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6章 孤馆度日 夜永露寒

世人皆以为，展穆荣夫妇死了，唯一的女儿疯了，过去的所有都只能不了了之。

可又有谁知道，现在的市长顾城，居然会是展穆荣的亲生儿子。

可民众不知道，不代表墨非白也不知道。

墨非白公开这份名单是匿名去做的，顾城问他为什么没有公开自己和展穆荣的关系，墨非白说，因为顾城是一个好市长，在柳城市民眼里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想到那天的顾城，面色凝重地在手机里听着曾胜利下达的命令，任命墨非白为柳城的副市长，协助顾城管理城市经济开发，管理好区域内的治安，帮助公安局破获积压在档的悬案。

当日的顾城只有震惊、不可思议，他以为，墨非白的出现是和风家的关系密不可分的。

可当这份名单和当年真相彻底真相大白的时候，顾城知道，自己再不离开，也没了任何理由。

“市长，曾以安来了，在走廊等着!”秘书走进来，恭敬地向着面色无波的男人禀报。

街头的冬景仿佛散尽了繁华，寒风吹起的时候，光秃的枝干摇曳在寂缪的风声里，唱着无病呻吟的悲歌。

顾城没有应声，只是眸光抛向外面的明珠广场。

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哪怕，爱人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爱人。

墨非白什么性子，通过飞鱼、通过周林轩，他多少都可以了解一点。

墨非白不是多管闲事，也不是嫉恶如仇，只因为展颜和鱼箬笠的同学关系，只因为死的那个人是他的爱人的同学的父亲，他就可以做到这一步。

……呵，他是否应该为鱼箬笠欢呼雀跃？

“就说我没时间！”顾城心里烦躁得紧，这个时候最不想见的就是曾以安。

是曾胜利任命的墨非白，很显然，曾胜利不会不知道墨非白有意愿在柳城做副市长的原因。

可这样一个司令员，居然会有一个不成器的孙女……

顾城并不知道曾以安做的那些事情，不过不用查，他大概也可以猜到一二。

这么多年，他始终是辜负了她的感情。

如果时光重新来过，如果他知道，鱼箬笠身边有着王者一般的两个男人不顾一切地爱着，他会不会对曾以安有一点点的动心。

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是因为不甘心，不愿意承认那些不属于自己，而又想要得到的事情，就这么一直耗着。

结果，蹉跎了自己的年岁，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而心里面的那个美好愿景依旧如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改变。

如果这世上有如果，那么悲剧又何处而来？

幸福，又何其平庸？

“市长，曾以安说，她是最后一次来，她会等到市长见他为止！”秘书面有难色地说道。

他爱曾以安，曾以安爱市长。

这么多年，大家就这么单身着过来了，谁也没有得到幸福，谁也没有失去过什么？

可是刚刚曾以安出现在政付大楼的时候，秘书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彼此平淡的关系，终于也受不住岁月的拷问，要打破了吗？

秘书暗叹过后，顾城终于点了点头。

曾以安进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顾城似乎是带了些落寞的背影。

平时的顾城都是坐在办公椅上，低头不断忙碌着的，很少看到他在办公室里有空闲的时间。

即使手头没有工作，他也习惯了忙碌。

她也一样，习惯了用工作填充自己感情里的空白。

落寞？是错觉吗？

她失去了一切，他也没了幸福。

他们何其相似，却始终咫尺天涯……

“市长！”曾以安站进来，意外地行了个军礼。

身形挺拔修长，气质一如既往的清俊孤傲。

他真好看，即使她需要仰视，即使只看到他的背影……

顾城没有看到曾以安眼里的狂热，他的眸光，洒向窗外，漂浮在空气中，没有定位。

他为公的心，在柳城的每一个角落，日以继夜地忙碌地跳动着；

他的私心，想要不顾后果的爱那么一场，可最终，却是无处安放……

顾城嘴角浮上一抹会心的笑，“回到起点的感觉真好，有些人有些事，也该尘埃落定了!”

