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流(四)
街边的小店。
青年终于心满意足的搁下碗筷,把脚支在油腻的桌子上,似乎毫不在意脚上名贵的皮鞋会被油污弄脏。
顾白心情复杂的看着摞得天高的盘子,再看着乐开花的老板娘记账的模样,仰天长叹。
青年慢悠悠的剔着牙,顾白才得以观察这张终从碗筷中的抬起的脸。皮肤略粗糙,颜色偏深,身体看似放松,实则时时刻刻的紧绷着,眼神也看似随意的到处扫着,看起来当过兵。经历了生死战争,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不会超过三年。顾白扫了眼他的手,他有些奇怪,这个男人虎口并没有茧子。不可能啊,当兵的都会有啊。
“别看了,”他懒洋洋的摆了摆手。
顾白很尴尬的收回视线。
“我叫弗兰克,来自加拿大。”青年打了个响指,自我介绍道,“是加拿大的王权者。”
“嗯......”顾白木然点点头,他已经习惯各类牛鬼蛇神找上他的生活了。但这种别开生面格外耿直的开场白还是很意外。其实他不并知道很多寒鸦的成员一辈子都碰不到王权者,他以为入组织的时候会有王权者来面试你。
“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其实是想问问你,”弗兰克思索了一会,“你有没有去过加拿大?”
“加拿大?”顾白皱起了眉,他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很耿直的说了实话,“王权者大人,我穷。”
“嗯......看出来了。”弗兰克上下打量了下顾白,也是颇为赞成的点点头,“就一顿饭就肉痛成这样,确实是这样。”
教你中文的人没教你说话么?顾白的眼神瞬间虚咪起来。
完全没注意到顾白眼神的弗兰克自顾自的翻起包来:“啊,你能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吗?”他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顾白,顾白疑惑的接过,头皮一炸,几乎要将照片丢掉。上面的景象简直让顾白毛骨悚然。
“这是......我?”顾白发着抖指着照片。
似乎是从监控上截下来的,模糊的照片上,站着一个男人,他的脸虽模糊不清,但五官都露了出来,他长的跟顾白一模一样,他正对着镜头笑。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做着我不知道的事?顾白迫切的看着弗兰克,希望他能给出答案。他试图端起杯子喝口水,但手颤抖着,几乎将水都倒了出来。
“你也看着像你是吧?我看着也像,”弗兰克接过顾白的杯子,居然啧啧称奇起来,“不过你不用想太多,经过我们相当靠谱的工作人员鉴定这个人已经三十岁了。”
他收回了照片,拍了拍身上的食物残渣:“我也该走了。哦对了,我的身份保密哦,但我觉着你出去说也不会有人信。”他朝着顾白笑了笑。
待弗兰克走了之后,顾白终于不再呆滞了,他深深的捂住脸,这么多疑问,这么多诡异,到底要怎么样啊?一些些都是什么事啊?
他突然升起了想抽刀将面前桌子砍碎的烦躁心情,他阴郁的大吼:“老板娘结账。”
“这位客人,一共是一千七百元,你是付现金呢?还是微信转账?”老板娘一瞬间蹦了过来,拿着手中长长的账单,笑眯眯的问道。
顾白一呆,拍桌而起,怒道:“我靠,你们抢钱啊?就你这小破店,一个人能吃一千七?”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能吃的人,”老板娘倒是颇为赞同,“你看他一个人吃了蒸羊羔蒸熊掌......”
“行了行了,别报菜名了。”顾白摆摆手,无力的坐下,口中喃喃道,“老子被坑了。”
“怎么?付不起啊?想吃霸王餐?”老板娘叉起腰来,眉一竖,正欲喝斥,后面几个较为壮实的伙计也隐隐靠拢的趋势。
“我付。”一双白皙细长不加修饰的手捻着一张银行卡递到老板娘鼻下,老板娘抬眼对上了一双淡泊的明亮眸子,老板娘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就像是深秋的潭水,幽深而清凉,眸子的主人重复道:“刷卡,付钱。”
出了店,顾白沉闷的跟在林淮后面。林淮也没去理会顾白,高高束起的马尾一甩一甩的。
“对了,这钱算是你欠我的,”林淮回头冲着顾白说道,特别认真的,“要还的。”
顾白迟疑了一会,“姑娘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替我付钱?”
“非亲非故么?”林淮眯了眯眼,眼神也是颇为有些玩味。
气氛尴尬无比。好在林淮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她冷淡的说:“走吧,上车。”
“去哪?等会你有驾照?你还有车?”
