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刺青时代

陈晓平的家族在我们事业刚起步的那个阶段，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那个时候公司刚刚成立不久，为了活下去，我几乎白天黑夜都在工作。跟原来在国营公司工作相比，我在家的时间确实少了很多。

章灵最开始很支持我的工作，但是随着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的情绪也就开始变化。尤其是在她知道了公司是我和陈晓平共同组建的之后，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从支持我工作，变成阻扰我上班。

那个时候，陈晓平跟我的状况很相似，她老公最开始也对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常看好，到后来却处处作梗，陈晓平不想跟他吵，两个人就离了婚。

陈晓平离婚以后，章灵一下子就没有了安全感。她也开始对我进行人盯人的战术，我每天出门、回家，都得给她早请示、晚汇报。还不仅仅是这样，有时候半夜里，她睡着睡着，还会把我一把从被窝里拧起来，让我向她保证我的清白。她生怕我跟陈晓平之间真的有什么了，这让我过得非常的累。

我工作压力大，而且忙得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对她的胡搅蛮缠，我也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对她的态度，当然也就没有原来那么好。

有段时间我为了避免她的纠缠，甚至干脆在公司里面睡办公室。我喜欢一个人睡觉，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我觉得一个人睡很清静，旁边多一个人，我就会觉得睡不踏实。因为我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半夜里发疯，把我弄起来审问。

那个时候，章灵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她不想见到陈晓平。她说，她见到陈晓平的影子都觉得恶心，听到她说话都想吐。章灵想让我把陈晓平从公司里面弄出去。

但是，陈晓平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而且，当时我们还需要依靠他们家的关系拿地，我当然不可能让陈晓平走。

后来，公司在深圳那边陆陆续续地拿了几块地，我跟陈晓平就去了南方，我们离开了章灵的视线。

九十年代初的深圳，那是一片开发商蜂拥而上的热土，竞争非常的激烈。我跟陈晓平到了那里以后，因为工作很忙，我们回到沈阳的时间就很少。

在那个过程中，章灵经常像疯了似的，给我打电话，说她病了，叫我回去。

最开始，我接到她的电话以后，会找时间回去看看她。但是，只要我一回去，她就拿陈晓平跟我的关系，来盘问我，跟我大吵大闹。我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不相信，这就让我烦不胜烦。

后来，我接到她再说自己生病的电话以后，我再也不相信她了。因为我知道，我一回去，她就会对我说什么。

那段时间，是我和章灵关系最紧张的一段时间。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在遥遥的面子上，我真的想跟章灵离婚。

章灵后来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再也不亲自给我打电话了。她有什么事情，她就让遥遥给我打电话。

有一天，我接到遥遥打来的电话，她哭着给我说，妈妈这次是真的生病了。

我知道遥遥不会骗我，我赶紧从深圳回到沈阳，带章灵去医院检查，没想到一查出来竟然是乳腺癌晚期。医生说，如果是发现得早，还可以切除乳房，这样说不定还能够保住性命。但是她的病症已经发展到晚期了，就只能做保守治疗，拖一天算一天了。

那个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章灵不想再继续呆在沈阳，她想回她的家乡四川去。我知道章灵时日无多，既然她想回成都，我就带她回成都。

我就去跟陈晓平商量，我说，我想在成都成立一家新的房地产公司，在那里，我一方面照顾章灵；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借机进入西南市场。

我话是那么说给陈晓平听的。其实，那个时候，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到了如何照顾章灵上，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占领什么西南市场。

所以到成都之初，我们开发的项目都很小。我不求给公司赚多少钱，只求公司能够在成都市场上活下来。

为了多一点时间照顾章灵，我把遥遥和小鹏送进了成都一家私立寄宿学校。我自己一有时间，就带着章灵到处走走看看。

我跟她之间的感情，在那个阶段，像是回到了我们的初婚。

章灵的老家在都江堰，有一次，我带她去爬山，她看到青城后山有一个小山谷的风景很好，她就想在那里盖一所房子。但是，我找人问过以后，才知道那里的地，除了风景区的地以外，就是农民的宅基地，都不能卖给私人。

