想谋害你，这一点上级没有跟我们讲，我们到现在也没有调查清楚。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胡乱猜疑。但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就是我们监狱民警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余力的保护你的安全。但是，你必须要配合我们，把知道的、发现的情况告诉我们，以便我们采取措施啊！”

听完齐新林的话，古月赶紧点点头：“好的，好的，谢谢齐科长，谢谢李局长！”

“古月，你们平时的治病的药物是从哪里来的？如何保管的？又是怎么服药的？你把这些情况详细的说一下！”这时，坐在门口椅子上的李刚看着古月问道。

“嗯，好的！”古月接过乔丽递上来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糖尿病是一种慢性病，需要长期的治疗，所花费的医药费是一笔大的开支。所以，在监狱经费紧张的情况下，这些药都是我们的家属从社会上买来，然后借着探监的机会送进来的。对于这一点，我想得通。监狱就不是一个盈利单位，经费捉肘见禁，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的财产全部被魏新光一伙侵占，几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哪有钱去买这些昂贵的药啊？这些年来，都是乔丽掏钱给我买的药，然后又通过邮寄或者是探监的时候送到监狱来的。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翘辫子了，哪还能活到今天！”说到这里，古月的眼里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大哥，您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见古月伤心流泪，乔丽也禁不住掉下了伤心的泪水。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张餐巾纸递到古月手上。

“乔丽同志，您送到监狱来的药物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时，齐新林放下手中的钢笔，看着乔丽问道。

“齐科长，这绝对不会的。”擦干脸上的泪水，乔丽看看齐新林，认真的说道：“我给大哥买的药，都是他吃了几年的药，也是我在正规的国营药店或者是大医院买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们的药到了监区之后是如何保管的呢？按照监狱的规定，服刑人员是不允许私自保管和存放任何药物的！”李刚看着古月问道。

“李局长说得对，监狱对于服刑人员服用的药品管理极为严格。”古月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当我们的亲属送来的或者通过邮递寄过来的药到了监区以后，会有监区的医务室负责统一保管。然后，在每天就餐前，由监区的医生负责为我们发药。为了防止我们这些人私藏药品，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医生的面前把药咽下后才允许走出医务室。李局长，我们平时吃药、治疗就是这么个情况。这应该没有问题吧？”说完话，古月看看李刚，疑惑不解的问道。

“正常情况下，医生会因为什么原因给病人拿错要？”听完古月的话，李刚看着齐新林问道。

“医院给病人拿错药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具体原因很复杂，但是，在我们监狱，特别是像古月这种情况的病人，医生拿错药的概率几乎没有，除非这个医生不认字或者是个傻瓜。否则只有一条，那就是是故意而为！”齐新林看看李刚，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为什么？”李刚不解的问道。

“我在狱政科工作了二十三年了，每年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基层监区，所以，对各个监区的情况十分清楚。刚才古月讲的没有错，监区在收到服刑人员送来的药物之后，都会由医务室的医生统一管理、统一发放，并按照要求督促服刑人员服药。为了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协助监狱医院，为每个监区配备了大型药柜，而对于像古月这样的长期病号和重症病人，他们家属送来的药都被放在一个贴有他们姓名的小柜子里，医生只要按照服药的要求给他们吃药就是了。药柜上贴着他们的名字，药盒或者是药瓶上写着用药说明，如果这些医生不是傻瓜、文盲或者是故意，即便是想拿错药都难。”说完话，齐新林一边冲着李刚摆手，一边认真的看着李刚。

“古月，这个马医生平时对你怎么样？你们之间有矛盾吗？”听完齐新林的话，李刚转过头来看着古月问道。

“李局长，我古月是一名服刑人员，与警官之间就是管理和被管理之间的关系，哪还有怎么样之说？只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恳请李局长、齐科长不要生气。”古月冲着李刚尴尬的笑了笑说。

“生的哪门子气，你尽管实话实说！”李刚冲着古月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就是，大哥，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李局长和齐科长是监狱的领导，有事情你不跟他们说跟谁说？你说吧，如果是事实，他们二位是不会怪你的！”接着李刚的话，乔丽也微笑着鼓励着古月。