曾以安听不懂顾城的意有所指，可他话里的意思，她却听明白了。

“市长，我今天来的意思您已经清楚了，这份认罪书是我写的，所有的事情都记录详细。”

曾以安把一叠文件伸到顾城背后，见他迟迟没有转头过来，只好放在办公桌上。

“认罪书，你除了爱错了人，还做了什么错事？”片刻过后，顾城的话才像是从很远飘过来似的，有着空洞的颓然。

可即便如此，他的气魄依旧不减，口吻如常地平静，话语简洁而精练，往往一句带过，轻描淡写，却主题明确。

就是这一份淡然处世的态度，温热了她半生年华。

曾以安答应自己不哭的，可顾城的话音才落，她就红了眼眶。

就是要走了，也要在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吗？

“市长，如果可以，我不想让我爷爷知道，审案的时候能秘密审理吗？”曾以安强忍着巨大的悲伤，说出自己最后一个心愿。

她为了能够得到自己心中所爱，做尽了伤害别人的事情。

可在鱼箬笠被打击伤害的时候，她的心，却从来没有过一点快乐的感觉。

不但如此，还让自己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不做这些，她又怎么甘心。

她怎么甘心，自己从小就在孤儿院爱着的男人从未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怎么甘心每一个清闲下来的时刻，就这么让时光虚度？

她努力过了，也付出了代价，她不后悔！

只是，该醒来的时刻，到了。

“也许，你该让下一任市长来裁决！或者，你自己去公安局自首！”顾城对她做的那些事没有兴趣。

因为，墨非白已经一一列在了之前的黑名单里，他可以断定，比她自己写的还要详细，甚至还要真实。

骄傲如曾以安，就算是输，也懂得在适当的时候以退为进。

就是输，她也不愿意被人看到她的狼狈。

“对了，时间过得真快，下一届的市长选举要到了，不过市长众望所归，一定能成功连任！”

“展穆荣如果还在，你说柳城会不会管理得更好！”

曾以安突然听到没头没脑的话，疑惑地把目光放在顾城身上。

“市长，你，想说什么？”曾以安听到那个名字，就不禁想起展穆荣的死。

那件案子，虽然有了结果，可因为杀人犯至今没有判刑，也算是悬案了。

难道，这个结果和顾城有关？

“我一直以为，我拼命的工作，不放过每个闲暇时刻，只为了这样可以减轻我父亲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罪孽，可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我的努力，只是为了包庇我父亲，因为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有一个不爱国的父亲，你说，这样的市长，民众还会支持我，还会投我的票吗？”顾城回头，满脸疲惫地蹲下身子，膝盖抵着额头。

他知道，他早就该知道的。

展穆荣是廖隽毒死的，可因为廖隽有精神分裂症，无法服刑，只能取保候审。

他明明知道廖隽背后有人，明明知道是法国人，他却自私地以为，展穆荣就是廖隽一个人毒死的。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拒绝自己去查那些事情背后的真相。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程云暗中跟法国人有来往……

程云是展穆荣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

知道这件事之后，因为害怕知道真相，顾城以廖隽精神病发作为由，终止追查下去，案件结案，至此，展穆荣的的话题，在世人生活里变淡。

曾以安的脸色很难看，不是因为他提到展穆荣，而是那“不爱国”三个字。

为了自己得不到的私人感情，她都做了些什么？

这一辈子，她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事，数不胜数的日子里，她把脑袋提在手上去执行国家分配的最危险的任务。

无数的功勋，无数的奖状，无数的徽章。

可一笔黑抹下来，那些都变得微不足道，反而像是讽刺，讽刺她的表里不一，讽刺她爱而不得，化失望的苦楚为工作动力，化一切的一切，为她的理所当然……

【我成为了黑暗和阴谋的使者，为了这一生唯一如闹剧般的爱恋，我亲自化身刽子手，一点点的绞杀了我所有的良善。

爱人：知道吗？发现自己回不了头的那一刻，我早已经泥足深陷，被你漆黑而深邃眸子，氤氲着柔光雾气的眸子带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从不把爱情放在嘴边，因为我要保存我那点早就不存在却还始终自以为岿然不动的可笑自尊，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相信爱，试着爱，和魔鬼交易我所有的良知。

现在才感觉到，生命竟如此短暂，谁都不知道下一秒的事，但我想，如果我现在就死去，我会遗憾我从未得到过。

爱人：听到了吗，我在跟你说……‘我爱你’！】

顾城没有关窗，外面有冷风拂来，她微微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