后来，我陪她去了一趟位于青城外山的、她父母的家，她看了看自己家的房前屋后以后，觉得那里的风景也不错。她就想让我在他们家的宅基地上，盖一座院子。

我找到给我们公司作设计的设计师，想让他帮我出几套建筑图纸。但是图纸做出来以后，我都不太满意。

后来，一位朋友介绍我认识了方茗慧。他说，方茗慧除了做室内设计以外，在建筑设计方面，她也略微懂一些，我就让方茗慧试着帮我画几套图纸。

没想到，方茗慧画出来的东西，还真不错。我把那几套图纸拿给章灵看，最后，章灵从中选择了一套。

我带你去看的那套房子，就是方茗慧设计的。

只是，可惜的是，那栋房子还没有建好，章灵的病情就再次恶化了。

我没有时间既照顾孩子，又照顾章灵，我就想把遥遥和小鹏一起送到英国去留学。

但是，遥遥有很严重的哮喘病，她去了英国以后，对那里的气候很不适应。最后，小鹏一个人留在了伦敦。遥遥回国又念了一段时间的书以后，我才把她送去了澳洲。

那个时候，海峰到了我们深圳公司，陈晓平在北京和南方又拿到了几块地，公司发展出乎我意料的好。

为了工作，我也就不可能再天天留在成都。我不得不全国各地到处跑。我没有时间照顾章灵，海峰就建议我把章灵送回沈阳。

那段时间，正是冬天。成都没有暖气，章灵不习惯那种又冷又潮湿的气候，她就得了重感冒。那场感冒，她去医院治了很久都没有彻底治好，她让海峰把她送回北京。

结果，一到北京，那边的医生就说，章灵的病症因为感冒，有加重的迹象，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谁也无力回天。

章灵说，她不想死在医院里，她让我们把她送回沈阳去。我们把她送回沈阳以后，最后，她仍旧是在医院里面去世的。”杜建国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以后，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沈阳的老宅子里面，挂的就是章灵的照片吧，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很美。”林语感叹道。

“是啊，老爷子本来不愿意我们在家里，挂已经去世了的人的照片的，但是遥遥很坚持，老爷子也拿她没有办法，就只好随她了。”

“遥遥坚持在家里面挂她妈妈的照片，是为什么呢？”林语有些好奇。

“我想她也许是为了提醒我，时刻不要忘记她妈妈吧。”杜建国轻声说道，“其实，要真是忘记了某个人，即使你把她像刺青一样刺在你身上，也不管用，你还是会忽略她的。如果是记得，那是怎么也不会忘的。”

“那陈晓平呢？公司里面的同事都觉得她和你的关系，很不一般。”林语插进话去问道。

“什么很不一般？”杜建国笑着轻轻捏了一下林语的脸颊，“晓平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最理性、最大度、最有包容心的一个女人。晓平的事业心很强，如果当初没有她，我们公司今天可能还发展不到这么大。晓平可能是受他们家族的影响，她老父亲希望自己的子女不管做哪个领域，都能建功立业，所以她在事业上的追求，远大于她对家庭生活的向往。

她在部队文工团的时候，虽然各方便条件不是最好的，但是却是最努力的，所以她才经常担纲女主角。这个其实也不光是靠她父亲的背景，也跟她自己的勤奋有很大关系。

但是很多人都不了解她，只说她为人刻薄。其实，她只是太过好胜，什么事情都想做到最好，这个就给别人很大的压力。

她从小家境很好，在部队大院生活，她完全是被他父亲的老部下们，百般宠爱宠大的。部队里面上下级关系非常明显，晓平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就是，下级必须得无条件服从上级。所以，你让她对下属轻言细语地说话，她也不会。

但她为人耿直，说好的事情是很勇于承担的，真正了解她的人，还是能够跟她相处的。”

杜建国说起陈晓平来，对她的评价颇高。这跟林语自己，以及公司里面其他跟陈晓平接触过的人，对陈晓平的印象，是大相径庭的。

林语觉得，也许是每个人所处的位置，所站的立场不同，对同一个人的认识和看法，就差距很大吧。

因此，她听到杜建国的话以后，也就没有立即反驳他。

说完陈晓平以后，林语探起身来，双手支撑着趴在床上，继续追问杜建国，“那方茗慧呢？”

“吔，你今天是要我主动交代历史吗？”杜建国反应过来，斜着眼睛笑着看向林语。