“古月，抽支烟吧，慢慢说！”为了缓解古月的紧张情绪，齐新林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古月，笑着对他说道。

诚惶诚恐的接过齐新林递过来的香烟，古月有所顾忌的看看坐在门口的李刚。在看着李刚微笑着冲着他点头的时候，他才再一次接过齐新林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香烟，美美的吸了一口，继续说道：

“李局长和齐科长都是老监狱了，对于监狱的情况是非常清楚的。其实，除了四面高清、电网林立等特殊情况之外，监狱就是一个小社会，当然，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与大墙外面的社会上的人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不知是抽了烟，缓解了心中紧张的情绪，还是李刚和齐新林的和蔼可亲让古月放松了心情，此时此刻的古月说话的神情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既然是社会，那就少不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服刑人员与服刑人员之间，服刑人员与民警之间，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交集。而我们这些老病号，交往最多的就是监区的医生。我们知道，作为一个病人，特别是老病号，如果不和医生搞好关系，我们的日子就会很难过。所以，平时的时候，我们也会有意无意的和医生套近乎。比如我，家里来人探监的时候，带点好吃的或者是好烟什么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马医生，就会借着看病、拿药的机会，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给他送一点。一来二往之间，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马医生对我也没有像对待其他服刑人员那样刻薄，经常嘘寒问暖，找我聊天，并且还经常带我到监狱医院检查身体。说实在的，对于马医生，我的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说到这里，古月停下话题，欠了欠身子，把手中拿着的烟头轻轻的放在床头上的烟灰缸里。

借着这个机会，李刚用眼睛瞄了瞄正在做记录的齐新林，冷笑了两声说道：“齐科长，古月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吧？”

齐新林当然知道李刚说什么。于是，他冲着李刚尴尬的笑了笑说：“李局，我记下来了，等回到监狱后，我会及时向监狱领导汇报！”

李刚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看着古月：“古月，你继续！”

“可就在一个星期之前，马医生对我的态度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弯，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我到底哪个地方得罪了他！”古月皱着眉头，一边说一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坐在一旁的齐新林有点着急了，他看着面前的古月，着急的催促道。

“有一天，我在省城做生意的一位朋友到监狱旁边的一家企业来谈生意，顺便过来看了下我。他给我带了几条中华烟。我是一名服刑人员，在监狱这种环境中，抽这么好的烟干什么呢？所以，我就拿了两条烟，用报纸包裹起来，以找马医生看病为由来到了医务室。当我一进门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马医生看了看我，头都没抬一下，闷声闷气的问我干什么。我就从怀里掏出那两条烟，递到他的面前。马医生放下手机，打开报纸，看到了那两条烟，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古月犯罪进了监狱，到了现在还不老实，竟敢拿东西贿赂狱警，你想干什么？看到马医生这个态度，我吓了一跳。在以往，我给他送任何东西他都笑脸相迎，毫不客气的收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呢？我刚想说话，他又接着骂道：你就是一个小人，是个奸商！云浮铁矿明明不是你的，你却硬说是你的，到了现在还到处告状，红口白牙的说假话，污蔑党的领导干部，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整死！听了他的话，我更震惊了，刚想辩解，哪成想，这个马医生竟然揪住我的脖领子把我推出了医务室，而且还狠狠的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唉，我这是图什么呀？好好的想给别人拍个马屁，却不想拍到了马蹄子上。再说了，我与马医生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凭什么这样骂我呢？”说到这里，古月无奈的摇摇头，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乔丽见状，赶紧拿出餐巾纸递到古月的手上，然后，看着李刚说道：“李局长，你们监狱竟然有这种民警，你难道看着不管吗？”

李刚看看齐新林，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在门口站岗的一名狱警走了进来，看着李刚说道：“李局长，十六监区的医生马警官想进来看看古月，可以吗？”

李刚看看齐新林，再看看吃惊的张着嘴巴的古月和乔艳，然后说道：“让他进来吧！”

“李局长，您这是……”乔丽不解的问道。

“你们什么话也不要说，听着就是。我倒是要看看他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