“出租车。找孙叔。”
出租车绝尘而去,街边的一辆黑色的车紧紧的跟上。
林淮坐在后排,顾白坐在前排。顾白尴尬的看着窗外,他永远不会忘记出租车司机看两个人上车却没坐一起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日啊,大叔,我跟这个漂亮妹子才见过两面,你就不要瞎打助攻了好不好?顾白很想捂脸,心里无力的哀嚎。
“嗯?”顾白看着后视镜突然心头一凛。
“怎么了?”林淮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看向窗外。
“你看我手机这是怎么了?”顾白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林淮凑上前,心头一沉,手机备忘录里编辑着这句话“我们被跟踪了,后面那辆黑色的车。”
“你这都不会,给,弄好了。”林淮佯装着埋怨,其实在备忘录里打了个问号。
顾白惊讶的说道,“这样就好了吗?”手机再度递到林淮鼻下,“跟了三个街区。”
林淮回头看去,啧了一声,她看到了那辆车里的人诡异的瞳色。
“师傅,继续开,保持匀速就好。”顾白平静的跟师傅说道。他看了眼后排的林淮,眨了眨眼,只见过两面的人居然有这种默契。
“你在说什么?”司机师傅一头雾水。突然他一捶方向盘,“靠。”
顾白转过头,心底一沉,这是一座立交桥,上面交通堵塞,进退不能。
那辆车只隔了他们两个车位。顾白林淮对视一眼,林淮打开车门,顾白则递给师傅钱:“就在这下,不用找了。”
“什么?在这?诶小伙子等等。”
林淮站在车流中,冷冷的看着跟踪的车:“说,你们是谁。”
顾白摸了摸背后沉甸甸的刀。
一个人从车里钻了出来,是个男人。男人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微微躬身:“自我介绍一下,原罪组织,陈莫。”他再度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荧绿。
“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开战?”林淮冷冷的说道。
陈莫微笑道:“有何不可吗?在大众眼中,你们才是罪犯,我们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疯子。”林淮向周围看去,都是堵塞在立交桥上的车辆,一旦开打,后果不堪设想。她发现车窗都打开了,好奇的人们伸出脑袋看着他们。
“市民们,请尽快撤离这里,我们正在逮捕非常危险的犯人。”陈莫如同魔术师般戴上了一顶圆顶帽,莹绿的眸子从帽檐下露出。警笛声在他的身后爆响。
人群尖叫起来,所有人都像是避瘟疫般,飞速的逃离两人,很快的立交桥上只剩他们两个人。人群躲在陈莫后面冷漠的看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的。他们都是摇摆不定的中立者,那个视频不能说明一切,但现在却是个绝佳的认证机会。他们到底是不是危险的人。
顾白站在林淮旁边,面对着庞杂的人群,就像是顶着全世界的压力。他们不能出手,一旦出手就会被认定为犯罪者,他们只能被逮捕。他看了看林淮,她的嘴唇抿的很紧。
陈莫微微笑着,手微微一抬,地下滚动起来,藤曼破地而出,粗大的藤曼如同蟒蛇般缓缓的向两人靠近。人们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啧啧赞叹。
“被抓起来吧。”顾白清晰的看着陈莫得意的唇语。
“唰。”清冷的刀光自上而下切断了粗大的藤曼,林淮眼神冰冷。
“喂,姑娘别冲动啊。”顾白大惊失色。
陈莫笑容更甚:“两位,这是拒捕咯?”身后的群众眼神不再摇摆不定,看着两人就像看待不共戴天的敌人一样。
林淮沉默不语,轻轻挽了一个刀花,复而握紧,凌厉逼人,刀尖直指陈莫。眼瞳中燃烧着炽烈的白色。
“好。”陈莫拍了拍手,“不错的眼神。”他伸出双手,就像是要拥抱谁一样。巨大的藤曼舞动着,攀附起来。
“那是.....蛇?”顾白骇然,一丝冷汗划过。几十米的巨蟒。
巨大的蟒蛇昂首,腥臭味扑鼻而来,巨大的蛇瞳冰冷的注视着两人,鳞片开合,碰撞间犹如金铁交接。
“嘶!”蛇尾卷起一辆车,如炮弹般向两人抛投来。
惊天刀光又起,车辆被一分为二。林淮轻振刀身,身形模糊起来,向巨蟒高速奔袭。巨蟒冷冷的观察着,倏的尾巴向某处一甩。
刀光一凛,尾巴的鳞片被崩飞几片。蟒蛇仿佛恼羞成怒般,昂首向林淮咬来。林淮如同燕隼般在车辆间跳跃,身后的车辆被巨蟒掀起。
“她这是想......”顾白突然明白了,林淮这是在引诱巨蟒进攻陈莫。
林淮出现在陈莫面前,陈莫犹自背着手,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又一条巨蟒嘶叫着,从他的脚下突出,林淮一脚蹬在蛇身上,借力反弹,在空中旋身。
顾白刚松了口气,随即大叫起来:“小心!”紧随林淮的巨蟒张开了大嘴正欲吞下林淮,而她在空中,根本无从躲避!
我必须做点什么,顾白咬牙,拔刀?不,他的身手只会添乱。我的能力,对,我的能力。顾白死死的盯着巨蟒,试图呼唤在他脑中盘旋着的东西,头痛欲裂,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一切仿佛都变慢了,时间在他的身上不起作用了,顾白清晰的看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以及巨蟒獠牙上的纹理。他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茫然无措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慢镜头拉长的獠牙一点点的咬向那个女孩,鲜血一点点被榨出来,自己什么也做不到。除非......除非我能抹杀那条蛇的存在!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吧,这条蟒蛇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吧!一个念头出现在顾白的心中,深刻的就像印在他的心头。他头痛欲裂,但又不知为何如此相信一个荒谬的念头,他死死抓着那个念头,就像溺死的人死死的抓着稻草,他感受到了庞大的压力,迫使他不得不跪倒了地上,他嘶吼出声,状若疯魔。
“嗯?”陈莫似乎觉察到了异样,他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痛苦万分的跪在地上,他的眼睛泛着可怕的紫光,沛然莫敌的力量澎湃而出,紫光一闪,狼藉的战场恢复原样,一切都恢复如初,巨蟒消失不见了。
这是,陈莫大惊失色,他感受不到自己力量幻化出来的巨蟒了,一切都被撤销了,就仿佛神的力量干预了这一切。
林淮闪电般捞起昏迷的顾白,几个纵跃,跳下立交桥,不见了。
陈莫默然掏出电话:“首领,让他们跑了。”
“呵,这种力量居然浪费在这里,可笑。”那端的男人冷笑道。
“首领您的意思是?”陈莫迷惑不解,不知男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男人挂了电话。
陈莫仔细回想了刚才的紫色,不知为何,竟觉得跟首领的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